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站起來說要走了，其他人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一直安靜的夏野為什么臉色忽然變得這么蒼白難看，韓筠舟還問了句：「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夏璃，我說走了，我們回家。」夏野顧不得禮貌.沒理會韓筠舟的問話，他急著要離開這里，一分鐘也待不住。

    韓明修也急，他跟著站起來想要解釋，他知道夏野怎么會突然發作。

    「夏野，你別生氣，我不是討厭西瓜……」夏野終于正眼看他，他眼里的情緒讓韓明修說不下去。

    “對，我知道。你不是討厭西瓜。你是討厭我。”

    夏野那眼神很冷，很嚴厲，又夾雜了一點傷心和疼痛。韓明修知道今天夏野是不可能留下來了，他只好說：「小璃的行李在他房間里，我去拿。」他垂頭喪氣的走上樓。

    夏璃一聽到韓明修說到小璃的房間，像開關觸動了一樣，在高腳餐椅上吵著要下來，要找爸爸。

    娟姨看著韓總裁跟韓夫人，唐茜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輕輕的點了頭，娟姨才把夏璃抱下餐椅，交給夏野。

    「爸爸，去房間，看，」夏璃短短的食指指著樓梯，像是要夏野去看看他這幾天睡的房間：「爸爸看，去樓上……」夏野低著頭站著不動。

    「小夏，你就去看看小璃要做什么吧？順便檢查一下小璃的行李有沒有漏帶什么，免得到時缺了東西，你又要跑一趟。」唐茜溫柔的說話。

    夏野看著客氣微笑的韓夫人，實在無法硬著心腸不理。他僵硬的對她擠出一個微笑：「那我去看看。」

    他抱著夏璃上二樓，一個拐彎就看見一個沒關門的房間，韓明修縮著長腿憋屈的坐在明顯是給小璃備的小椅子上，屁股都滿出來一半。他手里抓著一隻黃色小鴨對著床發呆，聽見有人靠近抬起頭看，看見夏野跟小璃正站在門口。

    「嗨，我，我正在收行李。」韓明修說的心虛，床上的手提袋根本還空空的，什么也沒收拾。

    「爸爸，這里，」小璃高興的說。他從夏野身上下來，拉著夏野進門，讓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位置剛好跟韓明修面對面。夏野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他，只得轉開頭研究起這個房間。這是一個很可愛的兒童房，空間的上半部的壁紙是藍天白云，下半部則是綴著小黃花的嫩綠色草地，墻壁上還貼了蝴蝶跟蜜蜂的壁貼，床上鋪著小璃最喜歡的恐龍床套組，整個房間氛圍像個卡通森林，活潑又溫馨。

    小璃在房間里跑來跑去，他熟練地拉開靠墻矮柜的一排抽屜，里面滿滿的各式玩具，他小心的捧出來給夏野看，獻寶般一樣一樣的介紹：「爸爸你看，恐龍，車車，漆器人……」小璃把一堆恐龍放到夏野懷里，太多隻了，有一些還散到床上。夏野跟著小璃的介紹看過去，好幾十隻大小不同的恐龍，看起來是一整個恐龍家族。除了恐龍，還有玩具車家族、機器人家族、戰艦家族、小飛機家族……房間的角落里還堆著兩箱樂高。才短短幾天，夏璃在韓家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小王國。

    「都是爺爺奶奶，跟爹地送，給小璃的。」夏璃慢慢地說出這句話。

    「爹地？」夏野不可置信的看著小璃，問：「誰是爹地？」

    小璃指指韓明修，又去床上拖過來一隻幾乎與小璃等身的恐龍大抱枕：「爹地送的。」

    韓明修尷尬的看著夏璃，這一個橋段他們排練了好久，心想讓夏野看看孩子天真快樂的笑容，也許夏野心一軟，會同意留下來。可夏野剛剛在樓下已經發了火，眼下似乎不是獻寶的好時機，韓明修對著小璃苦笑搖頭。

    可小璃畢竟只是個還不滿三歲小孩兒，他看不懂大人間的暗潮洶涌，感受不到苦笑并不是真的在笑。他認真的照著說好的劇本，將韓明修教給他的臺詞說完：「爸爸，小璃喜歡這里，我們住在這里，好不好？」小璃練了好久，才把這句話說的清楚又完整。他回頭看韓明修，得意地等著被夸獎。

    韓明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房間里暫時的安靜像是海嘯爆發前的退潮，然后再壓抑不住的怒氣撲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吼聲猛烈的在卡通森林里爆炸開來。

    夏野崩潰失控，他猛的站起來粗暴的搶過夏璃手上的抱枕狠狠砸向韓明修，又對著小璃大吼：「誰準你喊他爹地，爸爸是怎么教你的？不能亂拿陌生人給的東西，你怎么都忘了？怎么這么沒規矩？」夏野氣的眼淚都甩出來：「這些玩具就把你收買了，你就想要留下來了？嗄？」他隨手抓住一隻塑膠恐龍的尾巴，用力一丟，撞翻了一箱樂高，里面的積木零件嘩啦啦的流了滿地。

    他站在原地發抖，是氣的，更是害怕的。他對著小小孩發瘋：「連你也不要爸爸了，是不是？你要留在這里，不要我了，是不是？」夏野哭的目光模糊、吼的喉嚨發乾。他嗷的一聲靠著床沿滑坐到地上，抱著大腿整個人縮著大哭。小璃被嚇住，他從來沒被夏野兇過，第一次被吼，就是這種瘋狂的場面。

