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五 重整旗鼓
睜開沉重眼皮,首先耳朵聽見的是電視新聞報導關于便利商店殺人案的內容,映入眼簾的則是一道虎背熊腰身影。 超過二百公分的身高、金發、黑背心與軍綠迷彩長褲,剛從昏迷中甦醒的伊古爾努力從記憶里搜尋,就是找不到關于此人的半點印象。 而這個人似乎正專心地收看新聞中。 「唔……」 銀發青年兩手撐住病床仰起上半身想要坐著,無奈胸與腹部傷口的劇烈疼痛逼他吐出了聲響。 這讓背對著自己的高大身影因此轉過身來。 「嘿,你終于醒來了,」俐落的金色短發女性露出關懷微笑,但依舊不減其一身高壯霸氣,「潘朵拉的最速方塊。」 「你是……」思緒敏捷的伊古爾稍稍思考一下就猜中對方是誰了,他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識前唯一記憶是倒在岸邊,不少陌生人看見渾身是血的自己邊尖叫邊拿起手機呼救,「boss派來的幫手?」 「沒錯,我叫阿莉亞,算是你們老大的老朋友了,」女傭兵兩手叉腰一臉豪邁說道:「雖然是老朋友,不過生意還是歸生意,我承諾幫你救回潘朵拉梅花,而你們老大則幫我另一個忙。」 早熟的伊古爾當然明白。 有來有往不欠恩情才是長久之道。 「是嗎?這樣很好,唔,」僅僅是想挪動身體讓姿勢好坐一點,但傷口仍然讓銀發青年痛不欲生,「親兄弟也得明算帳不是嗎。」 「話說回來你命可真大,」阿莉亞目光移向伊古爾胸前,包扎得像木乃伊般的大范圍傷勢,即使穿著淺草色醫院病服也遮不住傷勢嚴重程度,「受了如此嚴重的傷還能救回一命,該說這家醫院醫術高明還是你命不該絕呢?」 「我不會這么輕易就死掉的,」伊古爾眼里充滿堅定光芒,他凝視著阿莉亞投射過來的視線,訴說著自己的強大意志,「我還沒救回白鏡,也還沒幫助蜜雅獲得自由,所以在那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呵,有自信是好事,」女傭兵拿起桌上的搖控器將電視給關掉,邁開隨意步伐走到銀發青年旁邊的另一個病床坐下,雖然這里是雙人病房,但伊古爾十分幸運目前只有他一人入住,「不過你似乎太高估自己的實力了。」 聽見女傭兵這么說伊古爾不免一陣惱羞成怒。 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 他明白boss的老朋友是個實力高深莫測的魔術師,自己內心深處也有一部份敬畏著對方。 既然她這么直白點出自己的缺點,那肯定是有值得一聽的地方。 這也是潘朵拉紅心很中意伊古爾這名后輩的原因,他不僅學習能力佳,態度也十分恭謙有禮。 「因為我失敗了嗎?」銀發青年反省自己受重傷的原因后,露出苦澀笑容道:「盲目向獸化魔法師挑戰反而落得狠狽不堪的下場。」 對照銀發青年自嘲苦笑,女傭兵則張開潔白笑容。 「果然如同你們老大說的,」女傭兵仔細打量著銀發青年,心中讚嘆著的確是個可造之才,「你很聰明。」 老大竟然稱讚我很聰明? 怎么可能…… 「阿莉亞小姐,就算你這么說我也……」 「別叫我小姐,叫我阿莉亞即可,」阿莉亞一改嚴肅口吻警告銀發青年,這讓伊古爾嚇了一跳,「還有,我說你聰明只有一半是讚美而已。」 「呃,好的,阿莉亞,」伊古爾拿起桌上已經倒有開水的玻璃水杯,咕嚕咕嚕地喝下一大口,「那另一半是?」 「當然是挖苦。」 女傭兵沒有拐彎抹角,她一向有話直說。 「像你腦筋動這么快的有為青年,怎么會笨到向老練的獸化魔法師對干呢?」 