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瘋了，或是醉了。

    看著那臺象徵王圣杰的奧迪r8開走時，我心里五味雜陳。我一直都知道他家很有錢、根本不需要來誠品打工，但不曉得為什么他一做就是一年半的時間。跟他共事將近一年的我多少也習慣了他的嘴砲和沒事找碴的性格，突然之間失去了這樣的上班樂趣，讓我頓時手足無措。

    謝宇恩不放心我的狀態(tài)騎車，于是提議載我回家，但心情太糟了根本不想回家。

    她拿過我的手機用line打電話給我媽說今天住她家，因為同事聚餐什么的我沒聽清，因為我抱著馬桶嘔吐的聲音遠遠蓋過。

    因為管不了，不能管，理由很多，所以她默認我去超商大肆的買酒，然后瘋狂的一瓶接一瓶。只喝一瓶鋁罐就會暈的我，今晚就喝了五罐，頭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做「醉到吐」、「喝到掛」、「酒精中毒」，只差沒有送醫(yī)。

    謝宇恩小朋友來的那天我對她說不要叫我「前輩」，這可能是什么誠品東大店的詛咒，新人呼喊了「前輩」最后新人會離職，而被叫喚「前輩」的人也會離開。腦中還不斷閃過，那時我是菜鳥，王圣杰要我叫他「前輩」的畫面。

    想來真是諷刺，心想什么時候這個討人厭的小人可以滾遠點時宇宙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幫你實現(xiàn)了愿望。

    宇宙就是這種渾蛋。

    她沉著氣，輕輕柔柔的撫著我的后背。我抱著馬桶又是哭又是吐，對謝宇恩的抱歉和感謝實在說不完：對不起我老是造成你的困擾、對不起我又來你家了、對不起我抱著你家馬桶嘔吐、謝謝你讓我來你家休息、謝謝你讓我造成你的困擾、謝謝你讓我抱著你家馬桶吐，最重要的，謝謝你陪在我身邊。

    「沒事了，沒事了」她像安慰孩子般的輕聲細語，小灰貓跑來蹭我，但可能是嘔吐味太臭又跑掉。

    待我吐完后，她拿了飯店牙刷要我刷牙，又遞給我白開水，這中間我都好想跟她道謝，但是話到了嘴邊卻開不了口，連個音都發(fā)不出。是啊，喝到喉嚨爛掉也好、得失語癥也好，王圣杰的資遣難道和我無關嗎？如果我有明確的向andy表明，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希望你能拿捏分寸，王圣杰會一忍再忍的最后爆炸嗎？

    他和經(jīng)理都警告我，結(jié)果我還是不聽，回想那兩個差點到口的吻，我吞進眼里苦澀的淚再次反胃。

    「還想吐嗎？」她柔聲問

    我搖頭，收回自己的乾嘔

    「我去幫你拿睡衣，今晚不洗澡也沒關係。」

    我點頭

    謝宇恩扶我走進她一片灰暗的房間，替我點了盞小夜燈后，她把貓咪趕出去正要關門...

    「那個...」

    「嗯？」

    她走來床邊，耳朵對準我的唇，我細聲道：

    「今晚可以陪我嗎？」

    她漂亮的眼睛眨著。

    ◎

    在灰暗的空間中，伸手不見五指。有謝宇恩陪，我就不需要小燈。貓咪肯定也喜歡這樣全黑的環(huán)境，因為小燈一關后牠不再到處亂跳，很乖的躺在地毯上。

    「感覺怎么樣？」她側(cè)著身看我，手緩緩的放在我的額頭上摸了摸。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點頭

    「哪里？」

    「我的心。」

    她知道我不是在練消威，換作平常，我們或許會互相調(diào)侃一番。

    「那你還好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吧？」

    「為什么？」

    我揉揉眼睛，清了下喉嚨，謝宇恩下意識的想拿水給我被我阻止了。

    「其實前幾天我和謝宇帆出去，他說起你的事情。你在美國的生活、你沒有霸凌、他和你姊姊希望你能跟別人交往、你拒絕姊姊大師的工作......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是假的？」然后我花了點時間說明細節(jié)，在黑暗中，她一樣沒有表情。

    「他說的基本上都是實話。」她開口「不過他沒提到他的『學弟』吧？」

    「他的學弟確實想追我，尤其是他知道我是k高中曾經(jīng)的風云人物兼籃球隊長謝宇帆的meimei后。他覺得如果能追到我，或許能當作炫耀的工具，還能在同儕間形成一種威嚴。愚蠢又無聊的高中生，不管在哪，這種北七都不會少。」

    「追了整整兩年。在畢業(yè)舞會上他喝醉了，在我和朋友分開后他把我抓到體育館外面......」她吸了吸鼻子，我忍不住伸出手覆蓋在她臉頰上，沒有溫熱的液體，只有緊張發(fā)抖的她。她不動，我主動靠近，把她摟在懷里，緩緩拍著她的背，就像她那樣。

