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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后傳奇 第66節

    高氏輕嘆一口氣,道:“鄭氏出身名門,平日里心氣極高,不曾想竟落得如此下場。”

    禾聞言已雙目晶瑩:“鄭嬪已然這般模樣,陛下何苦再廢其封號…子悌尚于襁褓之內,若鄭嬪出事,子悌該如何是好?”

    汪氏道:“奴方才亦順口詢了那內侍,道是陛下將七皇子交于右昭儀撫養。”

    頓了頓,汪氏又接著道:“左昭儀,陛下既已下了旨意,您便不可再稱呼鄭氏作鄭嬪了。”

    禾微微頷首,道:“多謝汪嫂提點,吾記下了。子悌隨其母與右昭儀一宮而居,將其交由右昭儀撫養于子悌而言亦是上佳之選。”

    高氏于宮中多年,雖不盡知李氏所做所為卻亦明白其非善類。如今鄭氏突遭意外,皇帝將子悌養于李氏膝下,高氏心中忽生幾分不安之情。

    鄭氏一族亦得了鄭氏被廢之訊,鄭氏之父鄭義與長子鄭懿慌作一團。

    嫡夫人李氏滿面淚痕,抽泣道:“主君,淑兒好端端的怎會失了心瘋?妾只淑兒這一個阿女,主君您當想想法子救救淑兒啊。”

    鄭義面色凝重,道:“陛下旨意中只提及淑兒犯大不敬之罪褫奪封號廢為庶民,卻不曾提及淑兒究竟因了何事。倘若貿然入京打探再惹龍庭震怒,那便是滅門之禍。”

    李氏亦不依不饒,道:“當年若非你一心攀龍附鳳將淑兒送往平城,又何來今日之憂!”

    鄭義慍色道:“先太皇太后為陛下廣納漢家名門之女,淑兒正值適齡之年,這豈是常人可左右之事?”

    鄭懿見雙親起了齟齬,忙近前勸阻李氏道:“母親,父親當年亦是為了阿妹長遠計,誰曾想會有今日之事?好在陛下顧念七皇子亦未降罪族人,兒子當與父親從長計議尋一良策。”

    李氏邊以錦帕拭淚邊道:“母以子貴子以母榮,七皇子年幼,若你阿妹遭了不測,這往后便無封王列侯之機了。”

    鄭義道:“如今家中能入宮探聽消息之人便只蕎兒一人,僖昂你這便休書于蕎兒,令其速速入宮打探…”

    右昭儀李氏本無所出,自元宏將元悌養于其膝下,李氏倒算得上應心。

    這日李氏正于內殿逗弄元悌之際,近婢紅玉入了內來。待向李氏行罷禮,紅玉道:“右昭儀,太子府右孺子著人送了信來。”

    李氏只一味逗弄元悌,不曾抬頭:“環丹,你且瞧瞧信中所書為何。”

    環丹聞言接過紅玉手中信函,待閱罷書信,環丹近前道:“右昭儀,右孺子請右昭儀示下欲入宮探望鄭氏與七皇子。”

    李氏將元悌交于一旁的乳母,又示意彼等退下,方才開了口:“鄭氏如今失了心瘋整日里癲狂不止,右孺子乃太子姬妾,倘若不慎被其傷到那豈非吾之過失?傳話右孺子,只道是陛下旨意不可探視。”

    環丹邊將信箋收起,邊道:“左昭儀,右孺子乃鄭氏至親,彼時于鄴城行宮之時又與左昭儀有師徒之情,倘若其不死心再往永合殿去求左昭儀豈不多惹是非?”

    于鄴城行宮之時被鄭蕎窺去自己與環丹所計之私,此時經環丹暗示李氏心中一緊,只不片刻,李氏便對紅玉道:“右孺子心系鄭氏亦是情理之中,吾與鄭氏亦曾情同姊妹,那吾... >

    ,那吾便會她一會。”

    頓了頓,李氏又對紅玉囑咐道:“鄭氏現下里癲狂,吾恐其傷及右孺子,你便去回了右孺子約其于華林園相見,吾先將鄭氏病癥道于其知。”

