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了句咒語，七彩湖的水像是有生命般的舞動起來，在瀧的控制下，漂浮圍繞著亞雷的身軀打轉，將凱颯懷里的人往上捲至上空，然后送到瀧的面前。

    瀧探出一隻手在離亞雷身體一尺高的地方緩緩移動，藉由湖水在兩人間不停流動所產生的特殊水波傳遞查探他的狀況。

    一會兒后，瀧微抬頭的看著凱颯。「毒香？」

    「嗯！」凱颯輕點頭。

    水……瞬間停止了流動，接著只聽見主人冷冷的說了句：「放棄吧！」

    凱颯一個振翅，來到瀧與亞雷的身邊。「難道連你也不知道毒香的破解之法？」

    這人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連他都不知道拯救亞雷的方法，那……

    想到那后果，一陣陣刺痛突然從心口泛開來，就好像心臟被人用力捏緊著，痛到連呼吸也沒辦法。

    那緊窒的令人痛不欲生的感覺襲捲著全身，像是要他清醒的感受這一切，自責、恐懼、絕望像冷而無情的刀一般，一下子全刺進他的身體，讓他瞬間除了痛，再也感不覺任何的其它……

    凱颯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身為一族首領的自尊讓他不得不隱忍著內心的痛，可由他身側緊握住的雙拳便可看出，此刻的狀況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證據，就是由他手掌心滴落的鮮紅……

    看著他，瀧明白了眼前這人對他的重要……如同當年那個人在自己心中那般……

    有些事，即使經過了百年、千年還是無法輕易忘記的。

    尤其，當那人是你最在意的存在……

    可，他無力救治！

    在心里嘆了口氣，瀧平淡的說：「知道又何用？」

    「什么意思?」言下之意，他是知道解法的，可卻要他放棄……難不成還有什么困難之處？

    「毒香，花瓣遇熱其氣為毒，莖液拌露其飲為解。可如今毒花已毀，何來之解？」

    要解毒香，唯有毒花。

    只是，那花在五百年前就全被毀了，一株不剩。

    就連栽種與培育的方法也隨著那人的死而消失了……

    這人，註定是……等等……

    像是想到什么，瀧的眼中突然閃爍著一抹令人匪夷所思的光芒。

    毒香，中者三分內必亡，而他卻……

    這不可思議的現象，讓瀧再次以手隔空cao縱彩湖水，靠進亞雷的身體更深入的探查著什么。

    凱颯見狀，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你想到瓣法了嗎？」

    專心探查著亞雷的身體，瀧沒有搭理他，可原本放棄的瀧又開始有動作，這情況讓凱颯心里的痛減緩了幾分，抱著期待，他默默的等著對方開口。

    幾秒后，瀧毫無表情的臉上淺淺的勾起一絲笑容，終于明白眼前這人為何能打破毒香三分內必亡的原因。

    他對上凱颯的雙眸。「這人聰穎，有解了。」

    原來這人在得知自己身奇毒之際，便以封印咒把毒氣給聚集起來，減緩、甚至可說是停滯了毒在體內擴散的速度，以至于毒過三分卻尚未死亡。

    聰穎的判斷，保住了自己的一條命……

    「那你快幫他解毒啊！」聞言，凱颯總算比較放心，可沒看到亞雷脫離險境，心里仍有些不踏實。

    瀧嘴角的笑容退盡，恢復了原先的冷然，像是顧慮著什么而遲不出手。

    「欲解，需斷雙翼。」現在，解毒之法是有，但手段極為殘忍，就怕將這人視為心頭rou的凱颯會捨不得……

    瀧注意著凱颯的表情，當他說出答案時，如預想般的看見了他那如法接受的眼神。「此人將毒以咒封限于內，毒素齊聚雙翼，使之中毒三分仍存于世，史無前例；如今欲解，唯有斷翼。」

    斷翼？

    雙翼是羽族視如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他們蘊藏魔力、使用魔法咒術時的必備。雙翼若斷，那人將再也沒有魔力，而折了翼的羽族，壽命也將如同生活在另一空間里的無羽族般短暫。

