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記 「溺」愛
又是一個充滿霧氣的黎明時分。 今天,是那男人的忌日。 那個與她有五年感情糾纏的男人。 在那荒唐的五年里,他們曾經在彼此的氣味中,相互尋找記憶里那個熟悉的愛人。 她找到了她的愛人了。 而那男人則隨著他的愛人而去了。 他因為重刑入獄,后來因為毒品的戒斷反應過于激烈,加上多日的絕食,引發了腎衰竭。 送往醫院的途中,在經過立霧溪時他不知何時聯合了外界,找了幾個人幫他逃脫了出去。 當時候她人在池大集團的辦公室里,那還是她懷著雙胞胎的第七個月,震驚得腳都軟了,扶在辦公桌的手不斷顫抖著。 正當她腳步移動不了時,門外站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男人似乎早她一步接到了消息,趕到池大的辦公室里,守護著她跟她一起回家。 那夜。 她和池名媛都不敢入睡,她們的男人開了夜燈陪她們一起守在大廳里。 他逃獄了。 但他會去哪呢? 整夜的無眠,她感覺自己身心俱疲了。 就在她們都手足無措時,她接到了一通電話。 那是刑警局的電話。 問她一句,是不是「阮小愛」,說有一封匿名的信留給她。 她照著刑警局的地址前進,越走越是心寒,因為那就是她最熟悉的立霧溪畔。 河畔邊,一具冰冷的男尸腫脹不堪,遮在了白布下方。 刑警拿出了那封信,說是死者身上唯一的遺物。他們查明了死者的身分,是幾天前逃獄的池英杰。 濕黏的信封打開,里頭的字是她認識五年的那個男人,她很熟悉那個字跡。 后頭夾著一張照片,那是小愛的側影,一頭烏溜溜的長直發,乍看之下確實跟她有一些相似。 字跡被河水泡得有些模糊,揉皺的痕跡依舊,顯示著這封信已經被那個男人藏在身上許久。 或許,每個夜晚他都還捏著這封信入睡。 小愛。 你是如此美麗,但卻凋零在我骯臟的手里。 我不斷在人人茫海里,尋找你的身影。 本以為我一度又找到了你,但沒想到一回頭,你又不在了那里。 我找啊找…… 我終于找到了你,卻失去了我自己。 既然你沒有回來。 那…… 就讓我去找你。 阿杰。 何舒晴跪地痛哭,倒在她身后男人的懷里,直盯著眼前的那道白布。 她可以想像,白布下的男人,是帶著甚么樣遺憾而悔恨的容顏,眉眼里又是有多少悲痛和柔情。 她想起那一次在立霧溪邊看見的他,一身狼狽落魄的形骸,不修邊幅的滿頭亂發和鬍渣。 帶著那抹憂傷的神色,直望著溪水朝著遠方逝去。 她終于知道,原來他的心底有多么恨,多么痛。才會讓一個曾經爛漫溫柔的男人,變得如此殘暴冷血。 他帶著他的噩夢,去尋找他心底最愛的那個靈魂了。 「如果,小愛沒有死,他現在應該跟我們一樣是池大的聯合董事,而且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他都會是保護著我們的哥哥。」 她喃喃著,或許對著身后的男人說,也對著那個無法挽回的悲劇說。 「如果,他沒有溺斃在小愛逝去的噩夢里。如果,他能遇到一個真正治癒他的人……」 她抿起嘴,從眼角滑進嘴角的淚,又咸又苦。 每每想到他,她就會揪心一次。 她多么慶幸,自己沒有如同他那樣沉淪下去。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找到了她等待的明天,找到了她所愛的那個人,找到了治癒她心靈的男人。 不然。 她認為自己,應該最后也會走上他的道路吧! 身后的男人似乎懂得她復雜的情緒,始終默默不語緊緊抱著她,讓她好好痛哭一場。 她翻過身去,跪進男人的懷里。 那一刻。 她好怕,好怕。 好怕失去她的明天哥哥,失去她愛的這個男人。 之后,每一次祭拜,她都一定會多準備一束屬于那個男人的花束。 不是薰衣草。 是桔梗。 她默默地知道,他,其實喜歡的是桔梗。 當然,那原因八成也是因為他愛的那個女人。 雖然她從未見過小愛,但在他一次次崩潰和想念的淚眼里,她似乎知道了小愛的回眸對他來說,是多么地珍貴寶貝。 桔梗代表了永恆的愛,同時也是絕望的愛。 傳說桔梗花開代表幸福再度降臨,但有人抓得住幸福,有人卻注定無緣。 所以,她總是為他挑選一束「盛開」的桔梗,祝福著那個世界的他,再一次遇見自己的小愛。 冷肅的墓園里,總會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同時出現,同她一起抱著花束,站在墓碑前。 「這孩子,本來很溫柔善良的,因為我。」 老人的駝背更是嚴重了,幾乎是抬不起腰的程度。 他說,那孩子曾經很有責任,從小到大都是那副樂觀開朗的模樣,他曾經擔心他是那個恐怖情人的孩子,總有一天也會反撲自己。 但多年的觀察發現,那孩子柔情似水。 可最后也是因為這似水的柔情,讓他自己被自己的靈魂吞噬了。 聽著老人說話,她總會想起第一次遇到這老人的模樣,遙遠的眼神里帶著無盡的思念和悔恨。 她知道,他恨自己當年不該以繼承人的身分強迫自己女兒留在池大,還介入女兒的感情,應該要讓女兒勇敢去追尋自己的愛情。 不然,也就不會鬧得父女失和。 好幾次,他都想要給予女兒關心,但都礙于自己拉不下臉的面子,只能默默地站在遠處。 那一次他就是如同當年站在遠處看著女兒一樣,看著何舒晴的一舉一動,最后不小心被池英杰派去的人給抓了。 但也是因為那一次,他們終于有了第一次的交集。 他發現,他其實應該要試著去改變甚么,才有機會去彌補內心的悔恨。 「你母親,本來很幸福美滿的,因為我。」 老人說著,何舒晴流著淚。 「小房,本來很平凡快樂的,因為我。」 老人知道,他的孩子們終究都沒有諒解他,斷絕往來已經是他們之間平和的結局了。 但那一切,似乎都不那么地圓滿。 「他們……都是因為我……」 他的哭聲很微弱,還是想要將那些脆弱,包裝在自己堅強冷酷的面容下。 「股份都釋出了嗎?」 老人朝著她轉過,何舒晴點了頭。 「是,都釋出了。」 「太好了……該結束了,池大集團50多年的骨rou相殘。」 她看見他滿意地笑了,終于緩緩地吐了一大口長氣,宛若所有的重擔都能從肩膀上放下了。 「爺爺,您今后去哪?」 「贖罪。」 老人放下花后,拖著斜長的背影落寞離開,從此沒了消息。 她知道,他開始流浪各地,背負著自責愧疚度過馀生。 每年忌日,她都知道他有到墓園來,因為那三束花會早她一步,分別放在三座墓碑前。 直到有天,她捧的花束。 從三束。 變成了四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