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縫補的痕跡】

    飛速的籃球在凱的中指尖上自轉不停，傳播學院的走廊上半個人也沒有，因為上課鐘聲早在十五分鐘前響過了，慢吞吞剛吃完早餐的兩個大男生，還悠間地散步去上課。

    「dante真的太帥了，他昨天晚上一個跳飛，蓋了jamesharden那個火鍋太夸張了，從來沒有人能蓋harden的鍋，你有看到他臉上超臭的嗎？爵士隊這一季真的rou爆了！」培翔一個轉身蹲低再躍起，一個投籃動作，標準的三分長射線，完美曲線，直接進籃。

    最好你把妹也是那么帥啦！凱笑了一下，「我本來就覺得harden都是媒體在吹捧他有...」本來想從后門溜進教室，但瞄了一眼發現排球校隊的樊左風竟然坐在前排。

    「我先進去上課，待會兒去體育館找你。」凱拍了一下培翔的肩，大步往教室前門走去，腰間夾著籃球，趁著教授轉身的同時，溜進了第一排，直接坐在風右邊的空位。

    就是蹺課了兩週還可以大剌剌地笑著走進來，全班八十幾隻眼睛全都目迎著這個一身結實肌rou的籃球明星進場。

    「喂，這么巧！怎么之前都沒看見你？」凱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推了一下剛掃他一眼又馬上轉頭看黑板的樊左風，厚臉皮的瀟灑就是凱最迷人的輕狂。

    「你從開學到現在，第一次來上這堂課，怎么可能會看見我?！诡^殼是騎重機摔壞了嗎？還是富二代的少爺都是這么蝦？

    風看他桌上空空連個課本和講義都沒有，只抱著一顆跟學分完全無關的橡膠籃球就來上課，算了，看在他幫忙撿到錢包的份上，風隨手先抓一本自己的講義給他墊檔，也算是給臺上教授一點尊重。

    突來的體貼讓凱的嘴角微微揚起，隨便翻了兩頁，又雙手抱著籃球把頭靠在球上發呆，盯著教授的雙眼總是下意識地飄到隔壁的風身上，忍不住想看看這個排球隊的傻瓜在裝什么用功。

    這是第一次凱可以這樣近距離仔仔細細地看清楚風的每一個細節，剛毅的濃眉下有一雙帶著隱隱憂鬱的眼神，尖挺的鼻樑和桀驁不馴的下巴線條看得出他不服輸的性格，雖然風比不上自己風流倜儻的種馬般帥勁，但勻稱的運動員體格和俊秀的面貌，『也勉強可以排在我薛平凱的后面幾名囉！』凱出神的傻笑引來教授的側目，風的斜眼是讓凱知道要收斂舉止的提醒。

    看著風認真抄筆記的模樣，凱都想不起來自己上次認真唸書是什么時候的事...等等，凱注意到風的薄外套手肘摩擦處，有個拳頭大縫補過的痕跡，跟他那個破底的運動背包，還有過時的舊球鞋一樣，都劃滿著歲月的無情。大學生打工賺零用錢是很普遍的事，但打扮這么簡約樸實的人，凱倒是從來沒見過。

    「反差對立字眼的應用，在當代的大眾媒體行銷學里相當常見，你們也會經常在許多平面，廣播，電視等傳播媒介里看到，例如possible的相反詞impossible，會死亡的mortal與永生的immortal，還有哪些？平凡的ordinary，相反詞是什么？」蘇教授的教學一向以嚴苛和會當學生聞名全校。

    當許多同學都回答in-ordinary的同時，「extraordinary！」突然從風的嘴里吐出了一個凱這輩子連聽都沒聽過的外星詞匯。

    「非常好！」蘇教授轉頭帶著驚嘆的表情看了樊左風一眼，看不出這個體保生竟然有不錯的英文底子，會打球又肯上進唸書的孩子確實難人可貴，相當值得鼓勵。

    坐在一旁的凱更是撐目結舌，沒想到班上大部分同學都答錯的題目，竟然被這個傻瓜矇對了，凱的注意力立刻從風破舊的衣物轉移到他的聰明才智上。

    一轉眼，凱就這樣抱著球睡到下課鐘響，直到風推了凱一把，把他叫醒。

    「你們企管系自己有開行銷學的課，你干嘛跑來傳播學院上？」凱從后頭追了上來，風連腳步都沒來得及停下來就直接問。

    因為風必須趁著中午學生餐廳人潮涌入之前，先帶著便當盒去盛自助餐的飯菜，這樣晚上打工的空擋才會有晚餐可吃，不然一小碗甜不辣是不可能撐到隔天早餐的。

    「喔...因為你??！喂！你走那么快干嘛？」燦爛的笑容，淘氣的眼神，讓風停下了腳步。

    「我怎樣？」但是風不喜歡分秒必爭的時候還要停下來聽這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什么籃球王子，根本就是個嘴砲浪子！懶得理他，風又繼續加快腳步。

