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歸我管】

    入秋清晨的微風在娥眉鄉的山林間吹來格外清新舒爽，坐落在山谷里的麻布山林隱藏著世外桃源的清幽與深度人文的雅緻。無邊際水池的禪意和畫滿丹粉的蓮花池躲在這山谷里，還來不及褪去盛夏尾聲的馀韻。這個國際雕塑名家每年匯聚的圣地，今天迎來了一批熱血方剛的政大校隊運動健兒。

    瑞南和教練們忙著指揮幾個大男孩把水和食物都搬進飯店大廳，還有營火晚會要用的烤rou工具和材火設備等，也都陸續被安置到后山的野營區空地。凱和培翔以及幾個籃球隊哥兒們在嘻鬧中邊玩邊把今晚的營火高臺總算架好了。但凱打從一進到麻布山林的大門，兩隻眼睛就不停地尋找一個人的身影。

    跟著籃球隊走回飯店門口集合的凱，在路過排球隊的熱身練習區時搜尋不到風的人影。

    「凱爺喜歡排球隊的妹喔？」臭腳勾起凱的脖子，戲謔的笑臉和凱緊鎖的眉心形成了很大的畫面反差。

    「走開！」就已經夠煩了，凱抖了一下肩膀，甩開這個來鬧的白目鬼。

    凱趁洗完手從廁所出來時，躲到飯店大廳外露臺的轉角忍不住打了幾通電話給風卻都沒人接。此時眼角走進兩個手牽著手的游泳校隊男孩，比較高壯的是大二的學長johnny，另一個是今年剛保送入學的體保生阿源。他們公開無畏的戀情很快就在校園里傳開，也得到了大多數同學和師長的支持，畢竟在這個開放理性的臺灣社會里，要跟誰談戀愛都是每個人的自由，也沒什么好奇怪的。johnny跳坐在矮墻上，學弟阿源遞上手中剛喝一口的礦泉水，然后就整個人甜蜜地依靠在學長敞開的大腿間，johnny喝完水彎下腰抱著阿源，接過他手中瓶蓋扣上，然后手就停留在阿源胸前捨不得抽離。陽光照耀在他倆幸福滿臉的笑容上，像世上最珍貴香味獨特的驢奶起司融化在一旁看傻眼的凱的心上，濃郁綿密的深情與男人間不嬌情的悠然自在竟讓凱忍不住悸動，甚至更明白地說是羨慕與嚮往。

    johnny在阿源頭頂一個輕吻的同時，給了凱一個自信無比的眼神，那是愛一個人無懼無畏的真諦，在偌大的天地里毫無保留他對懷中學弟的真情。

    johnny的眼神得到了凱微笑的祝福，但凱低頭卻看著自己沒有任何回應的手機，心里頓時明顯對照出自己的空虛。

    『你干嘛不接我電話？』

    『你怎么沒來新生宿營？』

    『發生什么事嗎？你還好嗎？』

    凱忍不住在回去訓練前發了幾封簡訊，抒發自己的思念...不，不對，我和風又不像游泳隊情侶在交往，所以算不上是思念，不就是校隊同學間的互相關心罷了。只不過熱身時擔心漏接回電的凱，已經因為心不在焉被教練罰了二十趟來回跑和一百下伏地挺身，其他隊友都覺得這個籃球明星一大早就怪里怪氣的。

    *****

    吃完午餐，凱等不及衝進排球隊的休息室把剛趴下休息的小金金叫出來審問。

    「你室友樊左風呢？他怎么沒來？他不參加世大運甄選了嗎？」凱一整個上午的焦慮總算有人可以渲泄。

    「喔，你說風哥？他要打工賺錢。」肇金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還以為是什么天要塌下來的大事。

    「他都不回我簡訊，你應該有他的line吧，幫我加一下，我現在要找他。」凱掏出手機。

    「凱爺，風哥連飯都吃不飽了，怎么可能有錢繳手機上網月租費啊，你不是有看到他每天吃甜不辣當晚餐嗎？」果然這個公子哥不知民間疾苦。

    「但是他也用智慧型手機不是嗎？」凱覺得怪，沒有上網吃到飽，那還買智慧型手機干嘛？

    「拜託，那隻古董級的iphone4還是別人丟在孤兒院不要的。他連去打工為了省公車錢，都寧可騎半小時的腳踏車去臺北車站那么遠的地方打工了，哪會有錢上網。」也難怪凱爺不知道風哥那么多故事了，但是他問那么多干嘛？

