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老爺爺顯然已經無法回應她的疑惑,半醒半昏的神色已經恍惚游離,被何舒晴搖晃的頭還因為震動,又吐出了好幾口的血。 何舒晴嚇傻了。 她動也不敢動。 但是左右從涼亭外打進了雨水,卻還是不留情面,甚至將老爺爺滿身的血跡沖了又流,沖了又流。 何舒晴跪坐的腳下,已經形成了摻著雨水的淡紅血漥。 她告訴自己。 要堅強。 就算忍不住要哭,也要先將老爺爺安置好。 她看了看位置。 發現涼亭石椅下的縫隙,剛好可以橫躺一個人,至少不會被風雨吹得滿身冷顫。 于是,她將老爺爺又拖又拉,勉強塞進了石椅下的縫隙。 隨后進了樹林里,勉強拖來了成堆的落葉,將老爺爺和石椅的縫隙填補了起來,避免老爺爺再受到風雨的沖刷。 來來回回數趟后。 何舒晴還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做得不好。 她不斷怪罪自己。脆弱地縮在落葉堆旁,一手揉著剛剛進樹林時,被刮傷的腳踝。她顫抖著嗚噎的哭聲,透過落葉的縫隙,看著石椅下的老爺爺逐漸緩慢的呼吸聲。 老爺爺剛剛被她拖進石椅下時,即使嘴角流著血,還會勉勉強強,雙唇開闔像是要跟她說甚么似的。 而現在。 血不流,氣不呼了。 竟然一動也不動了。 她真的好怕…… 這時。 她的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唯一能讓她感到心安的人影。抓在包包里的手機,已經不自覺地握在了手心里。 她該打嗎? 他會接嗎? 她明明才跟他大吵了一架,在所有人的面前指著一個有權有勢的他,毫不給他面子吼罵了數句。還義正嚴詞,嚴厲警告男人不準再靠近她的生活,她的視線里。 但就在她遲疑當下,不由自主的手已經按了撥號鍵。 她的鼻頭卻在響鈴的瞬間一酸。 因為電話一響,竟然被人立刻接了起來。隨之揚起一聲似乎已經等待多時,有所預料的嗓音。 「晴。」 「程子昊……」 何舒晴瞬間大哭了出來。 不知道是這聲溫暖的嗓音,讓她所有的恐懼全數爆發,還是她感覺到男人竟在黑夜里等著她的電話…… 男人聽到她的語無倫次,沒有任何的嫌棄和指責,反而是溫柔安撫著她。 「晴,怎么了?你的公寓那里也停電了,對不對。先把門窗關好,蠟燭跟手電筒應該在你客廳的茶幾下,我前幾天翻進你家的時候,有放了新的電池。不用擔心。」 男人話語結束,何舒晴心頭更是酸痛了。 「不、不、不……我不在公寓里。」 「甚么!那你在哪里?」男人瞬間揚起了高嗓。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她緊貼著唯一有熱度的手機,兩眼無神看著這荒山野嶺。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這時程子昊深吐了一口氣,先是平靜自己的情緒,再隨后安撫她的情緒。 「你說清楚點,不要害怕,冷靜。」 聽到男人聲聲低沉的呼吸聲后,何舒晴感覺自己比較能夠說話了。 「我到山里來找老爺爺,我們被困在山里了,老爺爺失溫昏迷,還失了好多血,我打給了搜救隊,他們說風雨太大救援機無法起飛。」 說完,她又一股腦哭了出來。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何舒晴放縱自己大哭著,將心頭的恐懼一併宣洩了出來。 男人愣了半晌后,仔細聽著她那些叨絮不清的形容和胡言亂語。 最后,男人低緩嗓音,掌控著她的情緒。 「哪個方向的山,你還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何舒晴站起身來,環顧著周遭。 她確實不記得了。因為她只顧著一直朝山上開,抱持著渺茫的機會不斷朝山上開去。 