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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后傳奇 第64節

    元宏微微頷首,道:“如今你打理后宮,此些小事你做主便可。”

    李氏道:“永合殿因左昭儀現下里身懷龍胎且有子恪兄妹,妾便著人多送了些去。”

    元宏并未接話,食下一塊番瓜,道:“西域之地晝夜溫差之巨如同夏冬之別,且多日照而少雨水,瓜果自是香甜。”

    李氏接口道:“陛下乃天下之君,盡知天下之事。”

    元宏道:“土谷渾于太和三年遣臣來使,自彼時起便歲歲行朝貢之舉,其如今雖為我番邦之國,朕亦當知己知彼才是。”

    李氏笑道:“如今天下人心歸一,陛下之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自是百戰不殆。”

    見元宏笑而不語,李氏便轉了話題道:“陛下這些時日未往昌霞殿而來,悌兒長大許多,甚是可愛。”

    元宏淺笑道:“朕道是許久未見子悌母子,你便宣了她母子前來吧。”

    得了皇帝宣召,鄭氏不只片刻便攜了元悌入了內殿。

    待向帝妃二人行罷禮,鄭氏接過乳母手中的元悌近前對元宏道:“悌兒方才正哭鬧呢,聞陛下傳召竟破涕為笑了,陛下您快瞧瞧。”

    元宏接過元悌,邊逗弄邊道:“朕這些時日未見悌兒倒是長大許多,愈發討人歡喜了。”

    李氏于一旁接口道:“悌兒小小年紀精氣十足,便是啼哭之聲亦是嘹亮十分。”

    鄭氏見皇帝面有喜色,于是歡喜道:“悌兒雖較子悅晚生,身量卻較子悅大了許多,宮中姊妹們皆言悌兒與陛下最最相似。”

    將元悌遞于鄭氏,元宏道:“生子如母,養女如父,羅夫人清瘦,子悅亦是隨了其阿娘。”

    鄭氏本欲邀寵,此時聽聞皇帝如此言語,見未討得半分歡心,雖心內怏怏,卻亦不敢流于表面。

    李氏知皇帝不喜鄭氏尊己卑人之言,忙笑道:“陛下所言極是,瞧瞧這許多皇子、公主哪一個不是如陛下所說這般?如今左昭儀身懷龍胎,他日若為陛下誕下皇子那自是如昭儀那般眉清目秀。”

    鄭氏知李氏乃為自己幫腔,雖心中酸澀,卻亦應和道:“左昭儀此胎為白馬寺祈福之后所得,左昭儀于寺中足足停留兩個時辰,自是可得佛菩薩庇佑,只是不知左昭儀會為陛下產下皇子亦或公主…”

    李氏聞鄭氏之言心下大驚,急忙忙偷窺元宏,見其面無異色方緩了心神。李氏唯恐皇帝疑心,忙接了話道:“婦人生產非男即女,若欲知左昭儀腹中龍胎只問太醫令便可,鄭阿妹又何須于此猜測?”

    元宏乃大智之人,這許多年來只忙于前朝之事無暇顧及后宮紛爭,便是之前鄴城行宮皇后馮氏與李氏起了齟齬,元宏只覺皇后驕縱而李氏平日里敬上接下,加之又有李沖情分,自是一心袒護李氏。

    白馬寺郎中之事,元宏雖知有人欲陷害于禾,卻當此事乃彭城公主元鈺刻意而為,此時聞鄭氏之言,元宏忽地心有所悟。

    望著李鄭二人,元宏淡淡道:“知男女事易,識人心卻難…”

    第一把二十八回 惑君心(三)

    昌霞殿內皇帝已經離去,打發了鄭嬪,右昭儀李氏倚窗而立。

    回想皇帝方才言語之間那凜凜目光,李氏仍心有余悸。

    喚了近婢環丹入內,李氏道:“那日吾著你知會三阿弟,將鄭氏所派滅郎中之人除去可已辦妥?”

    環丹點了點頭,道:“夫人所囑之事奴又怎敢耽擱?三公子遵夫人所囑,親自動手不曾假手于人。”

    李氏微微頷首,道:“螳螂捕蟬當須作黃雀于后,如此方可高枕無憂。”

    環丹道:“夫人深謀遠慮,自是計無遺策。只奴有一樣不明,夫人既恐鄭氏之人泄密,當日只須著三公子滅那郎中便可,又何須令鄭嬪再著其族人先將郎中滅口?”