    「他是孤兒？」這點讓凱很驚訝。

    「嗯，也不算吧，這事我都不敢問風哥，也不敢聊到，只是有一次他說他爸在坐牢，我就自己偷偷上網查...」肇金很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怎樣？」凱怎可能不問下去。

    「講別人的隱私不好吧。」尤其是室友的私事，萬一被風哥知道就完了。

    「他現在是我學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又不會說出去。」凱恨不得自己也是風的室友。

    「好啦！他爸...好像是混黑社會的，很小的時候他爸媽就離婚了，風哥跟著他媽過的很苦，后來他媽交了一個男朋友，是個警察，但是這個警察經常打風哥出氣，有一次還...」肇金真的覺得自己說太多了。

    凱又給了一個『怎樣？』的眼神。

    「就...打他之后還...企圖性侵...網路上新聞是這樣寫的，所以風哥很討厭警察，然后他很害怕就離家出走，也不知道該告訴誰，就跟他爸說了。后來有一天他爸喝醉了拿著開山刀去找那個警察算帳，沒想到在打斗的過程中卻不小心殺死了風哥的mama...唉，他只好被社服單位丟到宜蘭的時雨家扶中心。」講得小金金自己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怎么這么慘？」媽的，凱這一刻起也變得很討厭警察，萬般心疼起風的遭遇。

    「他不喜歡別人同情他或施捨他，他現在穿的球鞋和背包都是我說用不到送給他的。欸，我很保護風哥，你一定不能講出去，也不能嘲笑他喔！」小金金再三叮嚀其實很多馀，因為凱比他更在意。

    「他這些的事，你都不準再跟任何人提起。」好好保護學伴，是凱責無旁待的使命，一種男人的責任感讓凱自己覺得頓時成熟了不少，他第一次有這種為了保護別人挺身而出的勇敢，從前他只在乎自己，現在他有了對學伴的責任，凱很喜歡這樣的自己。

    「嗯，你知道嗎？他現在打工每天存的錢是要拿來繳大二到大四的學費用的，所以他每天都省吃儉用。主任本來要幫他出來宿營的錢，但是他少了打工四天的收入就可能又要餓肚子了，前天練球還差點血糖太低暈倒耶。」想到風哥那天差點昏倒，所有人都嚇傻的樣子。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凱想起自己前天還很沒良心地吃了他一顆大貢丸。

    「他還說，他的夢想是出國唸書，所以他現在要拼命存錢，也要拼命用功唸書，就是為了出人頭地，擺脫貧窮吧。」小金金不覺得風癡人作夢，反而很欣賞他的骨氣。

    凱想起那天在更衣間風私下稱讚他的那些話，應該也正呼應了風自己的心聲吧，難怪凱總覺得和風好像是已經認識很久的知己，有一種相知相惜的共鳴。

    「小金金，從今天起，你要幫我好好照顧他，他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就隨時通知我這個學伴，知道嗎？」等于是在風身邊安排了一個貼身護法，隨時回報。

    「好啊，但是...你干嘛對風哥這么好？我當你乾弟弟你都沒關心過我。」這個籃球王子怎么突然對風哥這么有情有義，他們有很熟嗎？真是太令人吃味了。

    「什么時候你變成我乾弟弟了？」凱推了一下小金金的頭。

    「凱爺，打球了，快來吧！」停車場傳來了臭腳的喊聲。

    *****

    夜深了，培翔的打鼾聲吵的凱睡不著，中午小金金說的話還一直在腦中喧騰，突然手機傳來一則讓凱欣慰的簡訊。

    『抱歉，白天我都在打工，你專心練球吧！』是風！

    『右右，你是我的學伴，你的人生從此有我在，也歸我管，別擔心！』

    我擔心什么？這個富少爺半夜不睡，又在發什么神經！更奇怪的是，我什么時候答應過當他的學伴？風的心中有一種詭異的情緒，究竟是應該開心有凱善意的主動關懷，還是應該為了被一個智障富二代纏上而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