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不該活著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隨著程子昊低語的道歉,懷里掙扎的女人,終于在藥效的發揮下,漸漸緩下了肩膀和手腳,癱進了他的懷里。 程子昊仍舊沒有松手,顫抖的肩膀洩漏他的恐懼和害怕,他緊緊抱著懷里的女人,直到確定女人已經在藥效的發揮下,緩緩睡去。 隨后,他親手將女人抱回手術房,又重新將傷口進行縫合。 這一回,他包得更是仔細了。 整夜幾乎是目不轉睛,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盯著病床上穩定呼吸的女人。 池名媛來看過了幾回,也難過得說不上甚么話。偶而她會跟房嫂一起過來,也只有房嫂能說上幾句話。 「少爺,您要吃一點東西啊!不然晴晴小姐看到了,會心疼的。」 房嫂的安慰,似乎讓程子昊更是悲從中來。 「她說她恨我,她恨明天,也恨程子昊……」沙啞的嗓音,幾乎是久未進水的乾啞,粗糙又低沉。 隨后,他咳了兩聲,清了嗓子后,又勉強恢復平淡的面容。 「安安的告別式,簡單就好。也別通知張小姐了,我不想讓她遠在英國,還替我們擔心。」 「嗯,好。夫人有來電,說您情緒好點了,再與她聯系,不急。」 房嫂簡單交代天晴農莊的事后,便帶著池名媛離開病房。池名媛雖然不想離去,但她發現自己似乎也沒有立場留下。 孩子的告別式很簡單,只有在天晴農莊的一個小角落舉行。 何舒晴面容慘白,手術的耗損對她來說已經是身體負擔的極限,加上程子昊排了化療療程,讓她更是提不起任何精神,也食不下嚥。憔悴的面頰上,掛滿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的淚痕,哀悽嚴肅。 她已經將近一個禮拜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跟任何有眼神的交集,宛若將自己封閉在黑暗的泥沼里,不見天日。 透明棺木里的孩子,已經進行了大致的修復。 原本開刀的胸口也被縫合,穿進了淺藍的絲綢衣里,腳邊有她特地熬夜縫製的小鞋,她希望孩子走在陰冷的路上,還能想起她這個不完美的mama。 小巧的臉龐窩進了掛著壽布的枕頭里,原本噴在眼角邊的血珠,也被擦拭乾凈,像是剛洗完澡那樣。 她最喜歡孩子洗完澡時,雙臉紅通通,發出「咯咯咯」開懷爽朗笑聲。但那個最讓眾人稱讚,直說像她的酒窩,卻不再旋起笑容。 緊閉的雙眼,掛著捲翹的睫毛,白凈的臉頰邊還有著鼓脹的嬰兒肥。 好似睡得熟穩,安詳。 他只是在睡覺。何舒晴不斷這么說服的自己,耳邊響起了她的嗓音,孩子嗚嗚嗚的哭聲。 「哎呀!你這小色狼啊!一起床就討奶喝!」她想起,半年前她抱著這個孩子,略帶不悅地教訓著孩子朝她胸部鑽去的小手,還有毫不羞澀討奶喝的小嘴。 后來,孩子住了院,她只能隔著保溫箱的玻璃,默默靠在透明的門邊。有時程子昊會允許她伸進一隻手,去探探孩子的手腳。 軟柔的觸感,她至今難忘。 「安安,你要加油喔!」 孩子一度好轉,回到了主臥后,她有了雙寶,于是她與孩子最常說的話,變成了期許,伴隨著軟綿的笑聲,常常回盪在主臥房里。 她常常抱著孩子,讓孩子的小手摸著自己的肚皮。 「安安,你就要當哥哥囉!要加油!mama不會丟下你的,會一路陪著你的……」 會一路陪著你的…… 那承諾,她失約了。 她最后只能站在告別式的門口,看著逐漸推出她淚眼視線的棺木,挪上了靈車,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沒有辦法陪著她的孩子,走最后一程…… 池名媛和伊斯頓代替了孩子父母的角色,跟著棺木坐上靈車。她多想追出去,將孩子從棺木里抱出來,再放進自己的胸懷里。 多少個夜里,她喊著孩子的名,驚醒而起。 憂傷的神色環顧四周后,才發現不只孩子不在,連嬰兒床都被挪出主臥,走道上頓時變得空蕩。 