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危機
7.危機 經過一些日子的相處,格蘭特船長對夏洛特有些刮目相看。 她每天與不同崗位的水手們交談,謙虛地向他們學習請教,認真地完成他交給她的任務。主動和他商討航線上的??课恢玫恼{整,夏洛特雖然尊敬他,但也會為了她堅持的意見與他強硬地爭執。 這位巴特小姐,不像是個柔柔弱弱的淑女,倒像是個船上長大的小子。 格蘭特船長手扶著煙斗,看向甲板上聚集的一圈水手,他們抬頭看向在數十米桅桿上靈活翻騰的嬌小的人。身上沒有繩索保護,全憑敏捷的身手。 解開收起的風帆,抓住粗糙的繩子勇敢地滑落蕩下,跳落在甲板上的沙袋上,那片船帆就像是展翅的海鳥一樣被風吹起。 甲板上的水手們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掌聲中夾雜著口哨,為這位優秀的水手叫好。 “我的上帝!格蘭特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讓她做這種危險的事?要是夏洛特發生什么危險……”吉姆有些崩潰地控訴。 自從她被接回巴特家,吉姆算是看著夏洛特長大的了,也為她多次偷跑出去打了不少掩護。他的兒女都早早離家,夏洛特叫他吉姆叔叔,對這個機靈活潑的巴特小姐,他幾乎也將她看作女兒一樣。 “別大驚小怪的。瞧,她做得多好。”格蘭特朝甲板方向努努嘴。 看到她與那幫流氓似的水手說笑,吉姆見狀不禁撫額嘆息:“哎!夏洛特一到船上,就像是個頑劣的猴子,哪有半點淑女的禮儀!” “當病懨懨的淑女有什么好?我看還不如在船上快活?!彼χ鴵P了揚胡子。 ----------------------------------------------------- 雖然船上食物充足、秩序井然,水手們閑暇時還能玩牌取樂。 但大海永遠深不可測,遠航路上的危險難以捉摸。除開狡猾難纏的海盜,天氣、洋流、地形,疾病,哪一個都是要命的死神。 只有充滿智慧的航海家才能沖破急流暗礁和暴風驟雨的侵擾,從遙遠的地方平安歸來。 他們已經行駛到了帕爾斯海域,著名的“魔鬼海域“,也是威利的船隊的葬身之地。 這片海域下暗流交錯,地形復雜,船上所有人都嚴陣以待,不敢放松。 夏洛特始終有個疑問,之前威利出海時的季節比他們現在出海的天氣更加有利,如果按正常的航線行駛,按理說不會發生如此嚴重的海難。 但據事后幸存的船員說,威利在當時忽然命令偏航,沒有按預定的路線行駛,導致最終幾乎全員覆沒。 可等過幾天之后他們又說是商船遭遇了暗流,對更具體的原因卻諱莫如深。 “你再說一遍?什么東西?”夏洛特皺眉問。 麥克清了兩下嗓子,靠近她一些,壓低了聲音:“據說是因為威利先生為了捕殺……那個東西,”他看了看夏洛特,嚴肅又謹慎地抿抿唇, “人魚?!?/br> “……?” 她還來不及追問,就被急匆匆闖進房間的侍從打斷了。 “夏洛特小姐,船長請您過去,有緊要事件需要和您商討?!?/br> …… “你這個無知的丫頭!我已經開了幾十年的船,不需要你來教我該怎么做!”格蘭特船長被氣得胡子都翹起來。 “但如果現在繞行路線,會多花至少半個月的時間,等我們到了,這批貨就爛在手里了!那我們這趟就是白跑!”夏洛特毫不退讓。 “格蘭特先生,請您相信我,我也相信您,” 她拿出數張海圖,平鋪在船艙中間的箱子上,“我們應該趁著現在天氣還不算太差,盡快從邊緣航行過去,只要避開這個部分,讓水手打開主桅桿的全部輔助帆,以現在的風向和風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格蘭特看著夏洛特灼灼的目光,眼神里是堅定。 老實說,他走過這個航線不少次,但之前威利一行人的遭遇是近年來的大災難了,這讓他或多或少對這個區域產生了顧慮。 海面的天氣變化迅速,他看是要有一場暴雨了,再加上現在正值夜晚,海況不清,于是格蘭特打算選擇更保險的路線繞行。 或許夏洛特說的是對的,他們只要謹慎一些就好。他以前并非沒有遇到這種情況,當時他也是做的像她一樣的選擇。 格蘭特最終被她說服了。 濃郁的咖啡氣味彌散在整個駕駛艙,眾人都嚴陣以待。水手們無論是否輪班當值被全部動員起來。 “嘩啦——嘩啦——” “嘩啦——” 水手們徒手爬上高高的桅桿,三角帆被全部放下,像是白色的旗幟在黑茫茫的大海上展開。 甲板上的油燈微弱,船員們迅速行動著。三列船槳,百多名槳手一齊劃動,船槳攪動水波的聲音,風雨欲來的直覺縈繞在每個人心頭。 廣闊無邊的黑夜海面,這艘船也只能是渺小的滄海一粟,它全力行進的姿態也不過是如螞蟻般緩慢。 