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托雷值班守夜，確認(rèn)卡蜜拉入睡后，托雷簡易地包扎自己的肩傷，旋即爬上梯子來到船尾甲板上。瑪姬似乎早就等待許久，她靠在欄桿旁，手里拿著裝著白葡萄酒的酒杯，回頭看了托雷一眼，「她還好嗎？」

    「沒事，我離開前她已經(jīng)開始退燒了。」托雷答。

    「今天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去休息吧，我來幫你值班。」

    「哪有船員讓船長值班的。」托雷微微一笑。

    瑪姬搖了搖頭，摸了摸頭上的三角帽，輕嘆口氣，「我也沒盡到船長的職責(zé)，我應(yīng)該要聽你的才對，我不該去舊鎮(zhèn)的。」

    「那是結(jié)果論了，天曉得我們安分守己會不會也出事。」托雷露出苦笑，「這樣也好，至少我們知道這座島的所有秘密了。」

    「知道的越多越危險，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返航，趁著清晨起霧的時候，我要用最快的航速駛離這里。」

    「你不怕拜卡斯商團(tuán)報復(fù)嗎？」托雷問。

    「總比死在這里好。」瑪姬面色一沉，神情肅穆地說，「我想通了，馬汀不可能留我們?nèi)魏我粋€人活口的，他一定打算把我們?nèi)珰⒘耍瑱M豎都是死，我寧愿死在海卓拉厄姆的外海。」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不會阻擾你。」

    瑪姬深情地看著托雷，她想起了托雷左肩上的傷，她歉疚地說，「會疼嗎？」

    「說不會是騙人的，但這是家常便飯了。」托雷聳了聳胳膊，若無其事地說，「即便待在海卓拉厄姆，我還是無時無刻會受傷，甚至比這個嚴(yán)重。」

    「別把受傷當(dāng)玩笑話，任何一個小傷都可能致命。」瑪姬走上前去，把酒杯遞給他，「本來值班是不能喝酒的，今天破例讓你喝吧！」

    正當(dāng)托雷要接過酒杯之際，他忽然感到一股詭譎的氣氛從背脊竄來，他隱約聽見一個細(xì)如蚊蚋的聲音落在身后的甲板上，他迅速地轉(zhuǎn)過身，一氣呵成地掏出銀搶。

    瑪姬被他這舉動嚇到了，但她很快就知道托雷并非杯弓蛇影，托雷的槍口的的確確對準(zhǔn)了一個不速之客。一個穿戴黑色連帽斗篷的人，靜悄悄地站在他們前方，瑪姬當(dāng)場一驚，她根本沒聽到任何動靜，這人究竟是如何上來黑鴞號的？

    「冷靜點(diǎn)，我身上沒有武器。」一個纖細(xì)的聲音傳來，托雷認(rèn)得這個聲音，但他內(nèi)心十分訝異，因為這個人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答案揭曉，那個人拉開兜帽，不是別人正是漢娜。她為了取信托雷自己沒有敵意，特地敞開了寬松的連帽斗篷，里面春光無限，她連一件內(nèi)衣都沒穿，更不用說私藏武器。

    托雷的注意力起先被她曼妙的身材吸引，但不到一瞬間，他就注意到斗篷彷彿浸過水，這不可能只是單純被風(fēng)浪打到而已。托雷驚詫地問，「你是游泳過來的？」

    漢娜將斗篷重新扣上，露出明眸皓齒，淺淺一笑，「是的。」

    瑪姬大感驚訝，今晚雖然沒有下雨，但風(fēng)浪也不算小，況且黑鴞號停泊的位置離鐵鉤碼頭至少有五百碼，普通人游過來未免太冒險了。倏忽間，瑪姬想起肯尼的話，她脫口說，「難道你是納迦的混血？」

    「看來肯尼跟你們說了不少。」?jié)h娜瞇起眼睛，輕撫著火紅色的秀發(fā)。她微微一笑，「順便告訴你們，我來這里也是肯尼拜託我的。」

    「肯尼拜託你來做什么？」瑪姬質(zhì)疑。

    「他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你們還真是任意妄為，居然敢得罪舊鎮(zhèn)那群納迦，不知道該說你們勇氣十足還是過于愚笨。」?jié)h娜搖了搖頭，「他們現(xiàn)在很憤怒，他們想派我來抓你們。」

    「為什么是派你來？」托雷問。

    「很簡單，因為我是尾鰭鎮(zhèn)的負(fù)責(zé)人。」?jié)h娜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你打算怎么做？」托雷的槍口仍舊對著漢娜，只要她敢輕舉妄動，托雷絕不猶豫。