    在那端，他們稱無羽族為……對了，好像是叫人類。

    倘若，他為了救亞雷而斷了他的雙翼，亞雷會有什么想法？

    他……必定會恨死自己吧！

    以他那高傲不羈的個性，若知道了要存活得犧牲掉背后的一雙羽翼，肯定會想都不想的回絕的。

    說不定，還會像上次從高塔上跳下來那般，做出瘋狂的舉動，在毒素將他折磨的狼狽前先自我了斷也不一定……

    為此，凱颯猶豫了……

    他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該救他還是不該救。

    救了他，當他醒來發現了事實，肯定會受到極大的傷害，甚至……精神崩潰。

    不救他，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死去嗎？

    不，那對他來說太殘忍，也太煎熬！

    若是亞雷……死了，他一定會因此而瘋狂。而沒有能力拯救他的自己，也會被無能的感覺吞噬，慢慢被逼向絕境，永遠受困在懊悔與自責中。

    即使……真的幸運的承受下來，那顆愛他愛到發狂卻又破碎的心，也會追隨他的死亡而逐漸凋零。

    那種日與繼夜、日復一日，像潮水般不退的思念，最后恐怕也會將他埋沒，甚至令他無法呼吸。

    在此刻，將失去他的時刻，凱颯終于體會到自己愛著眼前這人有多深，而且已深到了連自己都無法想像的地步。

    望著眼前閉著雙眼，為毒素所侵而痛苦著的人，凱颯不捨的撫上他略為蒼白的臉頰。

    沒有你的世界對我來說將等于沒有明天！

    或者……根本就可以用地獄來形容！

    不！也許，那是個比地獄還要可怕、還要殘酷的地方。

    是個得時時刻刻承受失去你的椎心之痛，除非到死否則永無解脫之日的黑暗世界……

    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以及不斷自心底泛出，無止盡的思念……

    而我也將會被那股強大的黑暗力量給制服，成為喪失心靈的傀儡……

    最后變的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

    內心深處一股強大的意念告訴他，如果今日不救亞雷，往后必定為因此而后悔不已……

    此時此刻，身體壓抑毒性許久的亞雷，隨著時間的拖延與體力的消耗，封印咒術已逐漸淡弱效果，凝聚在雙羽上的紫黑色也開始慢慢向背部擴散。

    「咳咳……」亞雷又再次咳出血，而且這次是比剛才更接近黑的污血。

    凱颯為這狀況而回了神，瀧也因此而沉了臉色。

    「你得盡速決定，此人已命在旦夕。」見他猶豫許久，瀧提醒著。

    沒有移開自己深情望著亞雷的眼，凱颯堅定的說出決定。「救他！」而后跟著又說了句：「對不起……」

    緊擁著他，凱颯低頭在他額間印下一吻，為自己自私的決定向他道歉。

    他知道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道歉實在無法撫平自己將對他造成的傷害，可他實在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

    即使知道救活了他，那人也無法與自己廝守到永遠……

    即使知道當他發現了被斷翼的事實必定會恨他入骨……

    可這一切仍遠比不上亞雷離他而去的痛……

    因此，他擅自為這人做了決定！

    這份只能選擇對他殘忍而滿足自己期待的自私與愧疚，讓凱颯為他將承受的傷害而心疼著，不自覺的眼眶竟心酸的徘回、堆積了許多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凱颯不停的反覆著。

    如果他有別的選擇機會，就算再困難，即使要用他的一條命來換，他也絕不會出此下策的，可偏偏能救他的方法獨獨只有這一個。

    只有這最殘忍的斷翼之術……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昨晚還熟睡著躺在他懷里的人，怎么他不過才出去不一會兒，再次見到他卻已成了生離死別的局面？

    到底是誰，又為什么？

    竟設下這樣的局對他下手？

    那能自由出入魊燄殿的人……

    想到那極小范圍內的幾個嫌疑者，凱颯一震心寒……

    因為，那些長字輩的人物，各個是他最信任的伙伴啊！

    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么？

    竟然把亞雷也給牽扯在其中……

    背叛、心寒、憤怒，一下子混雜的情緒衝擊著凱颯的心靈，他怎么也沒想到犯人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其中之一；接著，他可以想像自己會懷疑、猜忌，甚至以警戒的態度去看待這一群曾經打從心底信任的一群人。

