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相異
場刊時間迫在眉睫,最近工作室已經在網站上發布聲明:關于簽售、時間地點、攤位編號,一個個都標示清楚,評論的聲浪一波大過一波,回響還挺高。 孟云昔把當天會去的幾個重點人物叫過來開會,人齊了之后開始一個個重點盯哨:「第一天我們主要是辦如墨的個志本簽售,榕榕跟寧仁都在場幫忙一下,場面可能會很亂,這一次他們兩個都第一次開放簽售,粉專都要炸了。」 云姊的表情相當矛盾,整個眉頭扭曲在一塊,嘴角的笑意卻壓不下去,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心照不宣,在無形之中達成一種共識:當作沒看見。 工作室一直以來的口碑都不錯,底下作家繪師不多,但重在質,每個隨便往外一喊都是不少的價碼。場售一直以來的銷售都不錯,但今年愣是比往年多了兩、三倍,也不怪云姊壓不下興奮又焦慮的情緒,真是奢侈的煩惱。 白沫當了先開口的勇士,幸不辱命地打斷云姊的情緒:「那個云姊,我跟孟睿是一開始就要在那嗎?還是我們要藏好等到簽售正式開始之后再出現?」 云姊還沒回話,席寧仁馬上就著氣氛懟上去:「藏什么藏?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反正你們沒露面前,誰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路人或大神,有差嗎?」 白沫連看都沒看他:「我是問云姊呢,你是云姊嗎?還是你什么時候變性改名去了,怎么沒上報組織?我好準備個賀禮恭喜你啊。」 「你!」 「哎哎!那個云姊!那我跟寧仁第一天就直接在場內了吧?還有什么特殊工作安排嗎?」 孟睿不動聲色地朝陳榕榕豎起拇指,救駕及時反應快,盡量在釀成大禍之前免去不必要的戰火。 「對,你們就在攤上負責收營跟顧攤,當天還會有好幾個工作人員隨行,補貨跟買東西的事他們會處理好,你們看好負責領域就行。啊還有,看到白沫我就想到,你到時悠著點啊,別給我惹什么事端,孟睿你看好她。」 莫名被點名的孟睿只好應聲,席寧仁還沒來得及笑,就見云姊的炮火從白沫那轉向,對準的就是他:「席寧仁你也是!少給我幸災樂禍,你說你們倆什么樣子?都幾歲人了,還成天抓著人家小辮子不放,幼不幼稚無不無聊?學人家小朋友搞暗戀對象刷存在感呢?」 白沫:「……」 席寧仁:「……」 這一記直球砸得精妙,一次雙殺兩人,原本精力十足的白沫頓時萎了,奄奄垂下頭,當足了背景板,不說話了。 孟云昔沒去管那兩人的心理運作,又接著交代工作:「孟睿。」 「我在。」 「白沫剛剛提的問題我想了一下,你們兩個商量好就行,席寧仁說的也有道理。反正你們都沒露過面,粉絲不知道你倆是誰,在還沒簽售前,看看你們要去哪里玩或晃晃都無所謂,記得時間到回來就好。」 「知道了。」 「對了,你知道要簽一百張吧,白沫有沒有跟你說過?」 「……有。」 「我知道同樣一百張,相對而言你會辛苦些,但麻煩你多擔待,難得一次紀念,以后大概也不會有這樣盛大的活動,至少短期內不會有了。」 孟睿沒想要負隅頑抗的意思,人主編都說話了,一百張就一百張吧,大不了手痠痛個幾天,還沒病弱到直接殘廢。 筆畫如墨這組解決后,孟云昔轉身朝陳榕榕道:「你跟寧仁的簽售在隔天,張數沒有他們那么多,問題應該不大──」 聽到張數沒那么多幾個敏感詞匯,白色背景板瞬間滿血復活,滿臉不敢置信:「等下!我們張數不一樣嗎?你們是多少?」 陳榕榕回答:「五十張。」 白沫晴天霹靂,機械式地把目光轉向云姊:「云姊,不帶這樣框人的,為什么他們只需要我們的一半?而且一開始你提五百,還是我一直說服你才勉強降到一百的!這不公平!」 孟睿的心里也不太平衡,但基于認為云姊有其他考量,他沒有出聲。 「因為他們的印製量只有你們的一半,還有問題嗎?」 白沫的話噎回喉嚨里,憋不出半個字。 孟云昔說得擲地有聲理直氣壯:「你們比他們紅,平時在那偷懶我都沒說什么了,現在還好意思跟我吵這個?也不想想平常誰連面都不露,成天到晚躲在背后納涼的?」 孟睿:「……」他感覺到孟云昔罵到一半,眼神往他這邊飄過來。 敢情是把他也算進去了? 白沫的眼睛瞪得很大,顯然沒想到過往累積的罪狀被一條條列出來,頓時沒了底氣,又繼續當回她的白背景板。 孟云昔見這人終于沒話好扯了,又繼續道:「榕榕,到時你們簽售的時候我有在粉專上先說明,因為本數跟白沫他們的確差有點多,所以你們的是to簽,沒問題吧?」 