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來搶走我 第2節
幾年前,她時常捧著那只手,一邊在那上面抹著細膩的脂膏,一邊埋怨:“你能不能記得自己抹呀?老是把手弄得這么粗糙,握著一點都不舒服。” 那時候林旗總是一臉不耐,“做什么要抹姑娘家的東西,還帶著味道,回頭我又要被人笑話。” “姑娘家的東西怎么了?這么嫌棄姑娘,那你走吧,別在我這待著。” 姜榆一不高興,他立馬就服軟了,“沒嫌棄,姑娘家的東西精致,我怕浪費了。” “我的東西拿來給我未來夫君用,只要我不覺得浪費,那是誰都不能這么說的。” 她刻意放軟了聲音,柔柔地說著護短的話,成功讓跟前高大的少年人沒了聲,只有薄紅偷偷爬上了他耳后。 那時候姜榆心里是在偷笑的。 只是她用心養護了幾年的這雙手,如今又變得很粗糙了,應當是做主人的根本就沒打理的結果。 “周夫人。”那只手將發簪往前遞去,停在距離姜榆一尺遠的地方。 姜榆在一瞬間想了許多,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她緩緩抬起水潤雙眸,看著眼前人,客氣道:“多謝林將軍。” 而后伸出了手。 她的手與林旗的截然不同,白皙滑膩,在廳中明亮的燭火映照下,顯得格外柔軟,泛著瑩瑩柔光一樣。 細嫩指尖握住發簪尖銳的一端。兩只色澤不一的手隔著兩寸的距離,一粗糙,一柔膩。 只要有一方再向前移動一下,就能觸碰到一起,就像以前一樣,可以親密地交握在一起,隨意揉捏。 可如今眾目睽睽之下,誰也沒動,也不能動。 林旗松開了手,毫不留戀地收了回去。 姜榆將發簪收回,重新扶住周明夜,偏過頭看他,輕聲安撫道:“夫君,沒摔著吧?我這就扶你回去……” 第2章 尋人 扶著周明夜出了廳門,姜榆還能聽見周意辰帶笑的聲音,“我這三弟酒量差,酒品還不行,喝醉了是誰都不讓近身的,不是三弟妹來扶他,他能在酒桌上趴一整夜……” 姜榆側目看向喝醉了的周明夜,見他因為喝了酒臉上充血,紅得嚇人,腦袋無力地垂著,雙目微微瞇起,一副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樣。 “夫人?”丫鬟見她不走了,奇怪喊道。 姜榆“嗯”了一聲,抬起手親昵地在周明夜嘴角碰了碰,將那一點酒漬抹去,道:“走吧。” 兩人一左一右架著周明夜往后院去,離了前廳,不知是周明夜清醒了些還是怎么的,顯然比之前順從多了,扶著也沒那么費力了。 姜榆說話從來都是輕聲慢語,對府中下人十分親和,周意辰身邊的丫鬟也是敢打趣她的,笑道:“果真跟二少爺說的一樣,方才三少爺還誰都不讓碰呢,三少夫人一去,這就給扶出來了,一點兒也不鬧了。” 姜榆扶著周明夜避開地上積水,柔聲道:“夫君他醉酒時是不怎么認人的……” 丫鬟笑,“可就是認得三少夫人您,那還是三少爺與少夫人的感情好。” 姜榆笑笑沒說話,往前不多遠,牽紅還是焦急地趕了過來,見了他們,急忙上前來接替了那個丫鬟。 而前廳絲竹聲又起,幾人推杯換盞,看著是一片和諧景象,實際其余幾人卻都在暗中窺視著林旗。 然而不論他們怎么看,林旗面上始終沒有一絲變化,一如他剛回京那日,冷硬的面龐看不出半點喜樂或落寞。 周意辰暗自咬牙,他就不信了,昔日的未婚妻背著他嫁了人,還當著他的面與別人那么親密,他就沒有一點怨恨? 就算他能忍受這種屈辱,也不可能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吧?哪怕是悲痛呢? 早些年兩人同窗,林旗出身武將之家,身手出眾,周意辰沒少在他手上吃虧。 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兩人的交情遠遠沒到能宴請彼此的份上。 林旗回京這幾日,收到的邀請多不勝數。他若是當真不介意姜榆另嫁,今日何必前來赴宴? 周意辰目光閃爍著,心中堅定了幾分,朗聲笑道:“林將軍還未婚配吧?可曾有意中人?” 他刻意在“曾”這個字眼上加重了音調,但林旗依然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只兀自斟了杯酒。 旁邊被請來作陪的一個年輕公子哥急忙打圓場道:“林將軍此番立了大功,可是得盡了京中閨秀們的青眼,若是對哪家姑娘有意,還不是手到擒來?” 幾人均是笑了起來。 那公子哥得了周意辰一個眼神,會意地點頭,又試探道:“聽說林將軍還有個meimei,不知如今年歲幾何?可有婚……” 話只說了一半,忽聽一聲清脆的瓷片碎裂的聲響。 那公子哥眼睜睜看著青釉杯盞被林旗徒手捏碎,被那雙冷厲中帶著絲絲寒意的鷹眸一掃,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樣,一個字兒也吐不出來了。 廳中氣氛驟然變了,周意辰可不想這時候與他撕破臉,趕忙笑道:“我記得林小姐歲數還小呢,婚事倒是不急。” 林旗沒理會他,松開手指,輕微捻了一下,起身冷聲道:“酒喝完了,告辭。” 他說完,一句挽留的機會也不給別人,轉身就走。 廳中年輕人朝周意辰看了看,周意辰無聲搖頭,吩咐丫鬟道:“去送林將軍。” 主角走了,酒和樂曲也不必繼續了,周意辰盯著林旗坐過的地方,眼神陰沉下去。 . 出了平昌侯府,林家的護衛已牽著馬在外面候著。 