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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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正廳之內(nèi),姻親佟父少府卿佟文政與夫人李氏亦受邀而來,男賓女眷分兩席而坐。 高墉舉杯朗聲道:“鄭常侍攜家眷棨戟遙臨,令寒舍蓬蓽生輝。我敬諸位,今日不醉不歸!” 眾人聞言皆是歡喜十分,男賓們自是閑談朝堂之事,繼而又樽酒論文,不再細說。 女眷席間,高夫人周氏笑著對眾人道:“這亦不過兩三年不見,蕎兒已出落得這般花容月貌,著實叫人歡喜。” 鄭懿夫人姚氏笑道:“夫人抬愛蕎兒,蕎兒哪里有夫人所言之容,不過是正值豆蔻之年,膚容顯好罷了。” 高府長媳佟氏與鄭蕎鄰席而坐,笑眼望著鄭蕎,佟氏對姚氏道:“阿嫂,咱們蕎兒非但朱唇皓齒,且蘭心蕙質(zhì),如此佳人您又何需這般謙遜。” 佟夫人李氏亦接口道:“咱們蕎兒若非萬里挑一之人,陛下又豈能欽點蕎兒為右孺子。” 鄭夫人李氏膝下只育一子一女,即鄭蕎之父鄭懿與宮內(nèi)鄭嬪,這鄭懿雖有二子,卻只鄭蕎一個阿女,故而李氏待鄭蕎格外疼愛。 聽聞佟夫人李氏之言,鄭夫人李氏笑道:“陛下圣恩浩蕩,如今咱們家這姑侄二人皆入了天家宮闈,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鄭蕎淺淺一笑,道:“蕎兒哪里有眾位長輩所言這般好,蕎兒不過是因了姑母照拂,有幸相伴左昭儀身畔,才得了陛下欽點之機。” 這昭儀真實之身與高府舊日淵源,席間眾人除去鄭蕎,皆是心知肚明。待鄭蕎話音一落,席間眾人皆轉(zhuǎn)了臉色。 鄭蕎本就因春上元悌滿月之時聞得眾人議論昭儀,此時見眾人這般模樣,更是疑團滿腹。 足足五個彈指,姚氏回過神來,轉(zhuǎn)了話題道:“蕎兒,今日你高世翁設(shè)宴為我等接風(fēng)洗塵,你該去你阿翁席上敬諸位長輩一盞酒才是。” 言罷,姚氏便將酒盞遞于鄭蕎,又拉了其往男賓席間而去。 見鄭蕎母女離席,佟氏便開口對鄭夫人李氏道:“姨母,上月我與您提及欲請貴嬪夫人相助之事,不知姨母可有對瑤阿妹(鄭嬪閨名鄭瑤)提及?” 鄭夫人李氏斜眼掃了鄰席眾人,壓了聲音道:“前幾日我入宮探望你阿妹,見了貴嬪夫人,亦將你府中所慮道于貴嬪夫人知曉,夫人雖未言明,我卻知其定會助你高府,你便安心吧。” 高夫人周氏聞言,心內(nèi)仍覺不安,于是輕聲道:“如今那林禾做了昭儀,位分于貴嬪夫人之上,可當真行得?” 鄭夫人李氏不屑道:“貴嬪夫人乃隴西公嫡女,如今又執(zhí)掌治宮之權(quán),便是皇后,亦要忌憚其三分。” 高夫人周氏見李氏如此篤定,自是安下心來,忙陪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得虧了鄭嬪與您從中斡旋,不然我高府可要... > 高府可要大禍臨頭了。” 