「沒問題。」 陳榕榕顯然先看過粉專了,臉上波瀾不驚,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 不過他旁邊的另一個背景板就繃不住了,隨即跳起來問:「那如果他們要求很奇怪的話或是臺詞特別長怎么辦?」 「一般來說是不會,頂多就一句話的長度,真的有的話……」孟云昔雙臂環胸,想了一下:「視情況斟酌吧。」 行,這下席寧仁徹底沒了聲音。 孟云昔逮著這個機會又多加叮嚀了幾句,跟大家各自確認過時間后就宣布散會。 大家都走后,孟睿湊近白沫身邊,低聲問:「云姊剛剛說的到處晃晃的意思是逛攤嗎?」 「是啊,你真沒去過場次啊?」 「沒去過,以前沒什么時間。」更何況也沒那個心情。 白沫一臉不可思議:「不是吧?我以前看場地的時候你只是隨便說說,應該還是有去看過的──噢也是,孟睿這人哪可隨便說說,他可正經了。」 說著說著,白沫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跟平時那種刻意豪放的笑容不大相同,這次是真心實意笑著。短暫、轉瞬即逝,孟睿大致能猜到她想到了誰,那個突然間不告而別、銷聲匿跡的人──『孟睿』。 白沫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換回了平時那張標志的笑臉:「基本上很多工作室都會相互合作,我們也有幾間關係比較好的,通常會在販售開始前進行換本,不過這次情況特殊,因為有簽售。我不知道云姊怎么想的,是要換給他們簽名本還是如何,這都要等云姊決斷才知道。」 孟睿沒接話,嗯了一聲,又問:「平時這些事都是誰負責的?」 白沫眼角彎彎:「你怎么不覺得是我呢?」 「不覺得。」 「哎,有個太了解自己的人就是難辦。」白沫攤手,「平時如果陳榕榕有空的話就是她負責,席寧仁偶爾也會,但因為脾氣太差,有次差點跟人干架,在那之后云姊就很少讓他去了。」 只是換個本還能打起來也是夠嗆。 孟睿對這事沒太大興趣,白沫也難得沒繞著點攻擊某人,只是嘴角一勾,從善如流地換了話題。 「說真的筆畫大神。」白沫倏地湊到他身前,「第一次逛場刊,又是第一次簽售,會緊張嗎?還是說會期待嗎?」 孟睿食指抵著下顎,磨擦了一會:「多多少少吧?我不清楚。」 他從來不去細想這方面的事,尤其是他人生中未曾體驗過的。原世界的生活沉悶壓抑,早晨醒來的天空灰濛濛一片,碰上梅雨季更不用說,外頭加了好幾層模糊濾鏡,還有附加的水滴特效,看起來更灰暗了。 他鮮少有類似于期待或是緊張的情緒,那些東西被他歸類在幾乎不會觸碰的范疇,用不著也碰不上。自來到這里,有些事情已經開始脫序,一點一點地產生微妙的化學反應。 例如有人問了他:你緊不緊張? 例如那個人是白沫。 哪怕不是他認識的那一個。 「不清楚?」白沫瞇起眼,「你在那的生活是不是過得太無趣了?沒有體驗過這種情緒?」 他搖頭。 「一點點也沒有?就算一次也好?」白沫不死心繼續追問。 他再次搖頭。 得了,這次白沫挑起一邊眉頭:「這可不行啊筆畫大神,那你這次得在場上待個夠本了,不然你哪天不明不白回去了,我怎么跟我那個在墓志銘底下的姊妹交代?」 「……你差不多一點。」 白沫的話乍聽之下相當詭異,實際上沒有任何問題,就是流氓了些。要確切形容孟睿的生活,乏善可陳是最貼切的──寫稿、參加訪談、賺錢、睡覺,了不起偶爾被陳筌佑間歇性sao擾,或是工作室有事找他,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額外活動。 枯燥乏味到難以置信。 要不是這人還有呼吸,都要以為是個死人──或許死人還比他更懂得怎么消遣娛樂。 「行吧行吧,你真那么在意我不說就是了。反正沒什么特別的,當天你跟著我,不會迷路也不會出什么狀況,儘管放心吧。」 白沫同志頂著孟睿狐疑的目光,嘻皮笑臉地保證絕不辜負組織信任,隨后又板起臉,講了幾句沒什么營養的渾話,才拍拍屁股走人。 孟睿看著她離開的風sao走位,視線只見一眼就不忍直視地別開。雖然來這里一段時間了,他還是無法把那貨跟白沫聯想到一塊。 他的心里涌上一堆想法,每一種都說不明白,好像說得通又好像說不通,想不明白乾脆不想了。 最后筆畫大神別無他法,極為艱難地把千言萬語濃縮成一句:「到底是我沒看明白青梅竹馬,還是這邊這個特別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