    李氏冷笑一聲,道:“你可是覺吾多此一舉?陛下行那三長制,鄰里之間戶戶相通,若貿然著三阿弟出手恐被鄰里察覺,而鄭氏所尋之人乃其族中豢養鷹犬,便是失了蹤跡只要他鄭氏一族不上報官府便無人可知。”

    環丹恍然大悟道:“夫人高明,如此自是后顧無憂。”

    李氏冷冷道:“高明?若非恐連累父親,吾又何需讓鄭氏這蠢婦參與其中?”

    見環丹一臉茫然,李氏恨恨道:“鄭氏那蠢婦竟對陛下道出那再醮之婦于白馬寺中停留所耗之時…如此豈非不打自招!”

    環丹聞言亦是心內大驚,這樁樁件件皆由其傳話遞信,倘若事發豈非命不保矣?

    望著李氏,環丹怯怯道:“右昭儀現下里可有何應對良策?”

    李氏道:“所幸那蠢婦并未將此事道于他人知曉,便是其父兄亦只知其囑了那家奴外出辦事。”

    環丹擔憂道:“依右昭儀方才所言,陛下既已起了疑心,以鄭嬪心性陛下只需略施小懲便可將其所知之事盡悉。”

    李氏不耐煩道:“責有攸歸,此事既因這蠢婦而起,那便該由其自行承擔。”

    環丹狐疑道:“欺君之罪禍及族人,鄭嬪又豈會認下?”

    李氏冷冷道:“認與不認又豈能由得了她那個蠢婦?”

    環丹怔了怔,怯怯道:“右昭儀您這是要將鄭嬪…”

    李氏行至香爐旁,邊自香盒內取出合蕊香料,邊道:“棄卒保帥乃兵家之理,吾若不舍鄭氏又如何保全自己?”

    環丹自幼相伴李氏長大,又隨其入宮侍奉,不論自己是否參與其中,二人命運早已如一線之蚱安危與共,倘若李氏遭遇不測,身為近婢亦是無力獨善其身。

    念及此,環丹道:“奴但憑右昭儀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李氏招手示意環丹近前,如此這般將所計之事交待于環丹知曉。

    空中烏云翻滾,自四面八方漫壓而來,不多時便有狂風陣陣,電閃雷鳴間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元宏起身離席,對三寶道:“左昭儀身懷龍胎,這雷霆交加莫要令其受了驚嚇,起駕往永合殿,朕去相伴左昭儀。”

    三寶相勸道:“陛下,眼見這便是一場猛雨,您此時往永合殿,倘若龍體受了濕氣可如何是好?”

    元宏道:“早年皇祖母令朕著單衣立于冬日雪地之中朕亦毫發無傷,這一場夏雨又有何懼!”

    見元宏執意如此,三寶自不敢再進相勸之言,便著內侍們備下御輦往永合殿而來。

    元宏將跨入永合殿,一聲驚雷響起,頃刻間便暴雨如注。

    見禾疾步相迎,元宏忙大步入內道:“雷霆交加,寶兒莫要往外而來。”

    言語間已近前拉了禾,二人邊往內殿而行,元宏邊微笑道:“今日這雷霆聲巨可比舊年朕初遇寶兒那... >

    遇寶兒那日,寶兒可還記得?”

    禾笑道:“妾與元郎所處之事點滴盡于心間,又豈會忘卻…只這雷霆交加,元郎這一路往永合殿可有驚了圣駕?”

    于席間坐定,元宏滿眼愛意望著禾,道:“雷公為媒,方有朕與寶兒這段姻緣,朕又何須懼這雷電?”

    禾嬌笑道:“人人皆以月老為媒,唯元郎認雷公做媒。”

    三寶于一旁笑著接口道:“陛下與左昭儀乃天作之合,左昭儀有所不知,陛下已下令將那日與左昭儀避雨的驛亭重新修繕,且賜名‘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禾竟不知元宏有此一舉,且以“關雎”為名,心中自是感動十分。

    元宏笑嗔道:“三寶多嘴,朕本欲待左昭儀生產之后再帶左昭儀親往…”

    三寶垂首道:“陛下莫怪,奴為陛下與左昭儀此份情誼所動,一時忘形,陛下恕罪。”

    元宏朗聲笑道:“若你三寶此時可如那日般拿得出‘嘎拉哈’,朕便恕你無罪。”

    三寶作了個揖,笑道:“謝陛下隆恩,奴知陛下閑暇之時喜以‘嘎拉哈’戲之,故而奴時時攜于身上。”

    言罷便自懷內取出,雙手奉于元宏。

    元宏笑道:“念你有心,朕今日自不怪罪于你。”

    禾彼時初遇元宏,于驛亭避雨之際元宏令三寶與吉祥以此物戲之,禾因傷了手只于一旁觀看。此時見三寶呈了此物亦是來了興致,于是道:“陛下可愿教妾習以此游戲?”

