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在未來微笑

    晚上十點，即使已經(jīng)入了夜，人潮還是來來往往，興許是周圍不遠的地方有一所大學(xué)的關(guān)係，街道上多半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那陣子，正好適逢《在咖啡冷掉之前》的上檔時間，吸引了不少的年輕人前去那附近的咖啡館，點一杯咖啡，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回憶著電影的劇情內(nèi)容。

    在那街弄小巷里，有一家名為「艾瑞旭」的咖啡館，深藍色的招牌下，用著草寫的英文寫了irish，而艾瑞旭三個字的底下，還有著一個銀弦豎琴做底，仿照著愛爾蘭國徽而成的招牌，不難看出店主對愛爾蘭的喜愛。

    「欸欸，就是這里！網(wǎng)路上說很特別的那家店！」

    「蛤？不就一般的咖啡館嗎？」

    兩名年輕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走進咖啡廳里，乍看普通的咖啡館里，只有對此熟悉的人才知道，艾瑞旭只要一到十點直至打烊前的這一個小時里，會換上另外一版本的menu，而這一個版本里，有一區(qū)特別的商品項目——香甜酒，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特別的品項，老闆娘特調(diào)。

    在老闆娘特調(diào)的后邊，還特別註明了只給有緣人。

    這時候會進來了，除了一部分是因為想嘗試看看香甜酒的年輕人外，剩下的便是喜歡待在安靜環(huán)境下的人，艾瑞旭里也會因為這些人，而將原時下的流行音樂換成以鋼琴為主的輕音樂。

    在這段時間里，有幾點被老闆娘規(guī)范著。

    第一，嚴禁喧嘩。

    第二，香甜酒的最大限度為一，不能加點。

    第三，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

    只有維持著這幾點，老闆娘才會將香甜酒奉上。

    事實上，艾瑞旭一開始并沒有這樣的轉(zhuǎn)變，剛開始時，不過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小小咖啡館，為了在這競爭強烈的地區(qū)里拔得頭籌，才漸漸地開始轉(zhuǎn)變成現(xiàn)在這模樣。

    十點半時，店內(nèi)的人又少了一些，這時有一個女人踩著高跟鞋，蹬蹬地走了進來，在吧臺的老闆娘，秦嵐看著女人，微微頷首。

    「一杯特調(diào)。」

    「今天週四哦？」

    「明天請假了，麻煩囉。」

    簡單的幾句對話便結(jié)束了這次的點單，秦嵐走進里頭的廚房，喚了另外一個人出來，然后又從櫥柜里拿出了有兩條金線的杯子與杯架。老闆娘特調(diào)并非是固定的一種東西，有時候秦嵐會依照著點的人來決定要出的東西，但唯獨只有眼前的這女人，她的特調(diào)是唯一一個固定的調(diào)酒——愛爾蘭咖啡。

    女人看著專注做著愛爾蘭咖啡的秦嵐，淡淡地揚起了嘴角。

    五年前，她想像不到吧——自己再度愛上了一個女人。

    「趁熱喝。」秦嵐將做好的愛爾蘭咖啡推向了女人，卻沒有料想到她竟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略帶著訝異看著眼前的人，只見她用唇形說著：親愛的，一周年快樂。

    01-farewell(1)

    愛爾蘭咖啡的由來，起源愛爾蘭的dublin國際機場，那一段優(yōu)美又凄涼的愛情故事。

    在機場酒吧工作的酒保邂逅在機場停泊的空姐，可能是一見鐘情吧，酒保非常喜歡空姐。他希望他能為空姐親手調(diào)製一杯雞尾酒，但空姐每次來到吧檯，總是隨著心情點著不同的咖啡，卻從未點過雞尾酒。

    后來在酒保的左思右想下，他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將愛爾蘭威士忌與咖啡結(jié)合，成為一種新的飲品，并將它取名為「愛爾蘭咖啡」。酒保為了讓空姐可以成為第一個點這道飲品的人，他悄悄的為空姐製作了另外一份menu，但空姐卻還是從未發(fā)現(xiàn)這杯她獨有的雞尾酒。

