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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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兩周,微信未讀新消息二百多條。 都是從前學校社團里玩得頂好的朋友發出的邀約,總不好再三拒絕。見了面,一群人七嘴八舌也沒商量好吃什么,只好說先去喝點。酒過三巡,有位學長起哄:“別光聽人家唱啊,以前在學校里我們小儀meimei不是還組過樂隊來著,來一首!” “程儀那可是主唱好吧!各種校級大型活動哪兒少得了她呀!” 眼見推脫不了,程儀只好說:那你們好幾位都是廣東人,我就唱首粵語歌吧,最近剛學會一首很特別的,名字叫《紫比藍更冷》。 昏暗藍光閃爍,許是歌詞寫得太纏綿,她在臺上唱得十分動情:“愛似紋身的淤血,紫得多心痛。” “只等你吻著我面紅。” 一曲唱罷,掌聲雷動。 “哎呀好聽,真好聽!不過小儀meimei這是受了外國壞男人的情傷了?唱得這么傷情。” 她打趣地回:“情傷倒沒有,說不好是我給外國壞男人造成情傷呢!” “對對對,我們小儀meimei這小臉兒就不是會被拋棄的模樣兒!來來來,喝點兒你陳哥點的這個,這個好喝!” 她的嗓音清澈如潺潺流水,望淮洲仿佛很受用,他抬手揉揉眉心,連日以來緊繃的神經在此刻終于得到些許安寧。他坐直了身子,挑眼瞧那臺上的人。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 瘦了點兒,眉眼間比之幾年前,多了幾分成熟氣韻。 也是,她馬上都二十五了。 十點零五分,差不多散場,他堵在她家電梯門口。 “程儀。” 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程儀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發覺這聲音有些熟悉,沒有溫度,涼颼颼地,她腦子里浮現出一個人的臉。 ——望淮州。 只有他會用這種語氣叫她。 “程儀。” 又一聲。 她也沒有喝很多,這幾年酒量見長,那點酒,喝不暈她。 但是此刻她真的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面前的人分明是望淮州,有兩個虛影的望淮州。 這開場扎扎實實的算是久別重逢,但是非常輕佻又傷人地,他說:“cao一下十萬怎么樣?” 一定是夢,這個虛影把她明碼標價:十萬一下,十下一百萬,五十下五百萬,她還真是價值不菲,cao著cao著,兩年的學費就回本了。不止回本,還翻了倍。 程儀點點頭,表示十分認可:“嗯,這條件可太誘人了。” “但是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程儀了。” 她暈得有些掀不開眼皮,用手指戳了戳那個虛影,紫紅色的指甲點在他的肩膀上,竟然有了實感。 他去捉她的手,細細地摩挲,下一秒態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話密得完全不像他: “不如你回來跟我過吧。” “程儀,你很清楚,你贏了。” “每一次,都是看似我在主導我們的關系,其實是你在一點點蠶食我。” “是不是其實每一次你說你愛我,都是在給我制造錯覺?” “你說了那么多次,沒有一句給我的感覺是你真的愛我。這三個字,對你而言,是不是就和你好一樣隨便?就像你喝多以后,誰親你你都應一樣?” 可惜他每多說一句,她的眉頭就緊皺一分,終于不那么暈,他的話也終于收尾,她迫不及待挑唇譏諷: “你這又是在演哪一出?‘戲子而已,一茬接一茬,年輕好看的多得是’,這是你形容程恬的原話”。 她學他淡漠而輕佻地勾一半唇:“是這意思嗎?你真的和賀敬之一模一樣,道貌岸然虛偽自私。” 接著走上前去,像他當初一樣,翹兩根手指,微微抬高他的下巴,然后用力點在他的右肩,不陰不陽地著指控:“程恬,我姐,夠紅的女明星了,你背地里管她叫戲子;還有我,賀敬之說我是陰溝里的老鼠;我們學校那校長,平時多大的排場,見了你和你舅舅都變得低眉順眼。你身邊的人,誰不捧著你?你看得起誰?你這樣的人,你捫心自問,你看得起誰?” “望淮州,我給過機會的,沒有一個不真心。” 她偏過臉,仿佛在認真回憶以前,然后不無自嘲地笑說:“只可惜那時候你不接,也不屑。你外祖父說得很對,跟我這種女孩兒,談談戀愛當然可以,如果我愿意,我有本事,我甚至可以一直和你談戀愛。” “換句話說,當你的情婦。” 望淮州正準備開口否認,就被她拿食指壓住下唇,剝奪他開口的機會:“但是進你們家的門,想都別想。” 她半瞇著眼,仿佛站不穩,揪著他的衣領作為支撐,舊事重提:“你外祖父說得多準確,我就是個家庭支離破碎的陰溝里的老鼠。” 眼見著她要滑下去,望淮州伸手在她背后,虛虛攬著她的腰。 這副情狀著實親密得有些諷刺,但他確實有些想念這個懷抱,竟也多了幾分耐心聽她說下去。 “但是望淮州,你知道嗎?我一點兒都不想結婚,也不覺得我這破基因值得延續下去。你外祖父那么想讓你趕緊要孩子,你那么多女人,叫她們給你生,總歸是不缺我這一個。”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她沒有話趕話,他這回算是見縫插針地應了一句。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瞞著我結婚又是什么意思?怕我非要賴著你跟你結婚,鬧得你娶不成大家閨秀?還是說你,就想讓我給你當小三?你喜歡這種偷腥的感覺?” 看來確實是醉了,醉到說出來的話都好笑得有些荒謬了,但是沒關系,總歸是好久不見,今晚他有十足的耐心,聽她說下去。 “還有易熒熒那通電話,我說你突然脫我衣服讓我喘給你聽做什么,你生怕她不知道你有三宮六院?” “望淮州,你放心,我和你之間,總不會有我單方面至死不渝。我不會纏著你,也不會給你惹麻煩。” 喝了酒之后,她這些溫柔控訴在他聽來三分像調情。有那么一瞬間,望淮州非常想親她。 三十二歲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細細端詳著眼前這張平滑脆白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臉,聽著她不停開合的唇瓣里吐出的字眼“至死不渝”,終究是是沒控制住地溫聲笑了起來,倒不是她說的話有多么好笑,他笑的是,他還想聽聽她還能用些什么好玩的詞語。 “成年人在情欲和利益里打轉的戲碼我陪你玩夠了,你要是覺得我攀了您這高枝兒,你覺得臟了你的手,來,你今天,把我嫌我臟的地方都從我身上砍掉,我給你機會,我不報警。” 這句尾音些許顫抖,興許是真的站不住了,話也差不多說完了,這回揪著他衣領的手真的松了,她整個人也像xiele氣的氣球似的,沒了原先那股子趾高氣揚的勁兒。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觸電似的一把甩開:“我自己來,不勞您大駕。” “那你砍給我看看?” 是真朝著廚房去了。 “誒不是,真砍啊?” 隔了十秒,沒動靜,望淮州見她兩手空空又回來,冷冷通知他:“我要上廁所。” 他順手一指,望著“砰”的一聲關上的衛生間門,自言自語道: “對我這么大怨念,以前怎么不說?跟我睡的時候怎么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