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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后,沉凝辛又回家一趟,她需要換一套較為正式的衣服,總不能裹得跟顆球似的上鏡頭。 最后換了件風衣外套,下擺較長,幾乎碰到了她的小腿。時尋沒有進去,待在車子里,換了副墨鏡,懶懶地掛在鼻樑上,一半的眼睛露在外頭。一手搭在車窗邊緣,另外一隻手搭著方向盤,時不時便敲一下,耐心地等。 ……沒有想到她竟然住這里。他家距離這大概只有一公里的距離,家里附近沒有超商,偶爾會來這里買東西。 突然想起來,沉凝辛說過曾經在超商遇過自己,也許就是在這兒。雖然他真的沒什么印象。 等待的時間并不漫長,因為沉凝辛很快就下來了,只不過是換件衣服而已。她滿臉倦意,身子確實不好,來回這一趟折騰下來夠嗆。 坐在副駕上,她半個身子陷在椅子里,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疲憊,坦然地告訴身旁的男人,「我休息一會兒。」 時尋從喉嚨發出一個聲音當作回應。沒再打擾她,將墨鏡戴好,他便啟動車子,前往記者會現場。 地點很簡單,直接選在他們公司。記者早就有預感今日就會辦記者會,收到消息的一瞬間早已在公司附近等待。 畢竟時尋的公司對于緋聞這種事情一向保持嚴謹的態度,只要底下的藝人冒出一丁點類似的消息,有對形象造成影響的可能性,公司不在第一時間澄清,也會盡量當天解決。 更何況這一次事件的主角還是時尋。這則緋聞起于一張照片,其實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張照片。也許兩人距離是靠了近點,但是明顯還有拍攝角度的關係。 然而經過狗仔的渲染與夸大,多多少少造成了影響,所以還是需要出面澄清。 時尋向來討厭麻煩,平常他必然會抱怨幾句,不過這次卻一反常態,連一句怨言跟不耐煩的神色都沒有,乖巧地配合。小k都差點不認識他。 倒也因此從旁佐證了一點──他挺看重沉凝辛這個朋友。 網路上確實有不長眼的人,一見新聞報導,不是等待更準確的消息,而是砲火對準沉凝辛猛攻。跑到她微博底下撒野,儘管最后一篇文章還停留在兩年前。 但是大多數人都是理智的,同是蕭岳和時尋的粉絲甚至維護起沉凝辛,大家都知道蕭岳與她的淵源,再加上兩個男人還是好兄弟。自然將這件事往合作的方面聯想。 沉凝辛的粉絲數量雖然不及這兩位,但是大家發揮團結一心的力量,對那些失去理智的粉絲,不帶任何臟字就擊潰他們。 「到了。」公司保安認得他的車,讓他順暢通行。門口也有記者認出車牌號,閃光燈瘋狂亮起。 沉凝辛幾分鐘前早就醒了,她揉了揉太陽xue,緩緩坐起身,準備迎接待會兒的記者會。 等了好一陣子,兩位當事人終于出面,臺下的記者發了瘋似的一陣猛拍,連點間隔都沒有,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角度。 一前一后,兩人氣質如出一轍。在燈光下,沉凝辛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時隔兩年再次出現在鏡頭前,關注她的人非常多。 洞察力好點的,也發現這不尋常的一點,心中浮現猜測。 位置站定后,臺下仍有閃光燈不斷亮起,時尋墨鏡掛在胸前衣領,白光刺得他眼睛半瞇,露出不適的神色。臺下記者稍微收斂,他才徐徐開口,半點寒暄都沒有,果斷進入正題。 一字一句,都極為認真,抓不出任何破綻。詳細地解釋兩人有合作的意愿,游戲里會認識也是因此,至于那張圖,純粹是兩人在聊天,狗仔刻意拍出這么一張照片,試圖混淆兩人的關係罷了。話里隱隱有譴責的意味。 交代得鉅細靡遺,反倒讓人感覺些許的不尋常,想要挑細節來刁難,卻發現沒什么可以問的。一點漏洞都沒有。 發現女主角從出現后一直沉默,有記者將注意力轉為她身上,「沉小姐,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記者十分有禮貌,沉凝辛也不好拒絕,矜持地點頭。 對方問的問題如她所料,所以表情仍算鎮定,「可以請問一下,你這兩年的空白,是去哪里了、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并不是沒有詞曲作家兩年來都沒有作品,但是他們好歹不會音訊全無,像是人間蒸發一樣。