    凱見狀又立刻追上風的面前，「是因為我忘了選修的期限，去拜託教授讓我加退選，她就叫我加選她在你們傳播學院開的課。你趕時間嗎？你要去哪？我載你去?！箘P發電的眼神，比不上晚餐來得重要，風沒心神去欣賞凱無聊的帥勁。

    「下禮拜要小考，教授說要考前三堂課上過的內容，你要記得來考試。」風說完再次提起加速的腳步，走下道藩樓的階梯。

    「那你的筆記借我抄吧。」凱不懂這個傢伙到底在急什么，都是校隊的，聊個天有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嗎？再一次走到他前面。

    「算了，我直接去系辦幫你印吧。傍晚拿去你們系辦給你?！箍磥硎潜贿@個腦子有洞的大少爺盯上了，好人做到底，算是欠你的一筆勾銷。

    「這么貼心？好啊！果然是哥兒們！」又來了，那迷死人不償命的陽光笑容，閃耀著一口白牙。「我加你line吧，比較好約?！?/br>
    風知道自己每天的行程相當緊湊，為了省下來回的公車錢，他必須花二十八分鐘從學校騎腳踏車到公館站的補習班打工，騎三十六分鐘去臺北車站附近的燒烤店上班，還有騎十四分鐘去上英文家教，他沒有時間可以等這個大少爺遲到。

    「我沒有line，你到了系辦打手機給我吧?！癸L伸手跟凱要他的手機。凱一臉疑惑，這年頭竟然還有人不用通訊軟體，這個傢伙果然有趣。其實風根本負擔不起吃到飽的手機連線上網，用的也是之前有人掉在孤兒院懶得拿回去的iphone4手機，加上最省錢的預付卡，通常只能接不能打，緊急時刻才能撥打。

    「欸對了，那你昨天干嘛假裝沒看到我...」凱看著風輸入電話的模樣比上課還認真，這個傢伙就是不能放輕松一點嗎？人生真的沒必要活得這么緊張好嗎？

    「我沒那么無聊！況且，你的重機那么嚇趴，你又不缺別人注意你！」風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輸入在凱的手機后，還給了他。

    凱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他喜歡風口是心非的靦腆，更喜歡風夸獎他騎在重機上帥氣的模樣，差點都忘了培翔還在體育館等他打球。

    *****

    凱斜靠在商學院大樓旁的矮墻，傍晚的斜陽照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特別柔化了他粗枝大葉的線條，這時，風從一旁冒了出來。

    「給你?！故稚弦环菡砗玫闹v義，連重點都用色筆特別標注起來，凱看得出風別有用心，怎么心頭此刻像是被斜陽曬暖了一下。

    「這么多，怎么唸得完。」但翻了幾頁，凱忍不住碎念了起來，風的字體工整，勁道有格，就跟他的個性一樣方正拘謹。

    「也才只有七張，你每天背一張，下禮拜考試前就背完了，很難嗎？」風當然知道這個公子哥在耍賴，他想怎么偷懶作弊隨便他了。

    「嗯，很難?！箘P發現逗逗這個正經八百的傢伙挺有意思，身邊的哥兒們大都是順著他，但風卻硬是不吃自己的少爺脾氣，這太有趣了。

    「你把它當做打球，你非進籃得分不可，就會想辦法把它考好?！箘P扁著嘴的賴皮表情，讓風實在很想當場給他一個降龍十八掌。

    「要不...你每天陪我去圖書館吧？有人盯著我背，會學的比較快?！箘P想多認識這個新同學，看看他那張普克臉到底還能撐多久，明明笑起來也挺帥的，干嘛臉老是繃著。

    「我每天下課都要打工，沒空陪你?！惯@個無賴也未免要求太多了吧，難道幫忙印了講義，還要我免費陪公子讀書？真是莫名其妙。

    「我有空，我可以陪你！」一個亮麗甜美的女孩突然出現在左風和平凱的中間，風一眼就認出她是凱那天重機身后緊抱著他的那個國標舞公主-劉甄珍。

    「那我先去打工了，你們慢慢聊吧！」風很識相地閃人，王子與公主的浪漫劇情里，沒有趕著去打工的窮學生戲份。

    凱并不喜歡他和風的對話就這樣被打斷，看著風遠去的背影，凱的思緒還停留在早上那個手肘縫補的痕跡里，有一絲不捨悄悄地從心底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