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27節
青云見元鈺如此神情,心內不安,怯怯地喚道:“公主!” 元鈺聞聲,方回了神,只“嗯”了一聲,便不再出聲。 元鈺本心性豪爽之人,便是青云這個自幼跟隨其左右之人,亦未曾見過元鈺如此之態。 此時青云不免心內擔憂,小心翼翼詢道:“公主,您可是還有他處受傷?不如奴再去請太醫來瞧瞧?” 元鈺抬頭看了一眼青云,咧了咧嘴,苦笑道:“吾所傷之處,無人可醫?!?/br> 青云聞元鈺之言,心內詫異,卻又不便再開口相問,便垂首不語,靜靜于一旁伴元鈺左右。 倚德苑內,高嬪待安置罷元恪兄妹入睡,便行至禾所居之室。 吉祥見高氏入內,忙近前行了禮,便輕聲道:“高嬪,您來了?!?/br> 高氏點了點頭,亦小聲詢道:“昭儀現下如何,可好些了?” 吉祥答道:“嗯,方才太醫令又替昭儀施了針,此時已經歇下了?!?/br> 高氏環顧四周,輕聲詢道:“李夫人可是已經離去?” 吉祥忙點了點頭,道:“是呢,夫人亦是待昭儀睡下,方才離去?!?/br> 吉祥行至宮燈旁,邊輕撥燈芯,邊接著道:“這李夫人真是貌美心善之人,待昭儀著實情真意切,亦如高嬪您待昭儀一般?!?/br> 高氏于宮中多年,雖平日里只明哲保身,不喜與人往來,然后宮眾人之心思,其心內卻瞧得明白。 不論皇后、幾位夫人,亦或那些嬪妾、世婦,于高嬪這個皇帝開房之人面前,亦是呈現各種面孔。曾經之討好拉攏,被拒后之厭惡詆毀,藏于一張張嬌美容顏下之丑陋陰暗,皆淋漓盡顯。 高氏不知何故,心內總覺隱隱不安。 吉祥見高氏欲言又止,疑道:“高嬪,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高氏雖心內感念禾待自己親善之情,然現下里皇帝已授李氏執掌宮權,且只憑自己心內之感,亦是無人能信,若因此惹禍上身,便是連累了子恪兄妹。 念及此,高氏忙淺淺一笑,道:“并無不妥。昭儀既已睡下,那吾便回去了?!?/br> 言罷,不及吉祥出聲,便退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清明祭(一) 平城皇宮。 太子元恂與任成王元澄以及太師馮熙、太傅穆亮于一席而坐,共商墓祭之禮。 席案之上,小爐烹茶。 元澄先開了口:“明日為寒食之節,百姓之家嚴禁炊火生煙。舊歲陛下于平城之時亦是由西宮點燃火燭,并將火種傳至臣家中,再由臣傳至皇族貴戚之家,再而傳至官宦之家,最后再入百姓之家,意為滋生新火,辭舊以迎新?!?/br> 看了一眼元恂,元澄接著道:“陛下授意于臣,今次寒食傳火與清明祭祖皆交由太子代行,可見陛下待太子信任與倚重之情啊。” 元恂本以為離了鄴城皇宮,便可隨心所欲,無拘無束。不曾想,一路之上,太師與太傅并未松懈學業,加之入了平城,又有任成王管教約束,此時已是心內厭倦。 然任成王為一族宗長,又是嫡支祖輩,元恂亦是不敢造次,只得佯作恭敬之態,連連應聲。 元澄見元恂如此,心內甚是欣慰,微笑道:“這寒食與清明,一陰一陽,一息一生,二者亦是相互呼應?!?/br> 馮熙與穆亮于一旁亦是連連點頭,待元澄言罷,馮熙便接口道:“寒食禁火是為出新生之火,而清明之祭是為佑護新生,可令世間之人念故往,感恩情。太子為我大魏儲君,陛下今歲遠在鄴城,太子定當傾盡全力,不令傳火與祭祀之儀有失?!?/br> 元恂口中皆一一應下,然心緒早已飄至角觝之場。 待議罷寒食傳火及清明祭祀之儀,眾人皆各自離去。 