他們最重要的是「靈感」,所以也會有人因為找不到靈感,而暫時休息,這些都很正常。 沉凝辛則是完完全全消失了,別人肯定會想探究。 時尋下意識看她一眼,兩人之間隔著半個人的距離。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視線,沉凝辛在桌子下的手悄悄比了個大拇指,讓他安心。 他表情差點沒維持住。通常這時候不應該該比ok嗎?哪有人比讚的。 沉思幾秒鐘,她才道:「這兩年消失,其實是因為我的健康出了點狀況,我需要待在家休養。」 雖然這個理由很大眾,但是對方看上去確實像生病的人一樣,也無法找出有力的說辭反駁她。 畢竟她也不算普通的人,加上一個年輕的小女孩,大家也不會故意找碴。只是沒有想到,臺下某個女記者突然舉手,朗聲問:「那么恕我請問一下──您是得了什么病?」 這問題就有些私人了。 時尋皺眉,臺下的小k也認為不妥,正想出聲打斷時,沉凝辛驀地開口。 誰都沒有料想到她會正面回答,就連時尋,也足足愣了一秒鐘。 她攏緊衣領,接著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前,語氣波瀾不驚,「……ptsd。」 語落,現場有片刻的安靜。 這并不是陌生的詞匯,甚至有不少人都有這個癥狀,差別只在嚴重與否。有些人甚至一生都沒有發現自己有ptsd。 ptsd,中文俗稱創傷后壓力癥候群。 這個病困擾她的時間不長,也許是有即時治療的緣故,大約一年左右,就不再出現類似癥狀。 她開始失眠,每晚都要翻來覆去許久,才有可能換來一小時的安眠。有時候甚至睜眼直至天亮。偶爾會藉助藥物的幫助,但是害怕因此成癮,所以她盡量避免。 不只有失眠,她還會作惡夢。無論清醒還是意識模糊,都感覺是種折磨。 她不是那種有病卻拖著不治療的人,所以很快尋求醫生的幫助。她極為配合,加上本身癥狀就不嚴重,困擾她的單純是睡眠問題,沒有其他。所以大概一年左右,就鮮少發生相似癥狀。 當時因為失眠的緣故,她乾脆不睡覺,夜晚也泡在游戲里。一開始身體不太能負荷,只是后來也漸漸習慣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于是待在線上的時間越來越久。儘管目前已經差不多康復,她也戒不掉這個習慣。 這就是她為什么上線時間常常那么久的原因。 得到答案,記者也沒再得寸進尺,進一步詢問發病的原因。畢竟光是這一個消息,就足夠他們寫很多東西。 記者會很快結束,時尋還要在公司待一會兒,沉凝辛打算自己坐車回去,被他攔了下來。 沒忍住手背遮唇打了個哈欠,見她這么疲憊,時尋嘆息一聲,「我載你回去就行,等我一下。」 這里距離她家著實有段距離,搭乘大眾運輸回去不曉得要多久,沉凝辛是真的睏,加上一旁小k贊同的眼神,不再推辭。 說實話,她和時尋雖然算是朋友,但仍然不到熟悉的地步。這樣麻煩他,確實有些不好意思。 記者會前,她早就料想到也許會有記者問她這個問題。對她而言,這并不是恥于開口的事,人人都會生病,加上目前她已然康復,大大方方告訴他人并沒有關係。 等待的途中,手機突然進來一條訊息。 發訊人的名字是袁敬──即是游戲中的天以。 他的簡訊字數不多,和本人一樣。 ──ok? 對方的ok,明顯不如字面上那么單純。 沉凝辛的表情微滯,她食指抵著唇,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個嗯。 幸好。 要是方才,記者繼續問下去,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前、全國人的面前問她──為什么得了ptsd? 她也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為什么? 興許是因為,她活該吧。 明明知道不該這么想,但還是止不住,這樣的想法偶爾仍會冒出來。若是袁敬知道,或許會得到一頓責備。又或者,沉默。 他會不會認為都是她的錯? 輕笑一聲,其中夾雜著無人知曉的無奈。 其實自己知道答案的。對方不會責怪自己,否則他哪會陪在自己身邊。 ──過不去的人,一直是她自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