    夏野哭的撕心裂肺。三年多了，每一次絕望，他都以為是人生最谷底了，不會再更慘了。沒想到谷底還有洞，洞里還有坑，能讓他一摔再摔。

    夏璃喘過氣回過神后跟著大哭，他撲上去抱住夏野的頭，掛在爸爸身上也哭得聲嘶力竭，韓明修靠過去要哄，被小璃生氣的推開：「你騙人，爸爸不喜歡，爸爸生氣，爸爸在哭，你是壞人，哇，你騙人……」他抽空打了韓明修的頭好幾下，然后又緊緊抱住夏野哭。

    樓上吼聲哭聲太大聲，唐茜急急跑上來看，就看見一大一小抱頭痛哭，韓明修在旁邊七手八腳的糾纏不休。

    韓夫人氣的不行，指著韓明修罵：「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上樓不到二十分鐘給我搞哭兩個。你很行啊，你可以再混帳點嗎？」

    「媽……」韓明修無奈的求饒。韓夫人捨不得孩子哭，她抱起夏璃哄，又跟夏野說：「小夏乖，別哭。有事好好說，韓爸韓媽都給你撐腰，你該打該罵別手軟。」她又瞪著韓明修：「兩個都是成年人了，直接把話說清楚，遮遮掩掩的成什么樣子。你們別嚇著孩子，小璃我先帶下去，二樓留給你們。今晚沒說清楚，誰都不準離開。」說完她抱著孩子出去，把兩個人關在房間里。

    夏野依然坐在地板上哭，韓明修守在旁邊，訥訥的等夏野哭完冷靜下來。

    夏野哭聲漸歇，韓明修又捅了馬蜂窩。

    說什么都好，卻一開口挑了個最扎人心的話題。

    「你不該對小璃兇的，他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韓明修說。他想告訴夏野，是我讓小璃那么說的，都是我的錯，你罵我吧。可還沒說完，夏野就二次爆炸。

    夏野已經很后悔剛剛自已情緒失控、遷怒小璃，肯定把小孩嚇壞了。可眼前這個渾蛋憑什么對他指手畫腳。

    「對！我不該對他兇，他什么都不知道。」夏野氣不過的喊起來：「就是他還那么小，我什么都要管。怕他蛀牙，不給他吃糖。怕咖啡因對孩子不好，不能吃巧克力。我也那么小，我也什么都不懂，我一個人看育兒書，這個不行、那個也不準。怕教壞他、怕養成壞習慣，我每天管東管西，結果你們什么都給他。」夏野委屈又生氣：「一點糖果輕易就收買他。這些玩具我一個也買不起……」他又氣的抓起一隻恐龍往韓明修身上砸，眼淚流的又急又兇，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生他養他，給他建立規矩。憑什么你一來，什么都沒做，他就喊你爹地？你知道我花多少時間教會他叫爸爸嗎？你知道他學會叫爸爸那天我高興的一整夜睡不著，卻沒有人可以分享嗎？我沒有人可以說，他會站了、他會走了。他長牙咬人會痛了。」夏野垂下頭摀著臉，無力又難堪：「他吸奶吸到一足歲，有時把我咬的流血，真的很痛。可是你，你他媽的問我給多少人吸過了。」他恨的忍不住低吼出來。

    韓明修眼淚從眼角流出來，說不出一句話。

    夏野抬起手，用手背擦眼淚，兩隻手輪流擦，眼淚像不用錢似的拼命流，他吸吸鼻子繼續抱怨：「他要小狗你就給他小狗，那是一條生命啊，他那么小，負擔的起一條生命嗎？一隻小狗而已，你就是這么教他的？高興就玩一下，不高興就丟了？反正一隻小狗而已，反正一個omega而已……」心底真正的痛在這里。

    「不是的寶貝，小夏，你聽我說，我通通都告訴你。」韓明修終于動了，他不管夏野的抗拒，撲過去將人抱著哄，他將夏野的頭壓在自己頸窩，一手緊緊扣住他的背，一隻手的輕拍安撫，從后頸撫到腰窩，一下一下的順毛摸，一下一下捋順夏野的氣息。韓明修偷偷放出一點點微微量的信息素，小叔說只能一點點，很輕微的味道，有助于安撫他躁動的omega。

    夏野一開始還掙扎，可一句寶貝讓他酸的動不了。他真的哭累了、罵累了、恨累了。他已經好久沒有被誰當成寶貝、沒能窩在誰的懷里靠上一靠。就當他是個沙發椅，暫時借他靠一下。他安靜的靠著人形沙發，嗅著熟悉的安神氣味，整個人進入呆滯的狀態，聽著韓明修說著他不孕的事。

    嗯？不孕？喔！驗錯了！

    呵呵，我他媽的苦了三年，蓋括起來就兩個字：誤診！

    不對，應該是六個字：韓明修是白癡！

    原來他那句：那不是我的孩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怎么能那么不要臉？明明是他先不愛了、找藉口要放棄了，卻將分手的原因歸咎于他偷人。

    夏野心寒的發抖。

    「寶貝，我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么求你原諒。那時候我真的慌了，我以為，我以為你愛上別人，懷了別人的孩子，我以為你要來跟我說分手。我承認我很幼稚，我要搶在你之前先說，先說的人比較不那么難看。」

    「聽說你念書的時候連跳兩級是嗎？所以比一般人提早兩年拿到碩士？」夏野忽然這么問。

    「啊？」韓明修不知道夏野為什么要在這時候要問他跳級的事。這些事夏野都知道，以前都聊過了。

    「你跳級的時候，連健康教育、生理學都跳過了？」夏野靠在韓明修懷里平靜的問：「所以你不知道，被標記過的omega，即使只是暫時標記，在那段期間內是懷不了其他alpha的孩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韓明修腦中驚雷全身僵硬。

    他知道。被標記過的omega，是完全屬于標記alpha。

    所以他才一直按時標記夏野。暫時標記的效力通常維持七到十天，可他霸道的幾乎每隔三四天就重新標記。

    無一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