佟夫人李氏寬慰道:“親家主母您莫要太過憂慮,親家主君如今亦是從二品持節(jié)都督,又領(lǐng)洛州牧,這洛州于其轄下物阜民康,陛下乃一代明君,又豈能因私治罪?” 周氏聞佟夫人之言亦覺有理,自是漸緩了神情,道:“我家主君孝悌忠信,從未以私事而不往濟君,若因林禾行那報復(fù)之舉而丟官喪命,豈不冤枉。” 佟氏正欲接口,卻見姚氏領(lǐng)了鄭蕎一道往這邊而回,便丟了眼色于眾人,笑著對佟夫人李氏道:“母親,蕎兒不幾日便要嫁入太子府,您可有為蕎兒備下喜禮?” 佟夫人李氏亦是醒目之人,便笑道:“蕎兒是你姨母唯一的孫女,我又豈能薄待了蕎兒?” 待鄭蕎坐定,佟夫人李氏道:“如今蕎兒要入的是太子府,尋常之物又豈能予之?我已為蕎兒備下南海珊瑚樹,那樹干絕俗,光彩曜日,亦算得稀罕之物。” 待鄭蕎道了謝,眾人便又道些祝福之言,繼而閑話家常,賓主盡歡。 待酒闌客散,高益與佟氏回至南院房中。 邊為高益更衣,佟氏邊道:“方才姨母言貴嬪夫人已允了護咱家,如此便可高枕無憂了。” 高益那日聽了佟氏言林禾之事心內(nèi)亦是驚懼十分,此時聞其如此言,心內(nèi)亦是緩了一口氣。 著了寢衣行至榻邊,高益接過婢女所呈醒酒茶輕呷一口,又揮手婢女退去,方才開口道:“雖說這天下萬物盡為陛下所有,然這強拐人妻之事,陛下斷是不愿人知。既那時陛下都未曾有過滅咱家之念,如今汝等又何懼之有?” 佟氏亦行至榻邊,于高益相對而坐,道:“那時林禾雖被陛下帶走,卻未有位分,如今其已是左昭儀,位分僅此于皇后。” 執(zhí)壺為高益斟滿醒酒茶,佟氏接著道:“現(xiàn)下里其隨陛下回了洛陽,倘若憶起過往,咱家豈不要遭了禍事?” 高益舉起杯盞本欲飲茶,忽的想起了什么,執(zhí)杯盞之手懸于半空,目光灼灼望著佟氏,詢道:“你如此懼其報復(fù),可是你曾對其行何陷害之舉?” 佟氏心內(nèi)一怔,不曾想高益竟會有此一問,卻面不改色道:“我與那林禾無冤無仇,緣何要陷害于其?” 見高益不作聲,佟氏接著道:“仲遠待其無情,舍發(fā)妻另娶新歡,對其不聞不問在先,母親乃家中主母,令賬房執(zhí)事苛扣供應(yīng)錢糧火炭在后,此些種種怎是我所能為?” 高益與佟氏夫妻多年,又豈能不了解其心性。此時聞佟氏之言,高益不悅道:“依你之言你便無半分做錯?” 將茶盞置于案幾之上,高益接著道:“你整日里于母親處言其不是,待其滑胎,你又于母親處煽風(fēng)點火,令母親厭了其…過往種種,難不成皆是母親與二弟的錯?” 佟氏一臉委屈之狀,道:“我所作所為皆是為咱闔府上下安危,你非但未有半分感激之情,還疑心于我,我是你發(fā)妻,你怎的為了護母親與仲遠就不信于我?”言罷嚶嚶哭泣起來。 高益見佟氏如此,亦是不好再問,只起身往床榻而去。 佟氏見狀,亦止了哭聲,尾隨其后,熄燈安寢,二人一夜無話。 第九十六章 迎孺子(二) 這小滿時節(jié)已是入夏。 是日晨起,佟府除去勞作的仆役們,各房主人因今為朝堂休沐之日,又因昨夜于高府飲宴,此時皆未起身。