晴煙立在原地，頭腦中一片空白，哪怕是她也沒有預(yù)料到這樣的意外。她這一巴掌并未用任何法力，哪怕站在眼前的只是一個(gè)凡人，也不過是會被打趴在地，而不是化作齏粉。

    視線快速掃過殿內(nèi)所有人，確定這里沒有任何的殺陣，更確定在場所有人，除了自己和清塵后輩的兩個(gè)分身，其余都是修仙的凡人。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師弟的求救聲：師姐，救我。

    “你對薇兒做了什么？”沈燮雙目通紅，少有的失態(tài)，當(dāng)即一道劍氣射來。

    “師兄，冷靜！”塵鈺擋開劍氣，連忙勸阻。

    沈燮神情慌亂，耳中聽東西都開始模糊，他沒有立刻將大徒弟斬殺已經(jīng)是足夠冷靜！

    晴煙仍舊立在原地，想不明白。外面的天色逐漸陰暗，淅淅瀝瀝開始下小雨。

    她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下來，法眼回溯，萱薇站定微笑喚了一聲之后，便笑容凝固沒了生氣，一息之后，她才抬手去打，是掌風(fēng)將粉碎的效果展現(xiàn)出來。

    是的，萱薇在與她相認(rèn)的瞬間，就已經(jīng)死去。

    第10章 愛別離

    晴煙沒有時(shí)間去感傷，視線掃過在場所有人。

    有人阻攔玄薇跳出紅塵輪回，不希望他回到天界當(dāng)天帝，或者說是不希望天條更改回去。

    而能當(dāng)著她的面將萱薇殺死不留痕跡的，只可能是那執(zhí)著之物。

    只是不知，兩萬年前重鑄三界后，那物究竟是如何了，若仍在三界之中，不可能允許她在不周宮安然沉睡至今蘇醒，她醒后必定會重正天道。

    若它已經(jīng)不在三界，或虛弱或消亡，在場眾人又有誰有這般的實(shí)力呢？

    “師兄，我知曉你心中悲痛，可挽柳師侄屢受磨難，修為大減，不過筑基中期，如何能將人殺滅？”塵鈺面上冷靜，心里也實(shí)在沒底。

    整個(gè)元黎山都沒有誰有那樣的實(shí)力，而他袖子里琉璃罩內(nèi)的不過是一個(gè)尋常小魔，更不可能在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動手，悄無聲息。

    塵鈺攔下雙目通紅的沈燮，心中對“挽柳師侄”的懷疑卻并未打消，她今日種種實(shí)在古怪。

    “如何殺滅，自然是得問她。”沈燮逐漸從悲痛恍惚中回過神來，越是去想，理智就越是走遠(yuǎn)。

    沈燮腳步踉蹌，眼神渙散，失去了心愛的徒弟他才知曉以往多么的過錯(cuò)。

    他想起那時(shí)候是萱薇拜師的第三年，她仰著腦袋聽他說起某位師姐與道侶成親的事情，粉撲撲的臉上流露出歡喜與羞怯，說：“薇兒長大了要嫁給師父！”

    他想起她小心翼翼將做好的糕點(diǎn)端來，緊張地等待他的評價(jià)，在聽到他說好吃之后，激動得想要得到承諾。

    “那……徒兒給師父做一輩子的點(diǎn)心好不好？”

    她問，為什么把仙劍大會的名額給她。

    他說：“你是我唯一的親傳弟子，不帶你去，帶誰去？”

    他說過：“薇兒不怕，有師父在呢。就算你修不成仙，為師也會保護(hù)你一輩子。”

    往事種種涌上心頭，一口鮮血吐出，再抬頭時(shí)已經(jīng)滿目血絲，周身煞氣環(huán)繞。

    雪白的道袍同樣被一層層的黑氣包裹，染成了墨色。眉目飛揚(yáng)，就連眼皮和嘴唇也成了墨色，眉心也浮現(xiàn)出一個(gè)墨色的古怪紋路。

    晴煙靜靜看著。

    “還愣著做什么？快跑！”塵鈺暫時(shí)沒有去細(xì)想的時(shí)間，眼下沈燮的入魔發(fā)狂，遠(yuǎn)比那未知的嫌疑人危險(xiǎn)更大。

    一道道劍光無差別攻擊向所有人，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沈燮根本不管什么無辜。

    幾位師伯師叔合力攔下攻擊，弟子們連忙逃跑。

    晴煙看著諾大一個(gè)門派作鳥獸散，只剩極少數(shù)人共存亡，突然明白過來，而今三界的問題又怎么可能僅僅是“紅塵情愛”這一件事情呢？

    “你怎還不走？”塵鈺注意到一直站在原地沒動的師侄，眉頭緊皺。

    走？

    堂堂一派仙山掌門貪戀紅塵已然是錯(cuò)，竟還因此入魔，對門下弟子動手，萱薇是他的徒弟，其他人就不是他的徒弟了嗎？便不是他的徒弟，就可以隨便殺死了嗎？同門情誼，多少年的相處，都比不過萱薇一人性命？

