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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寵有道(雙重生) 第10節

    他偏過頭去,認命一般地嘆出一口氣,雙手移動,引導著郁棠重新環抱住了自己的腰腹。

    郁棠:……

    蒼天可鑒!

    她真不是這個意思!

    天邊漸漸泛起些魚肚白,屏風之后的鄭頌年終于完事兒,攬著女子一步三晃地下了樓,季路元又屏息等了一陣,直到樓下再無動靜,這才半推開窗,抱著人直接跳了下來。

    二人甫一落地,季世子便立即松了手,他后退兩步,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獸似的與郁棠拉開了距離。

    寂寂長街霧氣氤氳,穹頂將明未明,滑過廊頭的檐口灑下一道又細又淺的光。

    那光仿佛一扇憑空開啟的神異玄門,季路元穿門而過,竟也如日夜交替那般,不過轉瞬便褪去了方才那副熟悉又真實的親近模樣,重又變回了柳庭苑相逢時那個矜貴又疏離的鎮北季世子。

    郁棠被他這措不及防的態度轉變惹得一愣。

    “你……”

    “既是有人來接應你,那便回去吧。”

    季路元打斷她,他撩著眼皮,精致的眸子里含著點要露不露的苛責,涼涼瞥了一眼后方快步而來的青雨。

    “我不知你此番是何目的,但下次別再如此冒險了。”

    他言罷便要走,郁棠頓時著急起來,小跑著上前追趕他道:

    “等等,季路元。”

    季世子冷心冷肺地掉頭不顧,頎長背影不見絲毫猶豫。

    “季昱安!”

    昱安是季路元的小字,他二人幼年朝夕相伴,郁棠從前總是這么叫他。

    季世子略微遲疑,腳下步伐卻依舊未停。

    郁棠咬了咬牙,第三次換了稱呼。

    “季大人!請留步!”

    一聲‘季大人’,不過分熟稔又規矩有禮,更重要的是,她既公事公辦地稱呼他為‘大人’而非其他,那便是在提醒他,她為主他為臣,公主要臣子留步,臣子自然沒有拂袖就走的道理。

    季世子果然停下腳步,“做什么?”

    郁棠趕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本宮……我想請季大人幫我一個忙。”

    她聲若蚊蠅,腦袋也愈加耷拉下去,季路元眸光低垂,目之所見便是她烏黑的發旋和半截裸露在外的雪色脖頸。

    孱白的五指死死攥著他袖口的一點衣料,食指的指尖上還留有前些日子燒傷的痕跡,上一刻明明還搬出公主的身份來壓他,眼下卻又像個小可憐似的,顯出幾分示弱的樣子來。

    季世子緊抿薄唇,“什么忙?”

    郁棠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方才季大人也聽到了,鄭頌年在京郊的私宅里有能在月下發光的流螢粉末,我,我想要這粉末。”

    “流螢粉末?”

    季路元微皺起眉,探究的視線掃過她透著籌算的黑亮的眼。

    他順著郁棠的稱呼改了自稱,“公主要這東西做什么?恕臣直言,您可一向不是什么喜好搜羅稀罕玩意兒的好奇性子。”

    “不是為著稀罕,是因為,因為……”

    郁棠攥了攥指,將心一橫。

    “因為那流螢粉末原本就是我私下里贈與鄭頌年的定情之物,但適才情形你也見到了,他風流成性,今夜過后,我自是不會再同他好,定情之物理應也當拿回來。”

    這確實是個再合適不過的理由,情愛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忘卻舊愛的法子同樣因人而異。郁棠越編越順暢,末了還裝模作樣地感嘆一聲,

    “可我身為公主,送出去的東西豈有再張口要回來的道理?所以才想請季大人幫忙,帶我去那私宅,將流螢粉末偷偷地取回來。”

    “……”

    咔嚓——

    長街突生異響,季世子就這么端著一張漠然不動的臉,一把捏碎了袖中左手上的白玉戒指。

    郁棠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的一抖,怔怔左右轉頭瞧了瞧,“季大人,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季路元粗聲粗氣,“臣沒有!”

    他閉了閉眼,尤自平復了一下情緒,而后才面色不佳地看向郁棠,擰眉道:

    “公主方才是說,那流螢粉末是你,贈與鄭頌年的,定情信物?”

    短短的一句話,季世子卻是頓了四次才得以說完,且他語速緩重,明明是個無所容心的腔調,郁棠卻是硬生生從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來。

    她心虛至極地偷瞄了季路元一眼,隨即又破罐破摔地點了點頭。

    “是!定情信物!”