    元宏自是歡喜應下,將戲“嘎拉哈”要訣一一講述。

    待元宏一聲“起”響,禾便按元宏所示,將貼于右手上的“嘎拉哈”朝上扔起,再回手抓散落于地的其他“嘎拉哈”,接著又將落下的“嘎拉哈”接住,手眼配合,倒是玩得頗得心應手。

    元宏笑道:“寶兒穎悟絕倫一點即通,只這片刻已可與朕相較。”

    禾道:“妾不及元郎之萬一,只元郎是位好師傅,妾取巧而為。”

    元宏道:“這‘嘎拉哈’看似簡單,實則練人手眼協調之力,故鮮卑族人代代相傳,男女老少皆喜以此為戲。”

    禾道:“這大雨滂沱于室內以此戲之倒是頗為適宜,不如喚了恪兒兄妹與娷兒過來與你我同戲,元郎意下如何?”

    元宏道:“此戲尤適人多,更顯其樂趣所在,寶兒提議甚好。”

    三寶聞元宏之言自是急忙忙往偏殿宣了元恪兄妹與馮娷前來。

    待眾人行罷禮,便圍坐于席榻之上以“嘎拉哈“戲之,內殿之中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不知不覺間已至酉初一刻,天空已然放晴,三寶小心近前道:“用膳時辰已到,奴請陛下與左昭儀示下,是往正廳還是傳膳于此?”

    元宏道:“難得今日寶兒與孩子們都如此盡興,便傳膳于此吧。”

    禾聞言囑咐三寶道:“高嬪一人于偏殿,你去請了來此一同用膳。”

    元瑛接口道:“勞大監將吾那把山帶回偏殿交于高嬪。”

    元恪聞元瑛之言調笑道:“平日里數你伶牙俐齒,獨獨這傘字講不清楚。”

    元瑛撒嬌道:“昭儀,您瞧瞧,二阿兄又欺負瑛兒。”

    望著元恪,元瑛撅嘴道:“二阿兄長我這許多歲,改以漢家之言自是不難,瑛兒定會好好向昭儀討教,日后斷不為你笑話。”

    聞元恪兄妹之言眾人齊笑,忽的元宏止了笑聲,喃喃道:“傘,山…傘侯,山侯…”

    元宏豁然開朗,對三寶道:“去,宣蔣銀奇見朕。”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亂心智(一)

    失了治宮之權的皇后馮氏因了暑日愈發倦懶,已是卯正二刻卻無起身洗漱更衣之意。

    近婢嬋梅近前小心道:“皇后,巳正一刻眾妃嬪還要往咱們椒坤殿向您請安,不如奴侍奉您起身?”

    馮氏懶懶道:“這晨起問安不過是彼等因循茍且罷了,瞧見李氏那毒婦如今得意之狀,吾寧可其不來向吾問安。”

    嬋梅邊攙扶馮氏起身,邊道:“嫡庶有分,右昭儀于椒坤殿內終究是不敢造次的。”

    為馮氏系好襪套,嬋梅又接著道:“方才娷小娘子著蔓云為皇后送來了豆糕,道是晨起娷小娘子與左昭儀一同做的,送于皇后嘗鮮。”

    馮氏幽幽道:“如今娷兒與那再醮之婦倒是親近,便是吾這個姑母亦恐瞠乎其后了。”

    嬋梅知馮氏心內酸澀,忙寬慰道:“皇后與娷小娘子乃至親骨rou,娷小娘子如此聰慧之人又豈能不知血濃于水之理。”

    言語間宮婢們已奉了面盆、漱盂入得內來,眾人齊奉馮氏洗漱更衣,自是不再細說。

    巳正一刻,眾妃嬪與世婦皆齊聚于椒坤殿正殿之內。

    環顧兩側席間眾人,卻不見右昭儀李氏與鄭嬪、盧嬪三人,馮氏一臉慍色,道:“這昌霞殿如今一人得勢,雞犬及仙啊,便是吾這個皇后亦可不置于眼內了。”

    聞馮氏之言,眾人自是無以言對,一時間殿內針落有聲,寂若無人。

    馮氏見眾人如此,心中更惱,正欲出聲,便見李氏近婢環丹急匆匆入了內來。

    待環丹向馮氏及眾人行罷禮,不及其開口,馮氏便冷哼一聲,道:“怎地你昌霞殿門殫戶盡,需遣你一宮婢來向吾問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