「嗯,你說的是,」伊古爾兩手捧著水杯低下頭,認真反省因為衝動差點喪命的笨蛋行為,「當時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過度自信,竟然以為……」 「獸化魔法是綠色魔術師里頭最霸道的一種魔法,」阿莉亞扮起了在臺上負責教學的教授,對臺下唯一的資優生授業解惑,「可以說是綠色系魔法的主干,最粗最強最直接能致人于死的暴力魔法。」 「嗯。」 伊古爾就像一塊急于吸收水份的乾燥海綿,瞪大眼睛專心聽著女傭兵說明。 「有常識的魔術師都明白,沒有高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勝算的話,絕對不會跟獸化魔法正面衝突,」阿莉亞想要用更加簡易的方式來譬喻,她右手握拳象徵強大的獸化之力,左手豎起食指指尖代表以卵擊石的笨蛋,「那就像普通人類面對卡車衝撞一樣不自量力。」 「卡……卡車是嗎……」 伊古爾想起阿索克變化成巨大狗獾時的瘋狂、暴力與一擊必殺,不禁打起寒顫抖了數下。 「更何況這臺卡車還有尖牙和利爪,就算撞不死你也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迅速奪走性命,」阿莉亞熟練地從迷彩褲袋里掏出一包煙,煙盒上的包裝紙是一條蛇咬住自己尾巴的銜尾蛇圖案,這種廠牌的煙伊古爾從來沒有看過,阿莉亞抖出一根煙后咬在嘴角,并不打算點燃它,「所幸你沒有將獸化魔法師丟在大街上,不然新聞報導上的死傷人數肯定會往上狂飆。」 這么看來當時把阿索克帶到大樓頂端戰斗是正確選擇。 至少沒有把他留在地面上任其隨意殺人破壞。 而且最后把阿索克丟到大海遠處,要游回來岸邊少說也要花上三天三夜吧。 好險做對了一件事,伊古爾心想。 「沒時間垂頭喪氣了,潘朵拉方塊,」女傭兵刁著煙站起,走向門邊的椅子拿起一包塑膠袋丟給銀發青年,「你最后被救護車抬走的地方是海岸邊,這說明了你將獸化魔法師以瞬移能力帶到某個小島嗎?還是直接丟包到大海里呢?」 「直接將他丟進大海里了,距離岸邊多遠完全沒有印象,」銀發青年努力從失去意識前殘破的記憶里回想,但已經不記得瞬間移動了多遠,「依稀還記得的只有『三天』這個名詞,當下應該是直覺這段距離要游泳回來也得花上三天的意思……」 笑容從阿莉亞臉上消失。 留下的只有大敵當前的嚴肅五官。 「哼,還真巧,你昏迷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什么?我已經昏迷這么久了?」 「同樣身為綠色魔術師我很瞭解,那些將獸化魔法當成自身天賦魔法的魔術師們都存在著某種偏執,」女傭兵并不擔心會碰上阿索克,她不認為自己會輸,她擔心的是其他事情,「某種漸漸化為野獸的偏執。」 「化為野獸的偏執?」 銀發青年打開塑膠袋一看,里面是全新的衣物和襪子球鞋,看來是要給自己換上的。 不愧是boss的老友、經驗老道的魔術師,已經將衣物裝備好,這樣就不用穿著顯眼的醫院病服在外頭引人注目了。 伊古爾對阿莉亞的佩服更上一層樓。 「大自然的野獸只遵循著一個原則,」女傭兵瞄了一眼窗外,病房外走道人來人往,都是護士、病人或病人家屬,尚未出現可疑人物,「告訴我,潘朵拉方塊,你覺得是什么原則?」 「呃,應該是『弱rou強食』吧?」 「聰明,」阿莉亞很滿意伊古爾的答案,她以食指比了比塑膠袋,示意要銀發青年趕快換上新的衣物,「而一般人在獸化魔法師的眼里,就是食物鏈的底層那一環,他們一旦獸化后身陷人群之中的話,你覺得會發生什么事呢?」 