    “呵。”季路元冷笑一聲,“公主當真好眼光。”

    “嗐。”郁棠訕訕干笑,“怪只怪我當初年少無知,季大人教訓的是。”

    二人你來我往地道了個來回,繼而齊齊沉默,目目相覷著陷入僵持。

    眼見天光愈亮,沿街兩側的門面里已經隱約有了走動的聲音,郁棠起了急,敦促似的輕輕晃了一把他的袖子。

    “季大人,說了這么多,這忙你究竟幫是不幫?”

    季路元一言不發,只沉著一雙黑漆漆的桃花眼,神色晦暗地盯著她瞧。

    “……是我強人所難了。”

    郁棠抿抿下唇,“季大人見諒。”

    她說罷松了五指,轉身就要離開。

    “臣知道了。”

    幾乎就在她落手的瞬間,一臉艴然的季世子才終于冷聲冷氣地給出了答案。

    “與其放任公主不顧安危地莽撞行事,還是由臣帶著公主去那座私宅更為穩妥。”

    *

    郁棠不能在外耽擱太久,季路元既是答應了要帶她去鄭頌年的京郊私宅,那動身的時辰自然是越早越好。

    青雨還是不放心,“公主,季世子他……”

    她面色躊躇,話里話外都帶著些提醒的意思,“萬一世子不小心將這事泄露出去,屆時公主您與我們主子都會有麻煩的。”

    郁棠搖了搖頭,“你且安心,他不會的。”

    當下雖尚不清楚這人為何一時一個樣子,但只看他兩次三番地出手相助,她便知道季路元絕對不會害她。

    更何況……

    灰頂棚的馬車駛出城中,拐上一條通往京郊的小道,車內的郁棠彎唇笑笑,頗為乖巧地同坐在她對面的季路元道了聲謝。

    “季大人,多謝你的燒傷藥。”

    季世子雙眸半闔,沒承認也沒否認。

    他端的是個閉目養神的姿態,看似神安氣定,心思卻早已經飄出老遠。

    他雖不明白郁棠近來種種所為何求,但心下大抵也有些猜測,宮中形勢艱危交困,郁棠無依無靠,苦境自然尤盛。

    他算計著讓郁肅璋吃了禁閉,趁此機會著手安排澤蘭入宮,可他畢竟久離宮闈,又是男子之身,朝堂之上的布設搓置或許還可倍道而進,后宮之中卻是鞭長不及馬腹,故而需要更多的時日。

    郁棠雖聰慧,卻是個行動冒進的主,他擔憂她的安危,又怕自己無法時時刻刻地護她周全,況且假使今次行事順利,不日他便可如愿返回封地,以待日后承襲郡王之位。

    屆時他難道要帶著郁棠一起走嗎?

    思緒至此,季世子神情漸冷,眉眼之間的戾氣也愈發濃重起來。

    ——答案自是不能。

    自己所謀之事兇險萬分,前路生死未卜,他背負著一族血仇,甚至都不敢放任自己過分靠近郁棠,更枉論親手將她拉進這場角逐的旋渦里。

    他只盼望郁棠能再等等他。

    若他事畢之后尚能全身而退,屆時他定會履行承諾,不惜一切代價地帶她走。

    作者有話說:

    小季:我不是吃醋,只是單純想練練手勁

    第11章 妄語

    ◎“是臣太熱了,灑些茶水涼快!”◎

    “季大人?”

    郁棠并不知季路元心中所想,她見這人始終臉色煞黑,便輕聲喚了他一句,瞧著季世子睜了眼,又彎唇露出兩顆小虎牙,極其可人地沖著他笑了笑。

    “季大人今番相助之恩,郁棠必會銘記在心。”

    笑容里的討好之意顯而易見,卻是恰好戳中了季某人的痛處。

    郁棠從小不得寵,是以‘相忍為安’即為她一向奉守的自保準則,偏生季世子自幼便看不得她這幅伏低做小的求全之態。

    他下意識擰了擰眉,隨即又反應過來,自己這幅模樣落在郁棠眼中無異于是在同她擺臉色,于是便調整神情,盡力做出個平靜的樣子來。

    “這是為臣子的本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郁棠不置可否,“可是季大人看起來好像很生氣。”

    季路元冷哼一聲,“臣要去鄭頌年那混賬的宅子,自然不會有什么好心情。”

    他說到此處,才壓下去的那點不爽又突突地冒上心來。

    “那混賬東西可曾給過公主什么委屈受?總歸著臣此番已經蹚了這趟渾水,再揍他一頓不過也就是舉手之勞的事。”

    “不必不必。”

    郁棠連連搖頭,著慌地握住他一只垂落的袖擺,“鄭頌年現在于我而言就是個微不足道的舊人,實在不必再勞煩季大人費力勞神地去教訓他。”

    織金的長衫大袖隨著她的動作輕飄飄地拂過季路元的手指,季世子指尖微動,頓了一頓,而后放輕語調,又緩又慢地重復道:

    “微不足道的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