    這華林園坐落于宮城東北之側,當初修建洛陽宮之際元宏便授意李沖以此園將宮城與太子府邸相連,以便太子共享園中勝景。

    李氏不愿鄭蕎入宮節外生枝,約其于華林園相見鄭蕎便無需入宮亦可避開宮中諸人耳目。

    華林園聞雨閣內,李氏端坐于席榻之上。

    鄭蕎由環丹引了入內,待向李氏行罷禮,鄭蕎便于一側而立。

    李氏笑臉盈盈,道:“吾不過兩月未見右孺子,如今右孺子愈發的明艷動人了。”

    鄭蕎自那日窺得李氏與環丹去梯之言便知李氏乃口蜜腹劍之人,待李氏言罷,鄭蕎只垂首道:“右昭儀過譽了…妾只欲往宮中探望姑母與七皇子,不知右昭儀緣何要妾往此處相見?”

    李氏心知鄭蕎不喜自己,卻仍做親熱模樣,道:“右孺子曾隨吾一宮而居且鄭阿妹又與吾情同姊妹,現下里鄭阿妹遭了意外吾恐右孺子瞧見傷心,故而約你來此相見。”

    鄭蕎道:“姑母乃妾至親,縱是其癲狂失態妾亦無所畏懼。”

    李氏微揚嘴角,道:“右孺子如今乃太子姬妾,當懂得如何保全自己,倘若右孺子遭遇不測吾又如何吃罪的起?”

    鄭蕎望著李氏,道:“姑母縱是遭了意外,妾亦是不信姑母會傷害于妾。”

    環丹于一旁接口道:“右孺子您有所不知,如今連七皇子啼哭之聲亦可令您姑母致狂。”

    鄭蕎接了父親家書雖已知姑母如今失了心瘋,卻不曾想竟這般嚴重,心中更是迫切想見鄭氏一探究竟。

    望著李氏,鄭蕎緩了口氣:“右昭儀,您與姑母一宮而居多年,您看在往日姑母與您的情分上便允了妾去探望姑母吧。”

    李氏又豈能松口應允,于是道:“右孺子有所不知,鄭阿妹那日亂了心智口出狂言又被陛下查得其對左昭儀行陷害之舉故而陛下有口諭于吾,除去問診太醫其余人等不得入內探視。”

    李氏之言鄭蕎又豈能相信,于是道:“姑母對左昭儀雖心有妒意,然其心無城府斷不會行陷害左昭儀之舉。”

    只一彈指停頓,鄭蕎脫口道:“一定是你,是你陷害左昭儀不成而栽贓嫁禍于姑母!”

    李氏當下沉了臉來,厲聲道:“右孺子休得胡言亂語!你姑母陷害左昭儀證據確鑿,你莫要血口噴人!”

    鄭蕎冷哼一聲,道:“當初你于韻瀾湖畔故意落水又嫁禍于皇后,連皇后你都敢行陷害之舉又何況姑母只是小小世嬪?”

    李氏此時亦不再掩飾,冷笑道:“果然那日于吾窗下之人是你!你姑母多行不義你又豈能怨恨他人?”

    鄭蕎見李氏如此言語心中更是認定乃其陷害鄭氏,鄭蕎道:“你如今已大權在握又被陛下晉位右昭儀,你為何還不知足?緣何要將姑母害到如此地步?”

    李氏喝道:“右孺子莫要放肆,吾乃陛下右昭儀、太子庶母,你口出誣蔑之言該當何罪!”

    鄭蕎分毫不讓,道:“若非顧念姑母與你一宮而居,你那卑劣之事又豈能瞞到今日!陷害皇后乃大逆不道之罪,妾這便去稟了皇后,將你繩之以法。”

    李氏聞言竟無半分慌張,只冷冷道:“你若想你鄭氏家破人亡那只管去稟了皇后,吾并不攔你。”

    鄭蕎道:“你害了姑母不夠,還欲害我鄭氏族人?你癡人夢話!”

    李氏冷笑一聲,道:“你阿翁與父親乃匠作大匠,陛下令彼等修繕洛陽宮之際你父兄營私舞弊昧下重金。依我大魏律,凡營私舞弊者當處以沉淵之刑,族中十五以上者流刑,右孺子可要一試?”

    聞李氏之言鄭蕎自是不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鄭氏亦是望族大家,何須做此枉法之事!”

