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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完后,五人默默離去,如同來時一樣,沒有驚擾任何人。 也始終沒有打擾到床上沉睡的三十。 出去時,心情是預料之中的沉重,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壓在心口。白衣即使看不見,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出眼前景象,受到氣氛感染,表情同樣有些悲傷。 感受到主人低落的情緒,拉不拉多犬也垂下尾巴,看似無精打采。 三十的jiejie坐在外頭長椅上,見到他們出來,連忙收起頹廢的模樣,起來朝五人微笑,「謝謝你們來看阿三。」 能推測出三十姊姊的年齡恰好落在三十歲左右,儘管保養得當,眼尾的幾絲紋路還是隱藏不了。 歲月使人蒼老。 猶豫半晌,沉凝辛輕聲開口,問出一直盤旋在五人腦海中的問題,「三十他,是為什么……」 早就料到他們會問這個問題,對方雙手交疊在一塊兒,笑容云淡風輕,手臂卻是不自覺顫抖,「因為,車禍。」 一場嚴重的車禍,幸運沒有帶走她寶貝弟弟的性命,只是卻讓他陷入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世界中,永不甦醒。 世界上不乏有多年后植物人突然清醒,變回正常人的案例。只是機率微乎其微。 車禍世界上無處可見,每分每秒都可能有一起車禍上演。受害者或許不幸、或許安然無恙。 這究竟是多嚴重的車禍,才會導致一個人永遠無法動彈,成為植物人? 沒有再往下探究,幾人安慰般與對方擁抱,便靜悄悄地離去。 現在的他們,無比迫切地想見到游戲中那個無憂無慮的大男孩。說來可悲,必須要親眼確認過后,才能安撫他們不安的情緒。 假如哪一天三十從他們身邊消失── 僅是想想,就讓人心臟無法負荷。 在附近用完餐后,幾人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由好心的路人幫忙掌鏡,替五人拍了張合照。 連拉不拉多犬都成功入鏡,景象特別溫馨。 九九和沉凝辛站在第一排,三個男人并排站在她們身后。然而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是,阿光和白衣之間,隔了一人寬的距離,那邊應該要有一個人來填滿。 是特地留給三十的位置。他無法入鏡,但是在他們心中,對方依舊陪伴在自己左右,并沒有任何人缺席。 將這一張照片傳上云端,游戲角色資料能夠與云端連接,所以他們可以在游戲中開啟這張照片。也順便讓無法看見的白衣,能夠看清所有人臉上明媚的笑容。 三十一整天就窩在客棧里睡覺,他睡姿挺丑,被子只有一半蓋在肚皮上,其馀一半滑落至地板。右腳甚至縮起壓在左腳大腿上,不明白他睡著后到底是發生什么事情。 客棧房間不能隨意進入,惟有玩家好友例外,不過也要本人設定后才行。 于是三十睡到一半,就感覺有人壓在自己身上,呼吸變得不通順,他皺皺眉,試圖翻身把惱人的傢伙踹下去,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實在是身上太沉,動作遭限制住。 被迫從夢中醒來,他沒有起床氣,睜開眼時腦袋還迷迷糊糊的,視線朦朧之中,隱隱約約看見自己身上好像趴著幾個人。 見他從夢中甦醒,九九叫:「三十!」 普通的兩個字里,竟有失而復得的語氣。她沒有察覺,完全是下意識。 于是他徹底醒了,想爬起來,卻忘記身上還躺著幾個人,只能動動胳膊,嘟著嘴抱怨,「我要被壓死了!」 連午夜和白衣也破天荒地加入壓人的行列。顯然這個舉動對他們而言有些艱難,聽聞受害者的話,爬起來的速度快得跟什么似的,彷彿等待這句話已久。 三十這才抓抓頭發,從床上爬起。床單有些凌亂,被子已經整條掉在地板上,五雙眼睛盯著自己,饒是臉皮再厚的三十,此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畢竟他的心智年齡,其實一直停留在十五歲左右,恰是最要面子的年紀。 九九不等他收拾完,就拉開一個半透明面板,在上頭輕點幾下,接著拉出一張照片。 三十原本沒有注意,直到對方將照片拉來自己身前,他才分神看了一眼。 僅僅一眼,就頓住了。 之后若無其事地扯出笑容,如同往常一般,「見面時候拍的照呀?」 午夜摸了摸他的腦袋,「嗯。」 于是三十不吭聲了,他默默摺好被子,將它堆成方正的豆腐塊,然后頭也不回地拉開房門走出去。 過程中,身后的五人都沒有說話。像是護衛一般,保持一段距離跟在三十身后。 客棧同樣有其他玩家,有人剛從房門踏出,三十便迎面走來,即將路過他。 三十妥妥的少年模樣,對方忍不住關切,「小弟,你怎么哭得這么傷心啊?」 其他五人沒走在他旁邊,對方以為是不同伙的,問話也沒有顧忌。完全忘記這位小弟仍有自尊心。 像是炸彈被點燃一樣,三十本來忍住沒出聲的,這下直接被人戳穿,哽咽著大聲嚷嚷:「我沒哭!」 「啊?」滿臉淚痕,這不是哭什么才叫哭? 仍未理清思緒,對方就氣急敗壞地走了。該名玩家摸著后腦杓,茫然地望向三十的背影,后面那名劍客經過自己時還拍拍他的肩膀,令他更加搞不清楚狀況了。 倒是認出辛香料,不過是在對方走遠后才反應過來。 這都一群什么人啊? 三十哭,不是因為他們五個人的照片之中沒有自己而感到悲傷。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們替自己留了個位置,才讓他情緒崩潰,眼淚禁不住潰堤。 堂堂男子漢怎么能夠哭泣,太過丟人,更何況他都幾歲了? 雖然從未說過,但是── 假如人生最后一趟,是由他們陪自己度過…… 那么,也死而無憾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