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抬起頭，心虛地別開視線，內心除了焦慮，只剩下無盡的空白，他發現了，他果然發現了……

    「學長，你在說什么啊？」真該死，偏偏我現在化濃妝，得表現出「江夜柔」的形象，但我就不會演戲嘛……也不知該如何用壓抑的方式裝傻。

    如果我現在是林傾心，那說不定還能用真正屬于自己的個性裝死到底。

    「哪一個是真正的你？」他溫潤的嗓音回盪在空蕩的小巷，落到我心中激起惶恐。

    他完全忽略了我稚嫩的演技。

    「林……林傾心。」這是無庸置疑的。

    「那你為什么要騙我？」

    我聽不出這微妙的語調是慍怒還是平靜，只知道我已經演不下去了。

    「唉呦！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的素顏啊！我裝了那么久，連個性都硬撐著壓抑，怎么可以開學第一天就讓你看見那么丑的一面！」我終于丟棄面具，頹喪的一吐為快。

    他一愣，顯然還在消化江夜柔和林傾心突如其來的結合。

    良久，他又開口，「你干嘛這么在乎素顏？」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形象是很重要的。」但我此刻把包袱丟得一乾二凈，甚至連愛慕都毫無遮掩表露無遺。

    「但你知道我有多討厭江夜柔嗎？」情緒突然一沉，學長看著我的眼神又恢復到面對江夜柔時的冷漠。

    我不禁垂下頭，失落地點點頭，「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太妹。」

    「只要想到你霸凌的舉動，我就覺得林傾心很噁心，和你相處這么多天了，我實在不知道哪些話是真的、哪些是裝出來的謊言，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對你產生的一點點好感。」初顥淵的眸中閃過淡漠，看似平和，卻打碎了我的心，「我那么相信你，把從來沒和別人提過的事都告訴你了。」

    最后那段話，輕輕吹散了所有情緒，在心房正中央空出偌大的位置，讓悲慟有完整的空間肆虐。

    我有些措手不及，剛才的一切彷彿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的神情是那般陌生。

    當林傾心和江夜柔融合，我透過他的眼神，看見他選擇留下對江夜柔的厭惡。

    而曾經專屬林傾心的溫柔，此刻我卻怎么也尋不著。

    「全部都是真的！」我焦急地說，「除了讀改恩高中那段，其他都是真的……」

    「你為什么要用一個假的樣子當江夜柔？那些惡行真的很讓人厭惡。」他的目光銳利，不斷剝蝕我的心墻，「我以為你是罕見直白不造作的女孩，沒想到你竟然能理所當然假扮成兩個人騙我。」

    「你根本就不會知道被欺負是什么感覺……」我幾乎憋不住淚水，不需要眨動眼皮，濕潤的眼眶便溢出一顆淚珠，「我連名字都改了，用姜井衡的勢力讓以前霸凌我的人只能景仰我，我不想再被欺負，也想報復那些人，但卻沒有能力反擊！」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被欺凌過。那些都只是藉口，霸凌就是霸凌。」

    初顥淵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那幽暗的冰眸令人摸不著頭緒。

    我緊捏著制服衣角，凄涼的晚風拂過臉龐，在淚痕處遺留冰冷，明明才初秋，我卻感到寒意滲透入骨后轉化為酸疼。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連假扮林傾心和他相處的機會都將消逝，害怕好不容易融化了他內心的冰山，如今卻功虧一簣，反而讓他加劇對我的厭惡。

    「我剛才試著說服自己，江夜柔和林傾心是同一人，試著用對待林傾心的態度對待江夜柔，但我發現自己做不到，再怎么裝出好意，還是無法忽視對江夜柔的厭惡。」學長的語氣褪去方才責備的語氣，卻仍冷淡得令人心碎。

    「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絕對不會再和流氓有關係！」我的眼淚終究潰堤，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

    他又沉默了。

    「我會徹底拋棄江夜柔的個性，做回林傾心，也絕對不會再和暴力牽扯上任何關係！真的……」

    我將哭得水腫的整張臉埋進外套中，我一直到今天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錯。

    他是那般相信我，他從來沒有將那些心里話吐露給別人過，但如今他信任的林傾心和他討厭的江夜柔卻是同一個人。

    而我從頭到尾都是嘻皮笑臉欺騙他。

    他是真的很討厭江夜柔，才會對我失望透頂。

    儘管如此，但我卻隱約感受得到，還有一部分怒火是我不懂的，他憤怒的情緒似乎不僅是如此。

    我擦掉不斷掉落的眼淚，胸腔彷彿抽乾了空氣，剩下不斷涌入的酸楚和無助。

    換做是我，必定也會覺得噁心吧？厭惡的人假扮成另一個人接近我，自己甚至敞開心房告訴她心事，把最深處的秘密全洩露到對方身上。

    這樣的人真的很壞。

    但我就是這樣的人。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是很認真地跟你說。」

    語畢，初顥淵轉身離去，隱沒在沒有路燈的巷口。

    我卻覺得，他好像是真的真的離我而去了。

    好像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他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