    然后，這產生異變的氣氛又會對他們帶來什么影響？

    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因為自己的疏忽，竟害亞雷淪落如此不堪的情勢……

    而自己除了句對不起，卻什么也給不起……

    那無助、焦急、自責的情緒幾乎要將把他掐的不能呼吸。

    如果可以，他還真的希望自己就這么不能呼吸，然后什么也感覺不到的死去。如此，他也不用面對現在這進退兩難的局面，更不用看亞雷痛苦著，卻只能以傷害他的方式延續他的生命。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至終，他能對亞雷說的仍只有這句。

    瀧看了凱颯一眼，說：「把握時機……」他繼續開口叮嚀。「斷翼之際，為他施予治癒術與生源恆定，此人氣虛神弱，只怕受不住斷翼之刑。」

    凱颯閉眼深呼吸了幾次，然后暫時收起自己悲傷、憤怒交雜的混亂情緒。點頭示意自己已為接下來要集中精神的咒術做好準備后，隨即稍退后離開亞雷半步。

    瀧開始唸著咒語，在身旁流動飄舞的湖水立即凝結成形，鎖住亞雷的四肢固定住，而后又從湖中引來一些水，在自己的手上凝聚，變成一把鋒利的冰刃。

    看了凱颯一眼，確定他也準備好一切，瀧揚起手中冰刃迅速砍落其中一側羽翼，亞雷由身體向外衝的血液即刻如瀑布般噴灑而出，受到激烈的疼痛的影響，整個身子突地弓起來，嘴里也隨之發出一道慘烈的嘶吼狂叫。

    「啊……啊……」背后火辣辣的痛，讓原本意識模糊的他痛的驚醒。

    他的羽翼……好痛……

    彷彿被硬生生撕裂成上萬片般的劇烈疼痛，如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的不斷侵蝕著，而且越見明顯，自他的背后一側無情的攀爬、橫竄、渲染他整個身體。

    臉上表情痛苦的極度扭曲著，原已蒼白的臉此刻更是毫無血色可言，就連嘴唇也蒼白的不像有生命，被緊束縛住的四肢更是掙扎亂動著。

    那聲慘叫，讓凱颯得心也跟著被狠狠的刺了一下，那疼痛……隨之泛滿整個心口。

    緊皺著一雙眉，凱颯雙手對著亞雷的身體施放出雙重咒術，即刻停止了那如涌泉般噴灑不止的血，可那殘忍的一幕令他不忍心再繼續看的別過了頭。

    心，猶如那斷翼之處流出來的血般，也被什么撕裂而淌著血……

    下一瞬，瀧再次揚起手上的冰刃往亞雷另一側的羽翼砍下，同樣慘烈的劇痛再次讓亞雷不由得發出慘叫聲。

    「啊……啊哈……」連續兩道重擊，雙倍的疼痛灼燒蔓延他整個背部，全身更因這殘酷的舉動頓時被逼出了豆大汗珠。

    好痛……好痛……

    他的背整個一片麻痛，痛的幾乎連感覺都麻木的似的……痛的他竟感覺不到背后展開著的一雙羽翼……

    好痛……

    眼睛想睜開看看究竟發生什么事，可身上的痛竟讓他連睜開雙眼這簡單的動作都成了艱鉅任務，甚至就連淺喘著的呼吸，也都痛的他將要昏厥……

    為什么這么痛？為什么？

    隱約記得，自己像是中了毒，然后……

    然后呢？

    「好痛……唔……」想不起來…………

    身上不知何來的劇痛讓他無法正常的思考，甚至讓他忍不住的眼眶泛出淚水……

    「亞雷，撐著點兒……」一抹熟悉而擔心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回響。

    誰？那聲音是誰？

    為何如此焦急？是他發生了什么嗎？

    想弄清楚，可那折磨人的痛彷彿纏繞著他的身體，越纏越緊，最后，就連意識也變得不清楚……

    最后，終于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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