    「他一身的酒臭，明明學校有規(guī)定不得飲酒、攜帶酒品，不知道他是怎么進來的。我就是知道他沒參加舞會才去的，沒想到卻被堵到了。」

    「他把我壓在墻上，然后開始解開他的褲子.......」

    「當下的我知道體育館附近沒有人聽得到我，所以尖叫沒有用，還可能讓他更激動。在他還沒有更進一步前，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是佯裝配合讓他松開我，在警戒心降低后，我抬起膝蓋狠狠的往他下體一提，然后一腳把他踹到地板上拔腿就跑。」

    「我直接通報老師，他因為內(nèi)褲都到腳踝了所以百口莫辯。」她忍不住冷笑「在證據(jù)確鑿下因為慣犯所以直接被退學。聽說被sao擾的其他同學父母有報案，那么年輕不至于會坐牢。退學后，學校傳得沸沸揚揚讓謝宇帆覺得很沒面子，因為這件事情和我大吵，謝宇琴聽到后進來就是一巴掌送他。」

    「wow......你姊姊還真猛...」

    「是啊」她笑「謝宇琴、謝宇帆、謝宇恩我們?nèi)齻€人又吵了一輪。謝宇琴說她要去剁那個男的，不知道她說真的還假的，反正畢業(yè)那晚我就搭機離開。不管有沒有人支持我，我都不想再待在美國了。」

    「這也是為什么我和哥哥很疏離，和姊姊關係也不好的原因。」

    「但至少，謝宇琴她能溝通，她不像謝宇帆是雙面人。」

    她抬起頭，適應黑暗的我們四目相對

    「現(xiàn)在的他和我離開美國時的他都沒有改變，他依舊是個爛人，我說話很重，但這是事實。」

    「沒有機會給他解釋嗎？」

    「哼」她再次冷笑「對他來說，面子才是一切，所以當他每次和王圣杰發(fā)生衝突時，你不覺得他氣勢整個很弱嗎？」

    「有嗎？」

    「自知理虧，他也知道自己在公開場合沒辦法站住腳，所以每次都摸摸鼻子離開。這次干架又輸，他肯定很不爽。如果你和提起這件事，他肯定會爆走，會讓你看見從沒想過的那一面。」

    「謝宇帆不是王子。或許他是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完美對象但他不會是個好情人。」

    沉默了會，我開口道：「我還以為王圣杰徒有身高優(yōu)勢，沒想到打架也滿厲害的，該不會以前是小混混？」

    我感覺懷里的謝宇恩小朋友笑了，我拍拍她。

    「有人能聽你講話感覺真好。」她說「那件事情藏在我心里很久很久......我知道自己應該要安慰自己的內(nèi)在小朋友，但是男生接近的不安全感還是那么強烈。」

    「難怪那時候王圣杰在打聽你事情的時候......」還有被男生搭訕、面對男客人的臭臉，都是一種自我保護。

    這樣的保護機制都是因為那段過去所導致嗎？我能想像她當時有多么緊張、害怕，不敢跟任何人講，被哥哥發(fā)現(xiàn)后得到的回應居然是「沒有面子」、「很丟臉」，沒錯，謝宇恩是他沒有血緣的meimei，但不至于要講那么難聽吧？

    謝宇帆他怎么可以那樣講然后還敢說自己和謝宇恩感情不錯？想到就覺得氣，下午的時候應該要狠狠踢他的下體才對！那時候居然沒想到。

    「要不是因為那時候王圣杰在他身上打他，不然我就能直接一腳踹下去！可惡！」

    「好了啦！事情都過了很久，沒必要一直去想不好的記憶。」她問「那你好多了嗎？」

    「嗯...我清醒了。」我說「其實...我自己也有一些事情瞞著你。」

    她退出我的懷抱，睜著大眼好奇看我。我把自己近期和謝宇帆聊過的事、講過的話、發(fā)生的事情講了一遍，還告訴她我們差點接吻的事，謝宇恩臉上依舊毫無表情，讓我難以解讀她在想什么。

    「那么你呢？」

    她問

    「經(jīng)過那么多事情后，現(xiàn)在還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

    她點點頭，說了句：晚安

    該怎么說呢，有謝宇恩在我身邊，我覺得特別有安全感。

    我知道這樣很離譜，但我總會把謝宇恩當成謝宇帆，把他當成她，如果謝宇帆有謝宇恩的溫柔；如果謝宇恩有謝宇帆的性別；如果謝宇恩就是謝宇帆，那該有多好？如果謝宇恩是個男生，我會毫不猶豫的喜歡他、追求他、愛上他。

    但，謝宇恩是女生，我也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