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話家庭聚會(下)藤原道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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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整夜的雨,今晨方止。朝暾燁然,庭院里的嫩葉皆披上亮晃晃的露衣,有的甚至不堪其重而垂直下落,彈出脆然似珠的響音。 辨之君採來了不知名的小草,拿來問著大家:「這是什么草啊?」 此隨即引起女官們趨之若鶩的圍觀,連皇后也興饒的靠近,緊接而來的是一場熱烈討論。 「這是事無草嗎?」 「看來不像,應是車前草。」 「錯了吧!車前葉哪里是這么一回事?」大家面面相覷,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清少納言在后頭暗自竊笑,與其馀人的舉動不一樣。定子見她這番,即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眾人猜了許久,讓定子忍俊不住的闢謠:「少納言都忍不住啦!不就是詩經之“卷耳”么?」眾所這才恍然大悟的撫掌大笑,互嘲前后左右的駑鈍。 千代趕在此時入內,她露出天真稚嫩的笑靨,熱情的道:「各位快瞧,這野菊之葉紋理很是美麗。」 大家傳遞了下去,此葉的葉脈清晰,雖已乾枯,卻是它完好保存的要因。 「哇!挺神奇的呀!」 「這紋路一根一根的好細緻呢!恨不得近些觀察。」 大家皆予以好評,待傳至清少納言處時,她抬眼看向千代,頷之道:「精緻是沒錯,貓君眼睛頗靈光的。」 清少納言望向前方的卷耳,宋玉悲秋、菅原道真上身感慨的道:「無耳草呀無耳草,見者人人夸。太多卻徒傷情,不如野菊巧且好。」 真正懂得欣賞者有多少? 辨之君笑道:「何必死守著你那野菊?那兒都見得著,不如卷耳少見哩。」 千代思索了此話片晌,遂回清少納言:「情用賞為美,事昧竟誰辨?這種東西,各自解讀嘛!每人所體會的美永遠不同。」清少納言驚喜的凝覩千代,以眼神傳達千言萬語,酒逢知己千杯少。 倏于含情脈脈之間,大納言之君參上,小松君則步伐瑣碎的跟在其后,看來頗為吃力。 他今日穿著女郎花色的狩衣,內搭天藍色的單衣,看來極為合身服貼。 伊周一入殿即環顧四下,見著大家圍成一圈一圈的小團體,不免好奇的問:「怎么回事,大家在做什么?」 定子便將方才的卷耳、野菊之葉與清少納言作之詩敘述予他,伊周聽后不意外的笑道:「果真是少納言的作風,老喜歡藉機挖苦。哎呀!情用賞為美,事昧竟誰辨嘛!」 定子的視線挪至千代再挪回伊周,笑道:「您這話可晚了一步,方才甫被千代捷足先登去了。」 「唔~」伊周回首瞥了千代一眼,自己的巧思竟被搶走了。 當定子與伊周談話的同時,松君早溜往女官群中,尤其在清少納言與千代此區。 松君雙目雪亮如星,他興致昂昂的問:「貓兒還在嗎?」他嬌小的身軀依然層層疊疊,華麗的襯衣更顯其可愛。 千代尷尬的笑道:「不在了呢,在清涼殿內吧!」讓小孩子失望,千代有些難以啟齒。 「嗯…」松君失望的垂下小巧豐滿的臉蛋。 清少納言瞥了千代一眼,安慰著松君:「貓兒不在,但貓之君在這兒呢!不妨讓貓之君請貓兒出現吧!」 說罷,清少納言便獨自笑去,看著千代的應變能力能否帶來歡笑。 千代橫眉豎眼的瞪著清少納言,感到莫名其妙的甩頭,道:「我又不知道命婦之君在哪兒。」 松君聽了清少納言的一席慰語,將充滿希冀的眼神投往千代,教千代有些心慌意亂。不過她也非省油的燈。 「對了!」千代靈光乍現,她自大袖取出檜扇,唰的展開。