    自李沖決意相助李氏,便將朝中人事盡數道于李氏知曉。李沖督事洛陽宮修繕之事,鄭義父子所做所為盡為其知。李沖嫡夫人母家亦是鄭氏旁支,其二女亦嫁入鄭氏一門,故而將此事隱下未報,不曾想竟成了李氏拿捏鄭氏的籌碼。

    李氏冷冷道:“右孺子倘若不信盡可休書相詢你阿翁與父親,只那時你莫要怪吾不念舊情。”

    鄭蕎畢竟年輕,聞言自是亂了心神,一時竟無言以對。

    李氏咧了咧嘴,繼而又道:“將鄭阿妹害成這般模樣之人乃左昭儀,全因其媚惑君上而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禍雙行(一)

    因昨夜一場大雨,今日晨起倒覺較往日涼爽許多。

    待禾與高嬪往椒坤殿向皇后請罷安歸來,元瑛便央高氏道:“阿娘,瑛兒好久未出永合殿了,阿娘可愿帶了瑛兒往園子去?”

    雖皇帝下詔只曉諭后宮鄭氏因犯大不敬之罪而被褫奪封號,然那日搜宮之時有這許多人在場又豈能不知是因了左昭儀之故。風言風語傳至永合殿內,這些時日禾亦是頗為感傷。

    念及此,高氏笑道:“也好,咱們尋了左昭儀同往,亦可令其往園子里散散心。”

    元瑛聞言歡喜十分,拉了高氏便往西偏殿先尋了馮娷,三人又一同入了正殿。

    見禾正伏案抄寫經文,三人向其行罷常禮,高氏道:“左昭儀虔心向佛,這才自椒坤殿回來便抄寫經文,莫要太過疲累才是。”

    禾將手中毫素置于案幾之上,道:“無妨,每每抄寫經文之際便能心境如水,倒是不覺疲累。”

    起身離席行至元瑛面前,禾道:“瑛兒拉著你阿娘與娷阿姊是要往何處去?”

    元瑛拉著禾的手,嬌聲道:“昭儀,今日難得涼爽,昭儀可愿與瑛兒一道往華林園游玩?”

    禾見元瑛一臉殷切期待之情,淺淺一笑道:“吾亦是許久未往華林園了,那便隨了瑛兒同往。”

    已是盛夏時節,園內蟬鳴之聲此起彼伏,綠槐高柳微風輕拂,因了昨夜大雨,花草之上晶瑩剔透,眾人皆覺心曠神怡,一掃這些時日陰霾之情。

    元瑛心內歡喜,對眾人道:“昭儀、阿娘、娷阿姊,咱們往蓮池去可好?”

    高氏笑道:“咱們花苑之內便有蓮池,怎得入了園子還欲往蓮池而去?”

    元瑛道:“阿娘,咱們苑內雖有蓮池卻不及園子里的大,瑛兒欲往蓮池泛舟,昭儀與阿娘可愿陪瑛兒一道?”

    禾輕撫元瑛的頭,笑道:“吾幼時最喜夏日入蓮塘采蓮,彼時亦會與吉祥隨了母親一道撐船嬉戲,如今想來亦覺回味無窮。”

    望著高氏與馮娷,禾接著道:“高嬪、娷兒,不如吾等陪了瑛兒一道往蓮池泛舟。”

    馮娷亦是歡喜,接口道:“于舟上賞蓮真真是極好的!”

    高氏面有羞色,道:“不瞞左昭儀,妾懼水,不敢登舟…不如妾于蓮池旁候著,可好?”