如今,孩子真的離開她的視線了。 棺木里的容貌依舊安詳恬靜,卻不會再回應她任何的呼喚。 何舒晴又沉默了許久。 告別式臨時搭建的棚子收得很快,就像是這天晴農莊里不經意飄過一片烏云一樣,很快地便被揚起的風吹散四周。 她閉起眼。 知道老屋溪水邊的那棵桃花心木,正在落果播種的季節。 但她的孩子,卻回歸了大地。 「晴晴,我很遺憾。」 溫柔的嗓音,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何舒晴勉強張開眼,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好久不見了。雖然同住在天晴農莊里,但這女人已經許久沒有踏出房門。一定是聽到了告別式的動靜,走出來一探究竟吧? 收拾會場的眾人還在左右忙碌著,一些花圈紛紛被挪出大門,送上一臺臺的卡車里。雖然會場簡單,但程子昊用了大量的花圈,將會場內所有空白的走道,都擺滿了花。 她從未過問。 只想著,或許程子昊跟她一樣,感覺到心靈被挖空了一塊,需要用點甚么來填補吧! 「我聽說了,刑警讓我出來半個小時。大家都忙著告別式,你一定很寂寞吧?我陪你坐坐,好嗎?」 說完,女人自顧自坐到何舒晴的身邊,她也沒有回應,手里抓著一枝樹枝,無意識地在自己的腳邊來回推著泥土,連身軀也沒有挪動。 所有人都知道她寂寞。但卻沒有人走進她的心底,傾聽她的悲痛。大家都認為她失去了一個孩子,一個因為換心失敗,最終引發敗血休克的孩子。 但卻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是失去了「三」個孩子。 還有雙寶,在她耳邊曾經回盪的心跳聲,還有在她肚皮上回應的胎動。 而她。 永遠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身旁的女人很小心翼翼,左右看著她的表情和眼神,但有甚么好看呢?她的臉上像被涂一層膠,又像是戴上一個厚重的面具,多日來她連想哭的力氣都沒有。 「晴晴,你那么難過,孩子們也會難過的。」 女人的話,讓何舒晴起了一點反應。 孩子們? 她知道她失去的是孩子們,而不是只有安安。 「子昊哥也會難過的。」 女人溫柔拉起她的手,細心搓揉著。 「子昊哥很疼你,他捨不得你受一點危險,所以任何危害你生命的,他都會替你擋下,你不要怪他如此心狠。」 何舒晴抬起眼,看著眼前的女人,抓著樹枝的手在腳邊拉出許多線條,像是一幅畫,又不像是畫。 「我相信,他的心一定也很痛的。」 不知怎么地,她覺得很諷刺。 他的心很痛? 難不成,所有人都覺得她不該難過?應該要好好享受那男人給自己的安排?就連直接拿掉了她的雙寶都是情有可原的事? 是。 他沒有錯。 錯的人是她,她讓「三個」孩子無緣長大,她讓明天哥哥承受所有壓力和悲慟,她讓她的丈夫不得不親手拿了孩子。 這一切的錯,都是她! 但是…… 為甚么那個男人,從未責怪過她? 女人的話不斷回盪在何舒晴耳邊,「他的心一定也很痛的……」,徹底將她這幾日來的愧疚和自責,一頃而出。 她是罪人,不該活著,更不該幸福活著。 何舒晴看著腳下起伏的山嵐,這是她默默躲在這山里的隔天了,那個男人應該找她找得快瘋了吧? 她感覺有一股力量,拉著她走到這山巔上來,站到這巨高的觀景臺上。不斷有聲音告訴她,她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不該活著。 不該幸福活著。 ************************************ 后話: 親愛的。 如果你/你也心疼晴晴,或是眼眶泛出些微淚光來,給我一個收藏,讓我知道你們還在。 不然含覓寫得好心酸啊~只有自己嗚嗚嗚的感覺,很寂寞低~ ?每晚10點,讓好故事陪你入睡,晚安。我永遠都是你的含覓。? ──尋愛的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