忍痛下床背對著女傭兵,銀發青年默默換上了米色帽t、藍色短褲與深藍球鞋后,靠著墻調整呼吸。 他明白阿莉亞擔憂的是什么事情。 將無辜民眾捲進殘忍的魔術師戰斗里并非明智之事。 這里頭還包括了可能會被魔法協會究責,派遣更厲害的魔術師來追捕到案進行審判。 「你是指千萬不能讓九頭蛇的獸化魔法師來到醫院,對吧?」 「你可是將他丟進汪洋大海的罪魁禍首,他為了活下去拚死拚活好不容易游回陸地,肯定要將你大卸八塊或直接吃掉之類的,」阿莉亞沒有半點夸大不實的形容,這些畫面她以前都親眼見過,「我說過,大部份獸化魔法師都有點偏執。」 到這一刻伊古爾全都瞭解了。 「所以你才會幫我準備衣物換上,就是為了避免大屠殺在醫院發生!」 「你提早醒過來,這對我而言也是好事一件,」阿莉亞嘴角上揚了一點,但視線仍警戒著走廊上人們的一舉一動,「我可以省下扛著你離開醫院的力氣了。」 「既然你每一個細節思考、準備的極為周全,想必蜜雅也藏身在非常安全的地方對吧?」 「不需要cao心,我可是一名有口皆碑的殺人傭兵,事前準備工作是我最擅長的技能之一,」阿莉亞目光移向門口且點了點頭,示意銀發青年離開此地、不宜久留,「現在我們就要移動到安全地點,而你最掛念的女孩子也在那里等候著。」 「對了,這個問題沒有不敬的意思,」忍耐著傷口陣陣疼痛,銀發青年來到門邊打算開門,他還是藏不住心中小小的擔心,「boss的增援只有阿莉亞一個人嗎?那這樣讓蜜雅單獨一人在安全地點真的安全嗎?」 「放心,叫做蜜雅的少女身旁還有人保護著,」女傭兵眉頭忽然緊皺,因為她感覺到遙遠的距離外有股魔力氣息靠近,「我們得加快腳步!」 阿莉亞輕推銀發青年背部,催促他無論如何都要加快速度。 「發生什么事?」 每邁開一步胸前與腹部的傷就互相拉扯、引起更多的刺痛,這讓銀發青年舉步維艱,但現在不是停下來養傷的時候。 為了醫院民眾的性命安危,伊古爾一刻都不能停留。 「阿索克已經來到這里了嗎?」 「不確定,但我感覺到一股綠色魔法力靠近了這間醫院,」阿莉亞帶著伊古爾來到電梯門前,等待樓下的電梯緩緩上升至十四樓,她們準備前往頂樓有交通工具等著搭乘,「很明顯,現在除了我跟敵人之外,會來到這間醫院的綠色魔術師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如果情況真的危急的話,我還是可以使用天賦魔法逃離……」 伊古爾咬緊牙關,傷口的痛楚愈來愈加劇,他雖然是可以使用天賦魔法沒錯,但很有可能會造成好不容易縫合的傷口裂開,傷勢加重。 「不到生死關頭最好先不要啟動天賦魔法,懂嗎?」 對于女傭兵的忠告,銀發青年當然明瞭,甚至他內心祈禱最好不要走到那一刻。 「是,我明白。」 「走吧,我們改走逃生階梯。」 阿莉亞抓住伊古爾毫無血色、冰冷的手掌疾行走向安全門,儘管她很不想要逼迫銀發青年加快步伐,但情況緊急別無他法。 「我們坐電梯上去更快不是嗎?」 「綠色魔法力源迅速從一樓往上攀升,」對于魔法力感應很拿手的阿莉亞做出了正確判斷,這讓伊古爾得以躲開死劫,「我想應該是九頭蛇的綠色魔術師選擇坐電梯上來。」 要是剛才繼續等電梯的話,肯定在打開電梯的瞬間被敵人攻擊。 「可惡,他為什么知道我人在哪里……」 伊古爾全身開始滲出冷汗,他頭一遭感到如此無力又芒刺在背的恐懼心情。 「別忘了,他可是一頭野獸。」 阿莉亞幫助銀發青年一邊靠著樓梯扶手、一邊攙扶著自己手臂上樓,她感覺到佈滿惡意的魔力正猛烈接近中。 「而野獸,是絕對不會忘記獵物味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