    “他無非是想殺我為萱薇報(bào)仇，你們走吧，我留下。”晴煙面色冷淡地說。

    塵鈺無奈道：“你此舉無疑于尋死，他已入魔，聽不了你的辯解。”

    失去理智的沈燮雙目通紅盯著晴煙，根本沒有放她走的可能，誰阻攔就是她的同謀，就也是害死薇兒的兇手！

    他看向結(jié)伴逃離的弟子們，心中恨意又深幾分。為什么，為什么他的薇兒死了，他們卻還能成雙成對？為什么就在他決定宣布道侶的前一刻，讓他永遠(yuǎn)的失去了她？

    “薇兒已死，入魔又如何？你們?nèi)冀o我的薇兒陪葬吧！”沈燮話罷，已經(jīng)啟動了門派大陣，將想要逃離的弟子們盡數(shù)阻攔。

    晴煙冷漠看著：一派的掌門人因失去愛人就要入魔了？就要讓整個(gè)門派的人陪葬了？

    她失了師弟一縷魂，若是也遷怒誰人，豈不是三界覆滅？

    修行修了個(gè)什么？

    這便是天條必須改回去的原因！有大能者，為情愛所累，以此損毀人間，禍害蒼生，本就該是重罪！

    晴煙尚未動手，塵鈺已經(jīng)不再隱瞞身份。

    此事發(fā)生突然，不知緣故，再者修仙者入魔，并非尋常人間事，他既然親眼所見就無法置身事外。

    仙尊的分身也有真仙境界，對付一個(gè)尚未渡劫的修仙者，并非難事。

    放出威壓將他控制住，隨后指尖掐訣又扔出一個(gè)琉璃罩，將其困在其中。周圍魔氣被鎮(zhèn)下收斂，沈燮通紅的雙眼也有所緩和。

    這般差距架勢，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幾位師伯師叔看向塵鈺，斟酌用詞。一時(shí)間甚至都不敢再稱作師弟，怕冒犯了這位高人。

    見他們猶豫不決，塵鈺嘆息道：“我乃天界清塵仙尊，塵鈺乃我之分身，諸位師兄無須介懷，一切照舊便是。”

    眾堂主連稱不敢，紛紛向他行大禮，留在此地的幾名小輩更是直接跪下磕頭。

    “挽柳，還不跪下？”大師伯好心提醒。

    晴煙沒有應(yīng)答，眉頭微皺還在懷疑玄薇之死。為了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決定冒險(xiǎn)試探。

    她看向大師伯，慈悲笑了笑，隨后看向塵鈺，說：“原來是清塵仙友，失禮了。本尊正要出手呢，倒是讓你占了先機(jī)。”

    聞言，在場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氣。

    小師叔是天界仙尊不奇怪，他那般逍遙不涉俗世，在眾人心里本就是個(gè)謫仙人物。而大師姐挽柳，他們相處幾十年，對她十分了解，再加上那些遭遇……

    塵鈺并未立刻相信，試探道：“不知仙友如何稱呼？”

    晴煙搖搖頭，說：“行于人間布道，何問出處。我見挽柳后輩有些機(jī)緣，故將她救下，借她身份來此中看些不平事。”

    被困在琉璃罩中的沈燮目光陰冷地看著晴煙，喃喃道：“神仙？神仙？果然是你殺了薇兒……為什么，為什么？！冷血無情的神仙，不當(dāng)也罷！”

    然而，天界仙尊這個(gè)身份在沈燮看來，也許有著殺滅萱薇的實(shí)力，才恢復(fù)的理智又當(dāng)然無存。被壓制住的黑氣從他身上中滲出來，這一次的眼睛紅得仿佛要滴血。

    塵鈺以法力催動琉璃罩，這是他煉制專門用于壓制邪魔的法寶，或許是由于分身境界不夠碾壓，此時(shí)顯得有些吃力。

    晴煙看著沈燮癲狂的模樣，眼神仿佛在看一條瘋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與狗，本就沒有區(qū)別。

    “連自己的情念都克制不住，還修什么仙？就是凡俗人間允許情愛，都未曾聽聞師父對徒弟有男女之情，如此人倫不顧，卻掌一派大權(quán)？你若退位讓賢與心愛之人私奔，本座興許還高看你兩眼。”