    酒保也從未提醒過空姐，只是在吧檯內(nèi)做他份內(nèi)的工作，然后期待空姐每隔一段時間的光臨。后來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愛爾蘭咖啡，并且點了它。酒保花了整整一年心血創(chuàng)造愛爾蘭咖啡，當他第一次替她煮愛爾蘭咖啡時，因為激動而流下眼淚。為了怕被她看到，他用手指將眼淚擦去，然后偷偷用眼淚在愛爾蘭咖啡杯口畫了一圈。所以，第一口愛爾蘭咖啡的味道，是帶著思念被壓抑許久后所發(fā)酵的味道。

    那位空姐非常喜歡愛爾蘭咖啡，此后只要一停留在都柏林機場，便會點上一杯愛爾蘭咖啡。久而久之，他們倆人變得很熟識，空姐會跟他說世界各國的趣事，酒保則教她煮愛爾蘭咖啡。直到她決定不再當空姐。

    最后那天，她跟他說了farewell，不會再見的再見。

    這故事的最后，調(diào)酒師都未曾將心里的愛說出口，而空姐也永遠都無法理解那第一杯愛爾蘭咖啡的咸來自于哪里。

    愛情總是讓人迷醉，有的愛情沉默后等待失去；有的轟轟烈烈開始卻殘破結(jié)束；有的相愛了便是永遠，愛情里那些不同的失敗樣貌、那些曾經(jīng)親暱相依的人，興許為自己帶來了傷害，但同時肯定也存在著甜蜜。

    當時有多快樂，分離是就有多痛苦，但直至最終時，都得說句：前任，再見。

    杜宛楓的愛情便是如此。

    她和秦語晨從網(wǎng)路上認識的，他們各自擁有著相異的生活圈與個性。毫無共通交集的她們，若要說唯一的共通點，大概就是彼此都是喜歡文字的人。交往初期，杜宛楓其實是不安的，她聽了太多秦語晨前任的故事，所以她知道，延續(xù)至今的那份舊愛，對秦語晨來說有多重要。她很害怕，與自己在一起的她，只是因為寂寞，又或是，某一人的替代品。

    即使杜宛楓懷抱著這樣的不安，她們還是一起走過了許多的歲月。潛意識下的不安，讓杜宛楓對這段感情漸漸變得害怕付出，這段不平衡的感情在四年后終究還是崩塌了，秦語晨變得越來越不懂杜宛楓的感情——到底是愛？還是不愛？

    所以有時候她總會這樣問：「你愛我嗎？」

    可是秦語晨的不安卻沒有傳遞到杜宛楓的心里，就像杜宛楓的不安也從未真正說出口，兩個不安的撞擊，引爆在一個下著雨的周日。

    杜宛楓永遠記得那天——她穿了上次約會時，她替她挑選的白色帽t，那時她說：「這件一定很適合你。」于是她便買下了，并穿上了它就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杜宛楓帶著滿腹的期待來到車站迎接那個久久未曾見面的人，秦語晨。

    遠距離戀愛的她們，理應(yīng)是要珍惜每一次的見面，然而，這次的見面卻處處充滿著衝突與失望。

    第一個衝突發(fā)生在她們的午餐時刻，本應(yīng)在見面前就該決定好的東西，這次卻沒有先行決定。

    「我們吃什么？」并排走在車站內(nèi)的通道時，杜宛楓問著秦語晨。

    「不知道，我又不是本地人。」秦語晨有些心不在焉地說著。

    聽到秦語晨那句仿佛推託的說詞后，杜宛楓心里有些不高興，「不是也可以查一下啊！」杜宛楓畢竟是第一次與一個人如此親密的相處，在情緒的控管上總是異常的自我，不懂得為對方著想，尤其是生起氣的時候說話更是不經(jīng)大腦。

    四年的時間并沒有讓兩人有相處上的成長，杜宛楓自己也知道這個缺點，但她卻放任著這個缺點留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欺騙著自己那嘴就像不受腦袋控制一樣，總會有反射動作。明明自己已經(jīng)有無數(shù)次為了出口的話后悔過，但無論怎么樣，吃飯的問題總要解決，杜宛楓拿出手機，調(diào)查著周遭有什么好吃的，雖然說杜宛楓是本地人，可是她也鮮少出門，尤其是跟秦語楓交往后，和朋友的聯(lián)系也都漸漸少了，她更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不然去吃那家吧，之前吃過的。」秦語晨說，杜宛楓搖頭，「不要。」