    禾此時方知高氏竟是懼水之人,于是笑道:“如此也好,你于樹下納涼,吾與吉祥領了她二人便可。”

    高氏搖了搖頭,道:“左昭儀如今身懷龍胎,縱是有內侍們撐船亦該多個人隨侍才好,讓云珠亦隨了同往吧。”

    禾亦覺高氏所言在理,點了點頭,道:“好,那便依高嬪所言。”

    眾人言語間便已行至蓮池旁。

    云珠自懷內取了錦帕將其陳于石條之上,又攙扶高氏坐下,方隨了眾人離去。

    高氏手執羽扇輕搖納涼,忽見眼前一雙彩色花蝶一上一下翩躚起舞,煞是好看。高氏見之歡喜,又想起元瑛極愛撲蝶捕螓,于是起身欲撲了來予元瑛玩耍。

    但見那一雙彩蝶忽高忽低,上下翻飛,一時隱于花叢之中,一時又穿入柳條之下,迎風展翅,映日而舞。高氏腳步輕盈,一直尾隨而至,不知不覺間已到了聞雨亭下。

    雖有微風卻因了暑熱,高氏此時已香汗涔涔,嬌喘細細。高氏見撲不到這一雙彩蝶,搖了搖頭,正欲離去,只見一只落于亭下紫薇花上。高氏又來了興致,躡手躡腳行至亭... >

    腳行至亭下,然這蝶兒好生機警,不及高氏近前便已翩翩飛走。

    高氏心下無奈,轉身欲循石階而下,卻聽聞亭內傳出爭執之聲。高氏止了腳步,側耳靜聽,覺亭內似右昭儀李氏與右孺子鄭蕎之聲。

    高氏心下覺奇,怔了一怔,悄悄近前附耳于墻,亭內果然乃李氏與鄭蕎,二人齟齬之言清晰入耳。

    雖說高氏知李氏并非善類,卻不曾想其竟膽大至此,非但陷害皇后,竟連前朝之事亦敢插手。元宏因幼時被先太皇太后馮氏所控,由馮氏臨朝聽政多年而至大權旁落,自其親政以來便勒令后宮不得干政,此時聞言,高氏只覺膽顫心驚。

    忽地又聞李氏之聲:“右孺子,如今陛下令左昭儀教養馮小娘子,吾瞧著彼等親近十分,便是右孺子你當日于鄴城行宮之時亦不可與之相較。”

    鄭蕎之聲傳來:“左昭儀良善,待人以誠,既為陛下教養馮小娘子,那自然不會慢待于其,你毋需于此挑撥煽禍。”

    李氏冷哼之聲:“倘若其良善又豈會見死不救任由陛下廢了你姑母?倘若其良善緣何獨占圣寵不令眾人雨露均沾?”

    只片刻安靜,又傳來李氏之聲:“若非那左昭儀言行不類,始終相悖,你姑母又何至今日?”

    鄭蕎之聲入耳:“言行不一之人乃你右昭儀,你莫要誣良為盜!”

    又是李氏之聲:“忠言逆耳,右孺子聰慧過人,你且細細思忖,吾若當真要害你鄭氏一族,只消將你阿翁與父親所做之事稟了陛下便可,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又是幾個彈指安靜,李氏之聲復又傳來:“陛下既欲娉馮小娘子為太子正妃,那其日后便是大魏皇后。右孺子乃太子摯愛,倘若為太子誕下長子,馮氏一族又豈能容你?到那時,子貴母死,難不成右孺子當真要步貞皇后后塵?”

    只聽鄭蕎冷冷道:“子貴母死乃祖制宮規,莫說妾一小小孺子,縱是陛下亦無力更改…生死有命,妾既選擇入太子府,便已存辭世之心。”

    又是李氏:“你鄭氏嫡出之女只你與鄭阿妹,若你日后再遭何不測豈非令家中長輩斷腸?七皇子年幼,吾縱是萬般疼愛亦不及你與其血脈相通。右孺子蘭心蕙質,倘若日后做了太子正妃,非但不會子貴母死且能為你鄭氏一族搏一份榮寵,便是七皇子日后亦能封王列侯。”

    亭內寂靜,便是李氏亦沒了聲息。過了十幾個彈指,方有鄭蕎之聲再度傳來:“你如此這般又豈能只為我鄭氏一族?”

    便聽李氏道:“吾外祖亦是你鄭氏一族,如今七皇子又養于吾膝下,所為同氣連枝休戚與共,右孺子又豈能不知此間之理?”

    雖不得見鄭蕎面色如何,卻可知其聲較之先前有緩:“你當真只因了此故?”

    李氏之聲再次傳來:“你日后若坐穩太子正妃之位,吾再能得了鸞位,那前朝后宮便再不是他馮氏的天下了。”

    高氏緊貼墻壁,瑟瑟而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