    不等反駁，繼續(xù)說：“你坐大位，還想宣布于眾，不知將有多少人效仿，以為師徒情愛并非過錯(cuò)。”

    “過錯(cuò)？呵呵呵，如何會是過錯(cuò)！”沈燮嘶吼著想要沖開琉璃罩，周身黑氣越來越濃烈，塵鈺已然眉頭緊皺。

    “你名下眾弟子，哪怕是天資極高的挽柳，都偶爾才得你指點(diǎn)。但小徒弟萱薇，因你喜愛，便偏私親傳。你敢說仙劍大會的人選公平嗎？就算挽柳不去，其余弟子修行多年，論修為論經(jīng)驗(yàn)，哪個(gè)不比萱薇合適？”

    “哈哈哈哈！那我寧可不要那些徒弟！”

    因山門大陣阻攔去路，逃離眾人一直遠(yuǎn)遠(yuǎn)觀望，見這邊并無打斗的動靜又緩緩靠近，而沈燮憤怒的回答也被所有人聽見，寒了徒弟們的心。

    晴煙面色冷淡，只覺此人已經(jīng)是無藥可救。幸好是尚未成仙，否則有這般想法，若愛徒出個(gè)意外，豈不是要嚷嚷著蒼生陪葬？

    她抬手將琉璃罩移開，眼神投去便令他無法動彈。

    她對凡人最是慈悲，遠(yuǎn)比對神仙要寬容。沈燮雖是半步踏入渡劫期，終究算不得仙，待魔氣清除后再看他自己造化，若死不悔改，便廢去根骨，今生別想修行一事了。

    晴煙伸手去消除他身上的魔氣，卻發(fā)現(xiàn)有些古怪，這魔氣像是一團(tuán)活物，竟會閃躲。她凝力一抓，那團(tuán)東西在她掌心凝縮成兩寸大小，像一條油鍋里的魚，正瘋狂掙扎。

    “此為何物？”晴煙皺眉問到。

    沈燮跌倒在地，魔氣脫離的同時(shí)支撐他的信念也消失不見，他疲憊地看著那團(tuán)東西，自己也很疑惑。

    塵鈺走到邊上查看，竟也不認(rèn)得此物。

    既然散發(fā)著如此濃厚的魔氣，自然可以問問魔族之人。

    晴煙向塵鈺說明情況，將長夜放出來辨認(rèn)。

    小小一個(gè)人形黑影漂浮在旁，說：“這是魔鰩魚！得魔尊境界以上才能給人種下魚苗。”

    第11章 為愛舍身死

    魔鰩魚是何物，眾人都頗為陌生，更不知作用是什么。

    長夜為了直觀表達(dá)，在請示晴煙之后將那魔鰩吞下，吐出一團(tuán)煙霧來。

    那煙霧淡淡組成一副畫面，人影身形看著像極了沈燮，另一個(gè)女子身形的黑影跑近，從動作幅度不難看出她的喜悅，然而沈燮卻一劍刺穿了她的心臟，將她殺死。

    “……”眾人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紛紛以為萱薇是被沈燮所殺。

    只有晴煙和塵鈺明白其中的意思。

    如果沒有發(fā)生今天的意外，有魔鰩在，沈燮入魔也是一定會發(fā)生的事情，而他一旦入魔，就會將萱薇殺死。

    怎么連邪魔都在阻攔玄薇的歸位，天界的事情跟他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晴煙失笑，隨口道：“難道如今邪魔不再禍亂人間，也沉于凡俗情愛了？”

    “凡俗情愛……應(yīng)該不多，和仙人私奔的倒是不少。”長夜認(rèn)真回答。

    晴煙：？？？

    三萬年前，邪魔十類，多為妄想執(zhí)念而生，掌諸多怪力，四處游蕩，行于陰暗，禍害人間，殺之不盡。

    而今邪魔群居于魔宮，在天界云海之外劃一方天地。魔不再由妄想執(zhí)念汲天地邪祟之氣而誕生，和人一樣，是由兩魔合合而生。

    因此，魔之后代亦為魔，稱為魔族。

    神仙則分為兩類，一類是仙丁興旺的仙族，一類是凡人修行成仙。仙族為控制數(shù)量，已經(jīng)將天門關(guān)閉許久，凡人修成的仙，只是人間散仙，想位列仙班需有仙尊境以上的接引。

    仙魔兩家勢均力敵，敵對已久。但自從一萬多年前，某位魔尊與一位仙子產(chǎn)生了愛戀之后，兩家之間的關(guān)系就變得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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