府內(nèi)一切靜默,天籟輕響。 鄭蕎隨了祖父母暫居于佟府之內(nèi)。睜了眼,聽屋外鳥雀啼鳴之聲,鄭蕎亦覺心內(nèi)舒暢,只披了件薄氅衣便往屋外而來。 苑中花草因了昨夜露水,更顯綠意盎然,于清晨陽光之下那晨露尤是晶瑩剔透。鄭蕎抬頭仰望天空,天藍云白,甚是好看。 鄭蕎心內(nèi)歡喜,便示意近婢萱紅于屋內(nèi)取了鑒諸以承露取水。 萱紅見鄭蕎取晨露之時這般小心翼翼,便笑道:“小娘子,您莫不是要將這晨露之水帶了入太子府去?” 鄭蕎亦不回頭,邊取晨露邊道:“水者,茶之母也。若能以此晨露煮茶,可令茶湯甜潤綿軟,唇齒留香。” 萱紅笑道:“小娘子您蘭心蕙質(zhì),這入了太子府亦無人可與您相及。” 鄭蕎直了腰,將鑒諸遞于萱紅,淺笑道:“凡能入太子府者皆為世族大家之女,哪個又不是自幼受訓(xùn),識得琴棋書畫,女紅巧工?” 言語間忽見一只白貓歇于不遠處云石之上,鄭蕎心內(nèi)歡喜,便緩了腳步輕輕往那云石處移步。 那貓兒本懶散散于暖陽下打盹兒,然不及鄭蕎行至近前,便忽地往院中跑去。鄭蕎尾隨其后,這一路便入了佟府北院。 這北院為佟府主宅,少府卿佟文政與夫人李氏及兩房妾室皆居于此間。 因眾人尚未起身,院內(nèi)四下靜寂,鄭蕎恐驚了眾人,自是緩了腳步。 待貓兒落定,鄭蕎便躡手躡腳行了過去,一把將那貓兒抱住,又輕撫其毛發(fā),恐貓兒出聲擾了眾人。 那貓兒亦算乖順,被鄭蕎一番撫摸倒是一聲不吭,鄭蕎自是歡喜,正欲抱了這貓兒離去,便隱約聽聞佟文政夫婦于房內(nèi)說話。 只聽佟文政道:“昨夜守之(高墉字)亦是如高夫人那般言語,恐那左昭儀行報復(fù)之舉…” 鄭蕎聽聞言及昭儀,心內(nèi)一緊,便止了腳步,側(cè)身于窗下貼耳靜聽。 佟夫人李氏之聲傳入鄭蕎耳內(nèi):“那日阿姊入宮探望瑤兒,亦借機探了貴嬪夫人口氣,興許其能保高府平安。” 佟文政并未接聲,幾個彈指后,又是李氏之聲:“說來亦是稀奇,這陛下坐擁天下,何等樣女子不可得,卻偏偏要了這再醮之婦…” 佟文政輕喝道:“莫要妄議陛下之事,謹記禍自口出之理…若非淑兒(佟氏閨名)相求,我又何需趟此渾水。” 李氏道:“怎得是渾水?若淑兒夫家遭了禍事,豈能不累及咱家?一榮俱榮,一辱皆辱,主君又豈能不知此間之理!” 不及聞佟文政接話,鄭蕎便聽得遠處窸窣腳步之聲。鄭蕎忙隱于墻側(cè),便見一名男仆入了院內(nèi)。 這男仆行至正房門外,輕聲對內(nèi)道:“稟主君、主母,方才有黃門郎來家中傳話,皇后下了懿旨,令鄭蕎小娘子午初一刻入宮謁見皇后。” 待佟文政夫婦應(yīng)下,只不片刻,便有家中婢女魚貫而入,侍奉二人洗漱更衣,自是不消細說。 > > 待眾人接了消息,便陸續(xù)往北院正廳而來。 鄭義夫婦與佟文政夫婦一席而坐,其余眾人則跪坐于兩側(cè)。 鄭義望著姚氏,詢道:“蕎兒所需之物可有備齊?” 姚氏聞主君相詢,忙垂首答道:“父親,蕎兒所需妾早早備下了,來了姨母府上日常所需一應(yīng)俱全,亦不曾動家中所攜之物。” 