角觝之場,護衛太子之東宮左右清道率羅列兩側,東宮蟒旗迎風飄動。元恂立于角場之中,那張年輕稚嫩的面孔更顯張揚得意。 元恂自幼喜武,尤愛角觝之術。遷于鄴城之前,亦是挑選左右清道率中擅觝術之人與其戲之。 這左右清道率本為旅賁之精銳,專事太zigong掖宿衛之責,為太子腹心之衛,其軍士皆由公族或卿大夫子弟組成。 今日于太子對觝之人為楊侃。這楊侃字士業,弘農華陰楊家嫡房長子楊播便是其父。 楊侃自幼聰敏好學,亦文亦武。此時楊侃雖將及總角之年,卻因身材魁梧,便被其父送至軍中以練其志。 因楊侃入左右清道率時日尚短,元恂與其并不相識。此時見其魁偉,便有心與之較量。 雖已春盛,因平城居北,卻仍是微涼天氣。然角觝雙方,必以裸袒相搏而角勝負。 二人立于場中,左右軍士于兩側擂大鼓而助興,另有軍士于一旁舉旌旗以吶喊,場上一時熱鬧非凡。 但見元恂揮舞著壯實的雙臂,以雄獅之姿待楊侃進攻。楊侃亦是初生之犢,二人四目炯炯,分毫不讓。 楊侃雖幼,卻能以巧取勝。幾個來回之下,反倒略略顯勝。平日里那些軍士無人敢以真實之力對決于元恂,此時見楊侃來勢之猛,元恂心內已怒。 猝不及防,楊侃一個踢絆,元恂便已倒身于地。 這角觝之矩以先倒地者為敗,不論何時,贏者必要親手扶起對方,以示友好互勉之意。 楊侃見太子已倒地,... > 已倒地,便急忙忙近前半步,欲扶元恂起身。不料元恂此時已惱羞成怒,盛怒之下,揮手一拳,便打落在楊侃身上。 然元恂心內戾氣不消,反手便又是打了楊侃重重一記耳光,楊侃臉頰之上五指頓現。 元恂一邊起身,一邊憤恨道:“吾豈會輸于你一小兒?定是你使詐,令吾倒地。” 楊侃雖說年紀尚幼,卻亦知此時不便爭理。然其亦是鐵骨小郎,于是只忍痛跪地,卻并不出聲求饒。 元恂見狀,更如同烈火澆油,一腳蹬及楊侃肩部,恨道:“今日念及初犯,吾暫且不以軍法處置,你便俯跪于此,待至巳時初刻,方可起身。” 元澄前腳踏進王府,后腳便有內侍來報。 雖說左右清道率為太子腹心之衛,然此番以儲君之身代行祭祀大禮,為防太子行有差池,皇帝便囑了旅賁中郎將,遇事要及時報于任成王知曉。 待聽罷內侍所言角觝場中之事,元澄當即沉下臉來。 這楊家世居顯要,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只這楊侃祖母王氏,便是先太皇太后的外姑,因而論家世血脈,楊侃便為元宏之叔輩。 楊侃之父楊播,亦曾隨元宏出生入死,屢有戰功,且與元宏有生死莫逆之情。 元澄亦顧不得勞累,便蹬車急忙忙返回西宮,謁見太子。 此時元恂正與眾內侍俯身于地,以“嘎拉哈”戲之。 待及內侍通傳,任成王已至,元恂方起了身,又示意內侍將嘎拉哈收起,方令元澄入得內來。 不待元澄行禮,元恂急忙忙作謙恭之舉,近前雙手扶住元澄,道:“阿翁怎得又折返而回?” 元澄雙手作揖,道:“臣聽聞太子方才于角場之中體罰臣下,不知因了何故?” 元恂聞言,心內一驚,不曾想此事竟被任成王知曉,且如此之快,于是心有不悅,道:“吾乃堂堂太子,如今已及舞勺之年,這些許小事,便不勞阿翁cao心了?!?/br> 元恂之言亦是令元澄始料未及。元澄心內一怔,幾個彈指之間,便開了口:“如今陛下遠在鄴城,將太子托付于臣,于朝廷,陛下為君,于宗室,臣為宗長,如此,臣又豈能不理太子之事?” 元恂見元澄不怒而威,心中到起了幾分怯意,于是轉了口氣,道:“阿翁,是吾魯莽失言,望阿翁恕罪?!?/br> 元澄亦是看元恂自幼長大,聞其認錯,便緩了口氣,道:“太子,大魏源起朔方,俗善騎射與角觝之術。于太祖年間,每至中元之節便行角觝之宴,只為武舉取士?!?