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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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褚國姓王,原是一個邊陲西蠻的部族。經兩代先祖弓馬揮師南下吞并嶺江數十小國成就一統帝業,定都南平號西褚。 西褚傳至王鏡辭手中已歷十六位皇帝,一百四十年。此時皇室已不如高祖皇帝那般興盛繁茂。 子嗣不旺,帝王早駕。 當了十年閑散皇帝的文宣帝于文宣十六年駕崩,六歲的皇太子便穿著小小的龍袍黃冕繼了大統。 幼主登基的第二天,生母皇貴妃又隨了大行皇帝而去。自此深深宮墻黃瓦的內宮里,人心叵測的朝廷之中便只剩下幼主孤童一個。 朝野大臣各路黨派紛紛擦拳磨掌挾天子,把持朝政。不想正當外頭那群老腐儒斗得頭破血流之際,卻讓個小太監得便宜與內閣三位輔臣同為托孤三輔臣。 托孤旨意直言三位閣臣輔佐幼主軍國要事,鳳鸞宮小監周臨輔幼主內廷起居生活。可不到一年司禮監掌印太監福祿老公公就告老出宮回了家,接任掌印的位置十分意外的就落在周臨身上。 彼時他年僅二十六歲,入宮卻已經二十年之久。此前一直是皇貴妃也就是小皇帝生母鳳鸞宮的一個伺候人的小太監。 從內宮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到摯筆批紅的十二監之首,周臨只有了一年的時間。 在大行皇帝殯天第二年,隆興元年托孤首輔司徒楓就讓他伙同內閣方明凈擠兌出閣回了老家種紅薯,一眾黨羽也殺得干凈,折得利索。 如此按資排輩首輔之位便該由祝青松接任,而那祝青松又是個七十歲的老頭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和稀泥的一把好手,頂在前面擋了周臨與六部堂官、御史清流不少槍火。 內閣里事實當差主政的就只有方明凈,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讓在京各部堂官不知的是方明凈的一人之上那一人不是小皇帝,而是周臨。 周臨的權勢和野心如盛夏的烈日一把子將沉寂頹靡的朝野燒了起來,意識到這把火是內廷里那沒根的閹人燒的時,外廷大臣忙起來撲火救命為時已晚。 折了一位內閣首輔,戶部、兵部兩名尚書,之下清吏司郎中、員外郎數十人之多。 于是嗅到有jian臣宦官亂政的苗頭,督察院的御史中丞紛紛上表彈劾周臨擅權干政。折子似雪花般飛進內閣,方明凈每天都要揣著一大摞的折子送到乾清宮放到小皇帝的御案前。 而候在乾清門當值的太監遠遠地瞄見御道上走來的方明凈,就會躬著腰小幾步迎上去接過那厚厚的一摞折子。 “方閣老慢請,萬歲爺這會兒正溫書呢,要煩閣老在直房稍候些。” 小太監引著方明凈往乾清宮一旁的值房去,有內侍奉上茶水,他便忙得跑進乾清宮將折子放在御案之上。然后貓著腰小聲的喚里面里面正在打盹的人,“九千歲,方閣老在直房外候著了。” 瞌眼地周臨倚在軟榻之下緩緩地睜眼,修長削瘦的手指按了按眼皮才抬起一雙桃花眼去看紫檀木上的刻漏吩咐道: “去,把萬歲爺接到乾清宮來說該到聽政的時辰了。” “是,奴才馬上就去。” 小公公磕了頭一溜煙地跑去文華殿,殿內小皇帝正被一位年過古稀的老太傅押著端端正正地坐在御座上背《孟子》。 晃著腦袋跟撥浪鼓似的,一雙圓溜溜地大眼睛時不時盯著老先生身后的流沙刻漏,瞥見四兒公公的人影落在了地磚之上,磕磕巴巴背完最后一句便跳下桌子拱手恭恭敬敬地行禮。 “稟太傅,朕到了聽政的時辰,該去乾清宮了。” “皇上今日課業溫得不夠熟,還望皇上明日多費些心思莫辜負了先帝爺的諄諄教誨才是。” “朕曉得了,太傅。明日朕會多溫習幾遍的,您老快出宮回家吧!” 老太傅起身跪在地上恭送圣駕,小皇帝興沖沖跑出殿一頭扎進四兒的跟前。 “哎喲,我的萬歲爺慢點跑。” 四兒被猛地撞一趔趄,穩住身子后從袖子里掏出一迭明黃抄的小紙條慢條斯理地塞進小皇帝龍袍袖子中。然后轉身伏在地上,小皇帝在他背上趴穩了才站起來,晃晃悠悠地往乾清宮去。 “四兒,周師傅到乾清宮了嗎?” “回萬歲爺,到啦。內閣的方閣老,九千歲都在候著您呢。您要是溫書累著了就在奴才背上歇會兒,到了乾清宮奴才叫您。” 四兒應著小皇帝,步履平穩地走在御道上下間不見半點顛簸不穩。兩人身后跟著一抬四人小轎攆,小皇帝出行皆由這幾個小內侍抬著出行。只是偶爾小皇帝厭了想讓人背,四兒才會背著他走一會兒。 一行人到乾清宮時,方明凈便已經從直房挪了地進到乾清宮里與周臨說話。 這是自前任首輔卸甲后兩人第一次私下見面,趁著小皇帝還未到便談起了周臨當權后首要兩件大事——追討欠稅與京察。 方明凈這會兒打量著御案上的奏折眉間的rou疙瘩緊緊鎖在一起,思忖道: “早前,九千歲曾與本官談過追繳欠稅之事,借此京察之機本官與戶部江大人將京城各庫細加盤點后,國庫如今尚有余銀五百萬兩。除朝廷京官各部衙門的奉銀和日常開銷一百萬兩,夏汛護城河修筑一百二萬欠款悉數還凈的話國庫尚余近三百萬兩,可支下兩個月京官衙門開銷。等八月各地稅銀陸續進京,國庫便可不那么緊張了。” “既然國庫周轉得開,方閣老今日又何需如此愁眉苦臉的。” 周臨手中拿著督察院御史上的折子一邊細細地瞧著,一邊打量方明凈。一看他苦大仇深的樣子便知道今日來不是為了桌子上這一摞彈劾他宦官干政的折子,最要緊的六百里加急還單揣在他袖子里。 如此既已問到,方明凈便索性折子掏出來雙手呈遞給周臨。 “九千歲看吧,西北催軍響的折子。六百里加急送到內閣的,首輔大人今日告了病,折子急他老還沒看過,臣便拿進宮來先討九千歲要個法子。” 周臨接過折子,上面是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寫的甚是工整,語氣急迫又誠懇。 折子上報的是赤狄進犯西北臨渡之事,裴璃擬率大軍征討請撥五十萬石糧草,四百萬兩軍費。 方明凈打開折子初看到駭人的數字時只覺兩眼一黑,干脆想撂挑子告病回家去。奈何首輔大人先告了假,他再告內閣里就連個知事的人都沒了。 周臨反復瞧了兩遍神色自若,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 “西北戰事吃緊,苦了誰也不能苦了邊疆打仗的將士。這四百萬兩撥給裴將軍,另外發邸報至四省督糧道籌措五十萬糧草押赴西北。” “九……九千歲這……” 方明凈忙著站起身急道:“國庫就余五百萬全撥給裴將軍了,京官的奉銀、河道的欠款怎么辦,今夏多少人就指望這銀子營生了。若都撥了做軍餉,朝廷這幫京官還不得打到皇上面前去。” 周臨仍舊是不慌不忙,抬手安撫著方明凈坐下,他心下自是明白朝中這幫京官真的指望這點俸銀過日子的除了都察院里幾個自許名士的清流之外誰家還沒點外快銀子。 京城里但凡有品有階少不了都是鉆營門生的人,除了田產鋪子還有各地方的饋贈就是餓也不餓死這幫人。 方明凈未言之意便是害怕有人利用此事大作文章,他與周臨掌權不久根基尚穩除撤換戶部兵幾位官員之外,其他仍舊是前首輔門生黨羽。 兩人饒是再雷霆手段也不可能鏟除干凈,再說若將人都趕回家去了朝廷里的事誰來辦。于他們而言是不是前任首輔黨羽不重要,會聽話能辦事才是最重要。 