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縮著肩膀，雙手握著傘柄，眼睫上似乎都沾染了水霧，眸色漆黑，像是一只淹沒在水坑里的蝴蝶，狼狽又可憐。

    城市下了這場暴雨，把連日的驕陽撕開了一道口，放了風(fēng)進(jìn)來。

    宋池穿的單薄，校服里只有一件洗到發(fā)透的短袖。他瑟縮地站在雨里，想去看陳榆的表情卻遲遲鼓不起勇氣。

    最后，還是陳榆打破了沉默開口：“如果我沒看見你，你是打算一直跟在我身后？”

    宋池點(diǎn)點(diǎn)頭，握著傘柄的手更緊了些。

    “要送我回家的話，”冰涼的雨水濺到了陳榆手背，她停頓了一下說，“可直接告訴我，用不著這么偷偷摸摸的。”

    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聽了陳榆的話，宋池表情終于稍稍放松，用鼻音“嗯”了一聲，抬眸看向她，在她臉上停留一秒后又默默挪開。

    “轟隆——”

    閃電劃亮遠(yuǎn)處的山峰，霎那間照亮了山頂?shù)妮喞?/br>
    “跟著我。”陳榆轉(zhuǎn)身扔下一句話。

    宋池什么也沒說，始終與陳榆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十字路口，拐個彎叁四百米便到了陳榆所在的小區(qū)門口。

    她停下腳步，回身看著宋池說：“我到家了。”

    小區(qū)門口的保安亭里亮著燈，在雨幕中分外顯眼，白熾燈下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幾米外的陳榆和宋池，端著保溫杯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宋池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看了看保安亭，然后對上陳榆的視線，斟酌著說：“你，你要小心。”

    想來宋池大概是從未說過類似叮囑的話，聽進(jìn)陳榆耳朵反倒變得有些好笑。

    語氣一本正經(jīng)，聲線卻在發(fā)抖。

    他看起來有些緊張，仿佛時刻擔(dān)心著陳榆下一秒又會出什么意外。

    陳榆瞥了一眼保安亭，輕聲笑道：“你那么警惕他干什么？保安亭不會吃人。”

    宋池沒有接收到陳榆的玩笑，他抿著嘴，垂在身側(cè)的手悄悄攥緊了校服衣擺，肩膀繃成一條直線。

    沒有半點(diǎn)離開的意思。

    “看你的樣子……”陳榆皺眉，“是不把我送到家門口不罷休？”

    “送到了，我就離開。”宋池語氣認(rèn)真。

    暴雨被風(fēng)吹偏了方向，吵吵嚷嚷地灌進(jìn)傘下，宋池的校服衣袖變成了暗色，沉甸甸的蓄滿了水，貼在手臂上，看著十分難受。

    陳榆突然開始好奇為什么宋池會這么擔(dān)心她，一定要把她送回家，于是她問：“我當(dāng)然可以讓你送我到家，只是，我想要個理由。”

    宋池怔愣一瞬，隨即回答道：“因?yàn)槟闶俏业呐笥选！?/br>
    朋友？

    ……她差點(diǎn)忘了，宋池這個人喜歡亂認(rèn)朋友，并且對每一個都誠心實(shí)意。

    陳榆回過神，兀自冷笑了一聲，不打算繼續(xù)跟宋池糾結(jié)關(guān)于“朋友”的概念，心里嘲笑自己剛剛竟然在期待其它答案。

    “就當(dāng)我是你朋友吧。”

    算她賞他的。

    說完陳榆朝小區(qū)門口走去，身后的宋池快步跟上來，仍舊與她保持著一步之遠(yuǎn)的距離。

    在電梯里，陳榆長舒一口氣，斜眼看手中倒掛的雨傘，傘尖不斷滴落的雨水流淌到電梯的地板上，一路延展向前，流到了宋池腳邊。

    宋池的球鞋很舊了，這是陳榆第一眼注意到的事情。

    鞋面上的折痕很重，沾滿了一路上的泥點(diǎn)和水漬，網(wǎng)面因?yàn)槭褂脮r間太久轉(zhuǎn)而變成了灰白色，在陳榆的注視下，這雙鞋的主人悄悄地后退了半步。

    “陳榆？”宋池小心開口，不太理解為什么陳榆會盯著他的鞋發(fā)呆。

    “……剛剛跑神了。”

    聽見宋池的聲音，陳榆隨口找了句話敷衍過去，接著移開自己的目光，抬頭去看電梯上的樓層顯示。

    數(shù)字一層層變大，很快就到了陳榆家所在的樓層。

    電梯門打開后，陳榆正要走出去，低頭的瞬間余光再次捕捉到了宋池那雙舊球鞋，讓她不由地怔愣了片刻。

    外面大雨連天，宋池的身上衣服濕透了大半，不出意外，雨水也打濕了他的鞋子。

    從這里回他打工的燒烤店，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喂，宋池。”

    陳榆將雨傘擋在電梯門邊，偏過頭看向站在角落的宋池問：“你會做飯嗎？”

    宋池眨了眨眼，面對陳榆突然的提問，愣神了好一會兒后才笨拙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我會。”

    “我爸媽出差去了，家里沒人，你給我做頓飯。”

    末了她放下雨傘補(bǔ)充道：“給你兩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