扇上是一幅色彩鮮明的畫作,一隻兩眼雪亮至映照天地的小花貓。 松君目不轉睛的瞅著扇面,興奮的手舞足蹈,他樂陶陶的歡呼:「貓之君變出貓兒了!」 松君爬上千代的大腿,作勢要環抱柱扇中貓。 千代同他玩著,她仿貓的叫聲:「喵!」順勢揮揮檜扇,讓他搆著搆著。 松君樂不可支的笑道:「小貓兒叫了。」 清少納言作如是觀,欽佩的笑道:「小式部反應挺聰敏的嘛!果乃貓之君。」 定子注意到千代那邊的動靜,景況頗令人會心一笑,她輕輕的暗示伊周:「兄長您瞧…」 伊周回頭望去,乃見此逗人溫馨的畫面。 定子扭頭,一派享受的笑道:「松君挺主動的呀!可比您受歡迎哩!」 竟遇著了比自己還更會糾纏千代的競爭對手,伊周打趣的假裝生氣說:「啥?敢和我搶千代的寵?」 他走到松君之處,想見習見習,遂在千代與清少納言之間坐下,問:「滿有趣的樣子,何事怎不先知會一下?」 清少納言手比坐在千代腿上的松君,笑道:「這事兒且問松君吧!」 伊周向左瞥向千代,首先入眼即是那把檜扇。 他驚艷的問:「這上頭的畫是誰作的?可否借我看?」眼底可探出哇的一聲。 千代聞后便要將它呈上,松君則忿忿不平的追著它不放,但取者是父君,個頭高大他無從抵抗,只能以咕噥宣示主權:「那是我的貓兒。」 伊周故意伸手舉高檜扇,呈現仰姿自顧自的賞畫,任憑底下的松君如何跳呀跳的,仍是搆不著。 「哇!畫得真好,栩栩如生、唯妙唯肖,難怪松君這番著迷。」伊周讚許,故意拖延時間。 「父君壞壞…」松君氣得一副泫然欲泣,伊周依舊調皮的不肯松手,惹得清少納言與千代格格而笑。 「您還真忍得下心呀!」清少納言調侃。 「這是誰畫的呢?咦?上面有題字哩…」他眼尖捕捉到扇面右下角那不醒眼處的幾個字----小千代君。 野人獻曝使千代略些害臊了起來,她自嘲:「這是我畫的。技巧可能有些拙劣。」 「為何題著小千代君呢?」他瞄了千代一眼,一臉好奇的問。 「啊~還來啦!眼睛這么好做什么?」千代聽到了伊周已然發現璇璣圖中的玄機,嚇得打算一把搶過扇子,誰料伊周敏捷的左閃右閃,說什么就是不肯讓千代搶走。 「要不回答我的問題呀!不然不還你。」伊周調皮的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啦!還給我,藤原伊周。要不然詛咒你續不了弦。」千代如狼似虎的與伊周搏斗,但無論如何千代屢居下風,總好像被伊周把玩在股掌之間。 伊周逗弄千代的景況已引來全體女官的圍觀,清少納言藉此搧風點火的呼道:「皇后娘娘,您瞧瞧,少主公除了欺負松君外,還欺負著式部。」 伊周早有所準備,他靠近清少納言,自松軟的狩衣的接口拿出一疊昂貴的紙張,偷偷塞給對方,細聲咕噥著:「噓……噓,別讓別人說我偏對你好,就通融一下吧!檀紙誒,產自東北地區,以構樹為原料,價格不菲。快疼死我的小小腰包了,我省吃儉用,少吃了多少甜點,都為你著想誒……」 清少納言一聽“檀紙”這響叮噹的名號,眼為之一亮,她從以前就十分嚮往能在此款紙張上寫字。被伊周這樣一收買,清少納言屁股一挪一挪地向后退,沉浸在和紙的精美皺紋上,忘卻千代的死活…… 本來笑著伊周的定子好奇的往清少納言那方靠去,一見到那紙上的紋路,即明瞭其乃檀紙,她驚訝的說:「他這么大手筆的賄賂你啊,打算寫些什么呢?」 「盡日后廳無一事,白頭老監枕書眠。就寫“枕”吧!」清少納言靈機一動的回。 不過,全場不只清少納言一位女官。 「少主公,您rou丸子到底還了人家了不,又再欺負她了。」女官們邊笑邊噓著伊周。 「這人情早還了!又在開rou丸子的玩笑了,都幾年前的事兒,早過期了。」伊周大眼瞪小眼的和四下對峙著,雖然上回已以物易物的向千代謝過罪了,仍洗刷不了污點,他已然成為后宮新派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