但因為擔了周臨這層干系,朝中的清流名士,天子門生又怎甘于宦官之下。于是紛紛投了陳之賀門下也就是皇帝生母皇貴妃的父親睿賢伯,三公之首陳太師門下。 而方明凈就是飽讀圣賢書里最沒骨氣的,與閹黨為伍構陷首輔打壓同僚。為天下讀書人視為恥辱,是聽了方明凈三個字都要忍不住啐了一口的人。 可老先生本人倒不是很介意,前任首輔走了,內閣里沒人當差他便擔了起來。與周臨交好也并不是因為那人提拔,現下他雖無首輔之名卻有首輔之權,與他而言周臨是能與他說話說到一處的人。 他是心中有抱負渴望一身才學報效朝廷的人,早年因太過拘謹迂腐在官場里蹉跎了幾十年才擠進內閣,卻還是說不上話。 這一蹉跎將眼光也磨窄了,人一老便少了年少時的義無反顧的沖勁,做事總瞻前顧后。而周臨恰恰就他少的這股沖勁和決斷,他們是政見一致一拍即合的合作關系。 至于方明凈有沒有干謀害前任首輔之事,他舉手表示沒有,他只是非常非常敏銳快速甘冒天下讀書人所唾抓住了周臨的際遇。 兩人說著話的空蕩,小皇帝的玉攆便已到了乾清宮御道外,周臨暼了一眼才道: “閣老莫憂心。軍餉只管給裴將軍撥去。至于京官的月俸這兩月讓戶部想法子折俸,熬過這兩個月我保管年歲末讓裴將軍還你二百萬。” “九千歲還是不知道西北的裴璃是只貔貅吧,那丫頭進了口袋的銀子還能讓她吐出來?” 方老揶揄道,撐開折扇扇風看了眼窗外熾熱的太陽搖頭。 西北的裴璃是個土皇帝,朝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年朝廷四百萬軍費養著,邊疆的赤狄部打了四年也總跟跳蚤一樣打也打不完,三天兩頭便來擄掠一回。 小裴將軍現下要錢要糧打仗,三個月后就是來上折子領賞了。 她這把戲脾性方明凈乃至朝野的人都門清,可沒人敢彈劾她養寇自重。先不說西北守了只虎視眈眈的野狼,她裴家跟隨高祖皇帝征戰天下,立下汗馬功勞。開國功臣之后,又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朝野誰也不敢惹她。 因而裴璃這西北土皇帝當的甚是愜意,沒銀子了就去攪攪赤狄然后回朝廷來領賞。 說起她,方明凈是連連嘆氣,“九千歲就莫想著能讓裴璃將軍吐出二百萬來,歲末前她只要不上折子提著赤狄的人頭來領賞從國庫又敲走一筆銀子,老朽就阿彌陀佛了。想如今我西褚天下二百年,官吏貪墨無度,朝廷綱常崩壞。國家是寅吃卯糧,先缺后空,百姓稅收已征到了五十年后,不知道吃完了這些還能吃什么。” “閣老不用急,只管撥四百萬軍費出來,我給裴將軍親自送到西北去。至于這兩個月京官的俸祿他們若有抱怨,怪罪只管我身上推就是。” 周臨道,他再抬頭小皇帝的轎攆已經停在乾清宮外,四兒領著人去了凈房。 方明凈瞅著空蕩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九千歲去了,裴將軍就管吐出二百五來?” 周臨噙著笑點頭,他雖是太監身量比尋常還高些,從小養在深宮里身上奇地是也沒有一絲阿諛諂媚之氣,一根背脊挺得跟青竹一般。 “九千歲,跟裴將軍很熟?” 方老拿起茶杯湊頭再問,心下想裴璃那鉆錢眼里的丫頭可不見得會賣熟人賬,說不定還會敲上一筆才是。 “嗯,很熟。” 周臨笑著點頭,其實他們二十多年沒見過了,他只在六歲那年在西北大營見過裴璃一面。離開時,那丫頭滿臉包著紗布腫得跟豬頭一樣咒他不得好死。 可是呢他不但沒死,活得好好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皇帝都要喚他一聲周師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