鄭義點了點頭,道:“這皇后懿旨來的如此之急,幸而早早備下所需之物,亦不致慌亂。” 佟文政面有疑色,道:“七日之后太子方才開府,這皇后怎得今日便宣了蕎兒入宮?” 鄭義聞言亦是一怔,不及開口,便聽鄭懿道:“皇后乃太子嫡母,這太子開府迎娶左右孺子,皇后許是要行調(diào)教彼等之事。” 佟夫人李氏開口道:“僖昂(鄭懿字)所言在理,太子乃國之儲君,這左右孺子為其開房之人,日后許為太子誕下長子,皇后此舉亦是情理之中。” 眾人皆知除去太子嫡妻,若為太子誕下長子之人日后便需子貴母死殉了祖制。待佟夫人李氏言罷,席間眾人皆沉默下來,不再言語。 姚氏眼中晶瑩,卻因了主君主母在前,又暫居于佟府,自是不敢落了淚來。 鄭夫人李氏此時亦面有愁容,嘆了口氣,凄凄道:“佛菩薩保佑,切莫令蕎兒為太子誕下長子。” 鄭義面有不悅之色,道:“婦人之見!蕎兒若有幸為太子誕下長子,那便是大魏日后君主,實乃上錫天恩,下昭祖德之事!” 佟文政見此情景,忙寬慰李氏道:“阿姊亦勿要太過憂慮,雖說祖制難違,卻有轉(zhuǎn)圜之機。” 李氏聞言,急忙忙道:“是何轉(zhuǎn)圜之機?” 佟文政道:“若日后蕎兒得以晉位太子妃,那所慮之事便迎刃而解。” 鄭懿接口道:“姨丈之言雖說在理,然陛下圣意難測,又怎知會擇何家阿女做了太子嫡妻。” 佟文政道:“如今陛下大行漢革,這太子嫡妻必于咱們這些世家之中擇其一而予之。這適齡女子之中,唯太師嫡孫女與弘農(nóng)華陰楊播之女可與蕎兒相較…” 見眾人聽得仔細,佟文政接著道:“蕎兒先行入府,若討得太子歡心,再由瑤兒于陛下跟前美言,此事便有幾成勝算。” 佟夫人搖了搖頭,道:“主君,妾倒是聽聞這左孺子魯郡劉氏亦是伶俐之人,其姨母乃宮中袁夫人,欲做太子妃又豈是這般容易?” 鄭義微微皺眉,道:“魯郡劉氏雖是望族,如今卻無人于朝中擔機要之職,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此事我等當從長計議才是。” 眾人聞言亦覺在理,便點頭附和下。 不及鄭義再開口言語,鄭蕎卻已行至正廳門外。 待入內(nèi)向眾人行罷禮,鄭蕎道:“百姓之家雖清貧難挨,卻能享天倫之樂。我鄭氏雖未極頂富巨貴,卻亦是高門大屋之家,如今阿翁與父親既預(yù)備著將蕎兒送入太子府中,又何需再顧慮蕎兒生死…” 望著眾人,鄭蕎淺淺一笑,道:“生死有命,蕎兒只愿不負阿翁與父親所望,日后可為鄭氏一門光耀門楣,如此便好。” 第九十七章 迎孺子(三) 椒坤殿內(nèi),皇后馮氏端坐于正殿之內(nèi)。 魯郡劉氏嫡女劉姝華與滎陽鄭氏嫡女鄭蕎并列于正殿之中。 待二人行罷禮,馮氏笑道:“吾今日宣你二人入宮亦不過是為人母關(guān)切之心,爾等亦無須太過拘謹。” 言罷轉(zhuǎn)頭對嬋梅道:“請二位孺子入座。” 嬋梅急忙忙應(yīng)下,便與隨侍宮婢一同行至劉姝華與鄭蕎跟前,攙扶二人于兩側(cè)席間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