男人語氣平穩,字字清晰,緩緩說著。 「晴,你聽我說,你現在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站著不動,然后告訴我你所有能看見的畫面。」 「好。」何舒晴走出了涼亭,跟著男人的指示,找到了一個視線勉強比較明亮的平臺上。 環顧四周。 男人似乎完全懂得她的恐懼,她對黑夜,對孤單的害怕。 「不要怕,我不會掛電話的,你冷靜說。」 何舒晴吞了吞口水,將眼前看見的畫面詳實形容。 但。 眼前還能看見甚么呢? 這可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山區啊! 除了樹,她甚么也沒有看見。 「我看見樹,是松木。」 「知道是什么品種嗎?」 男人快速問著。 隨后她聽見一聲鋼筆拔蓋的清脆聲響,筆蓋還被丟在了一旁的桌上。 她聽得出來。 因為主臥里那張柚木的長桌,是男人最常待的地方。 她當時常常抱著嬰兒,邊哄邊哼歌,繞在男人的周圍,看著男人時而繕打電腦,時而書寫一串串她看不懂的連體字。 她還因此嘲笑男人的字體丑陋。說一個大總裁拿著鋼筆,還老是把墨水甩得到處都是。 其實,是因為那墨水流淌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男人書寫時的快速。 何舒晴覺得那些跟男人的相處,恍如隔世,卻歷歷在目。 「我不知道。」 她愧疚看著眼前搖晃的大樹,她根本不知道原來松木還有分品種,也不知道男人問了品種能干嘛。 「好,沒關係,那你回答我的問題就好。樹皮甚么顏色?」 男人準確下著指令。 每一個指令都能讓何舒晴恐慌的情緒,慢慢緩解下來。 這是一個發號施令的男人,高高在上的領導者,卻常常被她在大庭廣眾下奚落怒罵。 她感覺自己有些慚愧。她總是那副自鳴得意的模樣,一副不可侵犯的自命甚高。 而男人卻從來沒有跟她計較過。 「褐色,有龜裂狀,細細薄薄的一片。」何舒晴摸著前方的樹皮,盡可能解釋清楚。 男人輕應了一聲,像是找尋到了甚么答案,又再仔細反問著。 「小枝細長,會有下垂狀,光滑無毛對不對?」 「對。」 「好,你再形容一下葉子。」 「前端尖銳,底部有截斷狀。」 她說完,男人一樣補上了自己所拼湊出來的答案。 「葉線形,長大概1.5公分,寬大概0.28公分左右,對不對?」 「對。」 她簡單應答,呆呆站在大樹的下方。 這時,她聽見電話另一頭有鋼筆敲落的聲音。男人突然大吸了一口氣后,語氣變得嚴厲,帶著質疑和發怒。 「那是臺灣特有種,臺灣云杉,海拔超過2000千啊!你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啊?」 何舒晴當然知道男人變臉了。而她也感覺出來,男人是因為擔心她而變了臉。 「我、我不知道,我就一直找一直找,可是我沒有開那么久的車啊!」 男人嗓音瞬間提高了八度。 「你還開車上去!」 「嗚嗚嗚……程子昊……你、你不要罵人了啦!」 男人大吐一口氣后,像是一副無奈的模樣,勉強壓下自己的怒氣,隨后又仔細問了一些資訊。 他盡可能在腦海里,藉由女人給他的訊息,拼湊出一些方向。 ************************************ 后話: 親愛的。 子昊還是那樣在黑夜里默默等著,等著晴晴總有一天需要他的那一刻。或許晴晴沒有發現,但她的心底已經填滿了子昊的影子,恐懼和眼淚已經說明了答案。 不是嗎? 我們常常不知道那個最在乎的人是誰,往往要流過一遍又一遍的眼淚后,才肯承認原來那個人早就在自己的身邊。 「含情脈脈,尋尋覓覓,我永遠都是你的含覓。」 ──尋愛的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