夏日的夜晚十分安靜,弦月彎彎地掛在街角的屋檐上,一點兒也沒被早些時候的那場雨水影響到。 而街道上早已沒了人影,只有商鋪前還懸著燈籠不時搖曳著,將燭光搖落在檐下的小水坑里。 馬蹄就著月色踏在半干的街道上,濺起點點污泥。 幾人快馬而行,沒多久就到了將軍府,府中護衛立即上前道:“已經又找了一遍了,還是沒能找到小姐。” 他說的小姐是指林旗的meimei林玖,當初林旗奉命出征,只帶走了幾個護衛,將大半護衛和所有奴仆全部留下照顧七歲大的林玖。 那時林家與姜家關系親密,又定了姻親,有姜家父母與姜榆照應著林玖,林旗還是放心的。 誰知他前腳才走,姜榆就嫁了人,姜家父母也不好再多插手林家的事。 但再怎么說林家也曾是忠臣名將之后,林旗又是帶兵出征,有這層關系在,宮中那位多少對林玖照顧了幾分,讓她好好長大了。 然而一個月前,就在林旗回京的路上,剛滿十歲的林玖莫名消失了。 林旗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然而尋遍京城,都沒有發現她半點蹤跡。 “去白歷橫府上查查。”白歷橫就是在宴上提及林玖的那個年輕公子哥。 林旗這么吩咐著,但并不對此抱有多大希望。 據老管家所說,林玖因為沒有父母看著,唯一的兄長又不在身邊,養成了膽小怕事的性子,平日里根本就不出門,若是出門一定會帶著大批護衛。 白家人沒那個本事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也沒有理由。況且,若當真是白家人所為,白歷橫今日當著他的面提起這事,就過于無腦了。 周意辰的可疑性都比他大。 當初他們同在國子監讀書,周意辰見不得別人比他好,總是出陰招,被林旗教訓過幾次。 他心眼小,記恨到現在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旗回憶著老管家說過的話,他說林玖是無聲無息地消失的,沒有驚動任何護衛丫鬟,這不合理。 除非……她是自愿跟人走的。 林旗大步向府中去,道:“讓人盯著平昌侯府。” 護衛應聲。 林旗再往里去,沒幾步,府中上了年紀的老管家迎了上來,小心地打量著他的神色,低聲問:“少爺見到了音音小姐?” 林旗目不斜視地越過他,沒有說話。 他步子大,老管家有些跟不上,小跑了幾步就喘了起來。林旗耳力敏銳,步子微頓,道:“慎言。” 這兩個字聽得老管家鼻子猛然一酸,慌忙改口道:“是,我說錯了,如今該喚她周三夫人了。” 周三夫人,大名姜榆,小名音音。 姜榆十二歲隨父母到了京城,與林旗相識,十三歲兩人定下了婚事。兩家多有來往,老管家是早就把姜榆當成少夫人對待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誰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另嫁他人了呢? 但仔細想來,也不能怪她,那時候林家父母初逝,林旗若是好好待在京中,也得守孝三年才能成親。 三年說的簡單,卻是讓一個姑娘從十六歲等到十九歲,都是老姑娘了。 若是男方悔了這親事,還能另找,姑娘就不好嫁了。 更何況林旗還是去了戰場,那時候多少將領折在了東面,林旗奉旨出時,京中處處危言聳聽,都說林家唯一的兒子多半是回不來了。 人家大好年華的姑娘,轉嫁他人也怪不得誰。 老管家嘆息,發現林旗刻意放緩了步子,心里又酸又澀,好好的一對璧人,怎么就成了如今這樣呢? 他自認是看著林旗長大的,最清楚他對姜榆的感情。如今木已成舟,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好去打攪別人的。 怕林旗非要去糾纏,老管家勸道:“她既已嫁了人,那便作罷吧,好姑娘多的是,少爺以后再尋別的。” 沒得到回應,他怕林旗剛回來不清楚京中情況,誤以為姜榆是被人逼迫的了,又道:“雖不知姜小姐……她為何匆匆嫁去平昌侯府,但這幾年她與周三公子十分恩愛是真的……” 這倒不是說假,京城里誰都知道周明夜與姜榆感情好,夫妻倆形影不離,周明夜出去赴宴若是回去遲了,姜榆都會親自去接,反之亦然。 總而言之,這樁婚事雖然來的突然,但兩人感情沒的說,若是非要挑出個不如意的,那就是成婚近三年,姜榆的肚子沒有一點兒音訊。 這就不必與林旗說了,老管家絮絮叨叨道:“……上個月周三公子又大病了一場,姜小姐還親自帶著他去普陀寺普慧大師那求醫呢,聽說在佛祖前面跪了一整夜……” 林旗突然轉身,銳利的目光盯著老管家,沉聲問:“上個月什么時候?” 老管家愣了一下,仔細回憶后,道:“好像上月中旬……是,那幾日小姐聽聞少爺你要回來了,還說正好月圓人團聚呢。” 林玖在上月下旬也去了趟普陀寺,回來后沒幾日便失蹤了。 林旗垂目片刻,喚來護衛,吩咐人去普陀寺暗中搜尋。 “普陀寺?”老管家愕然,“小姐從不與外人多說話,在普陀寺也沒有熟人,怎么可能在那?還是……” 老管家頓了頓,想起兩人方才的對話,不可置信道:“……少爺你懷疑是姜小姐綁走了小姐?” 林旗沒說話。 而此時的平昌侯府里,姜榆剛洗漱過,正穿著月色寢衣坐在床上,手中握著一支金簪。 房門微動,她抬目看清了來人,雙眸一彎,笑道:“我真的見著他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