夏洛特從船艙里出來,夜晚的冷意襲來,但與此同時,還有一股更加潮濕的氣息像幽靈一樣蔓延過來。她伸出手在空氣中感受著,看向商船一側的遠處海面。 “起霧了……” 被陰云遮蔽了整晚的月亮忽然探出了云層,些許光輝銀屑似的撒在海面上。 坐在桅桿上空瞭望的水手將手里的望遠鏡取下,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個方向, “那是什么!礁石上有東西?!彼蛳旅娴娜撕暗馈?/br> 下面的水手們朝他說的方向望去。 只見在水霧繚繞的遠處,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出現在嶙峋的礁石上。 輪廓清晰,上身仿若人形,皎潔的月光像是為它籠上了層模糊的輕紗帷幕,在海霧與月光下,像神話里才會出現的情景。 隱隱聽到有聲音傳來,像是歌聲,仿佛是從天堂里傳來的天籟,那是世間所有樂器與人聲都無法比擬的美妙聲音,難以描述。 夏洛特穩了穩心神,想到剛才那個水手說的話,心里的不安更加強烈。 “wu——wu——”幾聲嘹亮尖銳的哨聲將眾人從沉醉于眼前奇景的幻夢里喚醒。 “都給我滾回去干活!那只是個石頭!誰再敢偷懶,這趟的薪水減半,勞務值班翻倍,不聽話的扔下船喂魚!”夏洛特扯著嗓子大吼道。 聞言,眾水手們紛紛散開,各自歸位。比起被扔下船,還是扣薪水更加可怕,而后者是這位巴特小姐說得出做得到的。 瞭望水手打了臉兩下,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忽略旁邊的景象,視線向前。 行駛了些許時候,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偷偷回頭一瞥。那塊礁石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剛才的一切仿佛都是他的幻覺。心里不禁舒了一口氣。 就在他們即將駛出這片海域的時候,翻滾的濃黑隱隱打閃電光。 雜亂強勁的旋風襲來,大船被激蕩的浪頭往后推搡,船身顛簸搖晃著。 水手們緊急調整拉拽著風帆的繩索,那巨大的白帆此時像是兜盛滿了風的口袋,被重重地壓墜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成碎片。 電閃雷鳴,大顆迅疾的雨點打在海上、船上的甲板上,船體頑強地搖動沉浮。 “夏洛特!快到船艙里來!”吉姆冒著雨從船艙的門板里出來。 “吉姆叔叔,你快回去,我馬上就下來!”夏洛特緊拽著拴在柱子上的繩子固定著自己,避免摔倒在劇烈傾斜晃動的甲板上。 她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找準時機,箭矢一般沖到最近的風帆桅桿處,和身旁水手一齊拉穩著平衡船帆。 身處危險的境地,但她的心卻像燃燒起來。她看向驚濤駭浪的海面,雨水將油燈澆滅,只有冰涼的月光冷眼看著。翻涌的黑浪是無情大海展露出的恐怖尖牙,仿佛隨時會吞噬掉船上每一個人的生命。 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她又變成了那個野蠻的艾比。 優雅的禮儀、富貴華麗的殿宇、無盡的財富,在與自然搏命的戰爭中都被吞噬淹沒。 只有兇狠心性與活下去的信念才能在這時候中成為手中的武器。 與大海搏斗,與死神共舞。 一陣勁風刮過,船尾一支側桅桿被刮斷,像一支輕輕被折斷的麥稈。 半空中的瞭望手在大幅晃動的主桅桿上搖搖欲墜,他幾欲攀滑著繩索下到甲板上,卻始終不得其法。 幾次嘗試后,他終于拽著繩子滑下了一半距離,猛烈的搖晃將他甩在空中,濕滑的繩子像是命運之神割斷的一般。 他掉落到海里,像一顆石子。 呼救掙扎了一會兒,他漸漸放棄,只是一個無人在意的低級水手,死亡這事總算落到他這小人物身上了…… 翻涌的海浪淹沒了他的頭頂,意識越來越輕。 瞬間,他的手臂被抓住,一個人游近到自己身后,他的脖子被勒拽出海面,珍貴的空氣讓他大口呼吸。 “快點!繩子!”夏洛特朝船上的人喊道。 將差點溺亡的水手一起拖上小型木船,船上的水手向她示意上船,夏洛特朝船游去。 就在她馬上摸到船邊沿的時候,她感覺腳踝一緊,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抓住,水草一樣緊緊纏繞,將她往水下拖去。 恐懼從腳踝一直爬上了她的背脊,她仿佛聽到了死神的呼喚。 該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