    交往的這四年里，杜宛楓有很多未曾說出口的想法，只是默默的朝著心里的目標前進。沒有溝通、沒有談話，只有一意孤行。要帶秦語晨去體驗她從未體驗過的事情，吃的也好，玩的也罷，只要是能讓秦語晨高興的，她都想做，這樣的好意，到頭來都少了最基礎(chǔ)的東西，既傳達不出去，也無法接續(xù)下去。

    秦語晨又提了幾個點，也一一被杜宛楓打了槍，考量的東西太多，說者再無心，也難保聽者無意。杜宛楓滿滿的拒絕讓秦語晨徹底無語了，她也不再繼續(xù)提意見了，拿起手機滑著自己的臉書跟ig，好不容易才決定的餐廳，卻在到達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家餐廳已經(jīng)倒了。

    最終，她們還是去了一開始提的餐廳。

    一路上，秦語晨的表現(xiàn)一直很奇怪，這樣的無聲形成了第二個衝突點。

    杜宛楓是有察覺到秦語晨的不對勁，只是她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更沒有開口問一句怎么了，接續(xù)著第一個衝突留下的憤怒感，她對秦語晨這么說著：「你若不想來的話，你可以回去沒關(guān)係。」杜宛楓在心底為秦語晨找好了藉口，臨時起意的見面是因為秦語晨的一句許久未見，但現(xiàn)在她卻只能把這樣的不對勁歸咎于這上面。

    明明那時候只要多問了一句話，事情也許就會有所轉(zhuǎn)圜也說不定，在剛分手的那段日子里，杜宛楓不只一次地如此想著。

    02-farewell(2)

    「你若不想來的話，你可以回去沒關(guān)係。」

    秦語晨聽到杜宛楓的話，只是笑著回道：「才沒有。」隨后又沉默了下來，這頓飯，杜宛楓其實吃的不快樂，她和秦語晨中間仿佛隔了些什么，除了沉默還是沉默，氣氛糟糕的讓杜宛楓幾乎吃不了多少，索性放下筷子滑起放置一旁的手機。

    她點開了昨天跟家人一起合拍的相片，高興的向秦語秦介紹自己的姪子，秦語晨笑了笑，卻沒有太多的反應(yīng)，杜宛楓有些失落，她想打散那些隔在她跟秦語晨中間的沉默，可是秦語晨卻又豎起了一道墻，姪子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希望秦語晨可以給她點回應(yīng)，讓她可以繼續(xù)下去，但秦語晨沒有，杜宛楓不會開話題，也不會討好一個人，所以，她關(guān)掉了相片，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愛人，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吃著自己的飯、看著她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在看著她，杜宛楓低下了頭，緊抿著唇，聽著四周的熱絡(luò)，想到橫亙于她們之間的沉默。

    什么時候開始，她們之間的沉默，是如此的讓人害怕？

    杜宛楓輕輕的吁了口氣，她決定找些事情做省得讓自己胡思亂想，她和秦語晨之間已經(jīng)夠沉悶了，真的不需要再多加什么情緒下去。她開啟一段游戲影片，看著影片的內(nèi)容，假裝自己很快樂，仿佛自己看的是一段搞笑片，這樣的逃避仍敵不過她心里的那道失落，她改逼自己笑，即使影片的內(nèi)容沉悶無趣。她沒有發(fā)現(xiàn)，當她低下頭假裝愉快的時候，秦語晨卻正好看向了她——她只看見她的笑容，卻看不見她的悲傷。

    說起來，那一天，是七月中旬，杜宛楓是八月出生的獅子座，距離她的生日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她提前向秦語晨要求了自己的禮物——一個側(cè)肩包。

    她從來沒有對秦語晨解釋為什么提前要了這個側(cè)肩包，她的私心是想要展示給家里的其他人看，如果有人夸獎這個包，杜宛楓屁股后的尾巴就會翹得比天高，就算沒有那也沒關(guān)係，因為在杜宛楓的心里，這個東西早勝過一切的事物，因為這是她最愛的人送的東西。

    第三個衝突發(fā)生在她們要往百貨公司走去的時候。杜宛楓疲累了整個周末的腳終究還是開始痛起來，這是她缺乏運動的下場。腳上的疼痛讓杜宛楓也懶得逛了，索性直接帶著秦語晨回到了百貨公司前的廣場，路上，秦語晨對這場冷戰(zhàn)率先服了軟，她輕聲問杜宛楓，「你不高興嗎？」