/br> 望著元恂,元澄語重心長接著道:“角觝場上,不可以強凌弱,亦不分尊卑貴賤,只以競技見分曉?!?/br> 見元恂似有不屑之情,元澄心內暗自嘆了口氣。然身為人臣,忠君之事,元澄不敢負皇帝之囑托,故而又道:“太子身為儲君,更應遵規循矩。莫說這楊家是大魏漢家世族之首,便是尋常士卒,亦不可如此對待。” 此時元恂心內已然厭煩,嘴上只答了句:“吾記下阿翁之言了,阿翁回吧。” 元澄聞元恂之言,心知多說無用,于是重重嘆了口氣,只得起身離去。 第五十五章 清明祭(二) 是日晨起,平城皇宮之內,凡宮門皆已插柳。 將至寅正初刻,便有內侍入了殿來喚元恂起身。 元恂因昨日受了任成王訓話,心內煩躁,便拉了左右清道率中幾個與其交好之世家子弟,一同于殿內戲耍飲酒。 此時元恂睡眼朦朧,雖心內不愿,卻亦知茲事體大,不敢惰怠。 元恂一邊下榻,一邊對服侍更衣之內侍成亮道:“這幾日為沐浴齋戒之期,萬不能令任成王知吾昨夜飲酒之事??烊ブ巳剂嘶卑蚕悖S侍吾之左右,以掩吾身上酒rou之氣?!?/br> 成亮急忙應下,便退了出去。 待內侍們伺候罷元恂洗漱更衣,任成王元澄與太師馮熙及太傅穆亮已候于殿外。 這寒食節源起春秋之時。 彼時晉獻公亡,因驪姬之亂,公子重耳流亡于外。一日,重耳染惡疾,幕臣介子推割股啖君,使其康復。 待重耳返晉,成就霸業,是為文公。而子推則攜母隱世于深山,重耳尋子推無果,便焚林以促其現身。待火盡之時,卻見子推與其母死于山火之中。 文公追悔莫及,故令子推母子亡故之日,舉國上下不得生火,只以冷食為餐,又定此日為寒食節,世代相傳。 待元恂至外殿,眾人向其行罷禮,方各自就坐。 內侍們陸續端了炒奇與涼面、冷粟入得內來。元恂雖不喜此食,卻知寒食當日,君王必與重臣以此為食,以示于民同心,故而不敢將不喜之色流于表面。 元澄因昨日之事,雖對元恂有些許無奈,然此時見其將盤中粗糧食盡,并無半分驕奢之氣,心內便又寬慰下來。于是,元澄微笑道:“太子能刪華就素,于子民同食,果未辜負陛下厚望。” 馮熙與穆亮聞元澄之言,即刻放下手中碗箸,起身齊齊向元恂作了個揖。 馮熙先開了口:“太子待用罷膳,便請隨臣等至佛堂誦經,申初一刻方可離開。” 緊隨其后,穆亮便接著道:“申正一刻太子進膳,申正二刻至天文殿,酉初一刻由太子親燃火燭,傳于任成王,如此寒食傳火方罷。” 元恂聞言,心內厭煩,本以為君臨天下,只享富貴權勢,不料為君者竟有這些繁文縟節。 元恂微微皺眉,怏怏道:“依太傅之言,吾便要于佛堂之內五個時辰而不得出?” 穆亮微微頷首,道:“回太子,是,不止此間不得離佛堂,便是水米,亦不可進之?!?/br> 元恂礙于三人皆是重臣貴戚,雖覺此矩可憎可惡,亦不敢全然表露,只得起身隨三人同往佛堂而去。 待行罷一切寒食傳火事宜,已是戌初之時。 元恂回至寢宮,便懶懶倒于榻上。待內侍成亮為其除去鞋履,便聽成亮輕聲對元恂道:“太子,賀侯爺于未正二刻便于殿外候駕,不知太子可愿一見?” 元恂微閉雙目,幽幽道:“賀侯爺?哪個賀侯爺?” 成亮聞言,急忙小心回道:“便是咱鮮卑八貴之一,賀賴氏嫡支長房之子,襲了關中候,被陛下賜了賀姓?!?/br> 元恂聞言便記起此人,于先太皇太后執政之... > 執政之時,因鮮卑大族皆傾力助其推行三長法,故這些個大族嫡支長房便被允世襲爵位。元恂幼時由先太皇太后親自教養,故而與這些貴胄王侯亦算熟絡。 元恂微微睜眼,疑道:“他來見吾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