    真要說起來，或許這不是衝突，只是杜宛楓一個人單方面的任性與妄為，因為在示弱的秦語晨面前，她選擇了無視，選擇了向不珍惜靠攏。曾經(jīng)聽過有人么說：珍惜這個字很普通，但是我們常常忘記——這是杜宛楓看某個大陸綜藝節(jié)目看到話，和秦語晨交往時，她沒有領(lǐng)會、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涵義。

    回到百貨公司前的廣場時，杜宛楓瞄到秦語晨手腕上的錶，已經(jīng)不再是她送的那只木錶，她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卻依然自己在心中替秦語晨找了一個好理由：天氣不穩(wěn)定，木錶易壞，她最珍愛這隻錶了，所以她沒有戴。這是杜宛楓自己沒有察覺到習慣，而這樣的習慣，錯開了她與秦語晨和談的最后一次機會，就彷彿是她從未發(fā)現(xiàn)過她的異樣一樣，那句關(guān)心般的「你怎么了」，終究不曾在杜宛楓的嘴里出現(xiàn)過。

    分手這件事情，秦語晨在自己的心中思考了許多日子，讓她下定決心的，是杜宛楓說出口的一句話，她說：「我覺得你以后都不要來這了！」杜宛楓在說這句話時，她的思考模式是秦語晨會不同意，這樣她就可以好好地跟她解釋一番為什么自己會這么決定，可是秦語晨沒有，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后下定決心要提出分手。

    這下杜宛楓倒是傻了，老天爺啊！這劇本不對啊！「你說的哦？！」杜宛楓說：「都不要再來了哦？！」

    秦語晨淡淡的一句，「我沒說。」

    「你嗯了啊？！！」杜宛楓已經(jīng)混亂了，腦袋中已經(jīng)不知道是錯愕還是生氣，總之她又重復(fù)的問了句，「真的別來了喔！？」

    秦語晨又是一個嗯，杜宛楓沒什么理智的理智還是斷線了，「好啊！那就永遠都不要來了！」杜宛楓生氣道，秦語晨依然是那句「嗯」。

    其實杜宛楓那時候想的是，秦語晨總是用自己不是本地人來做理由，可是她也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逛好玩，每次都這樣搞，她累，秦語晨也累，所以她才決定了，以后都由她去找秦語晨就好，至少，在秦語晨住的地方，她比她了解有什么好吃的。

    只是說出口的話缺乏了組織性，直白的變成了一句話——你以后都別過來了。

    以后都別來了跟以后都我去找你吧，差了幾個字的句子，意思卻截然不同。網(wǎng)路上的那些心靈雞湯都有這么一段話：一段好的愛情，會讓你成為更好的自己。

    然而，這近四年的感情，到底在她們兩人之間到底成長了什么？她們兩人卻都沒有細細想過，一般而論，四年的時間能磨合的地方，早就已經(jīng)磨合了，但為什么到了今天，卻彷彿還是充滿著刺，互相扎傷著對方。

    秦語晨一開始的放棄、杜宛楓一世的逃避，讓她們把愛情談成了另外一個模樣，可是當下的她們，沒人能從負面的悲傷與氣憤中理性看待這一切，杜宛楓送走秦語晨的時候，她還傻傻地以為她們還有下一次見面的機會，也許是在一個月后她們在一起四週年的紀念，也或許是那每年最后一個日子一起相處的夜晚，可是她不知道，那次卻是她最后一次以女朋友的身分，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杜宛楓的手上握著一封秦語晨臨走時給的信，那封信的內(nèi)容，對杜宛楓來說，應(yīng)該要是訴諸愛意的情書，可是她完完全全沒有料想到它其實是一把刀，會在她的身上劃下無數(shù)的刀傷，也會讓她用這把刀，傷害這輩子她第一次掏心掏肺對待的人的身上。

    當秦語晨眼帶著淚水打轉(zhuǎn)時，無論杜宛楓再生氣、再難過，她都會為了秦語晨低下頭來。

    可是杜宛楓永遠想不到，她因為心軟收下的那封信，讓本來并排一起走的兩人，相互走向不同的方向。那封信，不是什么情書，而是一封分手信。

    因為她的心軟，而收下的的東西，竟是分手信——多么諷刺啊。當她讀完那封信時，她的視線緊緊地盯著那一句話——比起與你溝通，我傾向了后者。

    我們，結(jié)束關(guān)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