    漢娜看穿了托雷的堅定，她輕嘆一口氣，開始把原委交代。她告訴托雷和瑪姬，因為他們在舊鎮(zhèn)大鬧一番，娜迪拉十分生氣，娜迪拉派肯尼來尾鰭鎮(zhèn)告訴她這件事，并且要求盡快處理他們，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死活都可。

    聽到漢娜這么一說，瑪姬不禁打起冷顫，這里是納迦的地盤，他們不僅能奴役深海魚人，馬汀跟他們也有掛勾，換言之就是四面楚歌。漢娜看著她的反應(yīng)，像是早就預(yù)料一樣，她說出自己想要跟他們交易。

    漢娜提出的交易簡單明瞭，她要求瑪姬帶人破壞鹽田和水井，瑪姬和托雷聽完，兩人面面相覷，有些摸不著腦袋。瑪姬納悶地問，「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我受夠馬汀了，他越來越肆無忌憚。本來我們跟他之間交易相安無事，我們幫他挖出棲息在海底下的沉船寶藏，他們替我們散播魚鹽。但是，最近他們太過囂張了，今天甚至公然殺了尾鰭鎮(zhèn)的人。」?jié)h娜用著冰冷的口吻說。

    「你是想替達(dá)克斯報仇？」托雷問。

    漢娜驚訝地看著他，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她擦拭眼角滲出的淚水，譏諷地說，「別說笑了，那種人死有馀辜。在我沒干涉之前，他對尾鰭鎮(zhèn)的婦女進(jìn)行一連串的暴行，婦女的丈夫為了出口氣甚至被他活活打殘。」

    瑪姬面露訝異，她詢問漢娜如果事實(shí)真如她所說，為什么不第一時間處理達(dá)克斯。漢娜只是搖了搖頭，露出苦笑說，因為吉米很信賴達(dá)克斯，即便達(dá)克斯對其他人如何殘暴，但在吉米眼中他是一個幼時曾保護(hù)過他的男人。

    托雷這時又有疑問了，「你為什么這么在意吉米？」

    「因為他是我的同父異母的弟弟。」?jié)h娜平淡地說。瑪姬不可置信地說，「什么？所以他也是納迦混血嗎？換句話說，其實(shí)他一切都知情了？」

    漢娜反駁地說，「這你們就猜錯了，他對這件事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島上有納迦。尾鰭鎮(zhèn)的居民幾乎都是混血，但混血大致可分成兩種。」?jié)h娜將斗篷掀高，她的大腿有看起來像魚鱗的紋路。她繼續(xù)解釋，「一種是像我跟肯尼一樣身上有明顯特徵，另一種是毫無特徵，就像達(dá)克斯和吉米那樣，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納迦混血的后代。」

    「為什么不告訴他們？」瑪姬問。

    「混血在納迦社會里本來就受歧視，他們知道越少對他們越好。」?jié)h娜說，「為了怕舊鎮(zhèn)納迦的身分被發(fā)現(xiàn)，我們才特地建造尾鰭鎮(zhèn)，這里就是用來安置混血的人。」

    「回歸到正題，你為什么要我們?nèi)テ茐聂~鹽，你只是想出一口氣嗎？」瑪姬銳利的眼神彷彿不相信她沒有其他目的。事實(shí)上，瑪姬的直覺是對的，漢娜笑了笑，「馬汀對我們已經(jīng)沒用處了，我讓他研製出魚鹽，他不負(fù)所託我很欣慰。我本來也想讓交易繼續(xù)下去，但拜卡斯商團(tuán)越來越猖狂，這讓舊鎮(zhèn)的納迦很不高興。一個不受控制的商團(tuán)很可能是潛在的威脅，我們必須盡早根除，絕不能姑息。」

    「你打算殺了馬汀？」瑪姬問。

    「本來是沒必要，不過我想你們應(yīng)該想殺他，所以這就是我跟你們交易的條件。你們破壞魚鹽和水井后，馬汀一定會派人追殺你們，到時納迦和深海魚人不會出手。當(dāng)然，如果你們被殺掉的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瑪姬嘴角輕揚(yáng)，露出一抹不寒而慄的笑容。

    瑪姬恍然大悟，原來漢娜打算隔岸觀虎斗，讓他們兩方自相殘殺。瑪姬警戒地問，「我要怎么相信你？」

    「你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因為舊鎮(zhèn)的納迦本來要我收拾掉你們。你們對吉米很好，他甚至很開心跟我說你們的事，我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走你們。」?jié)h娜臉色凝重，告誡地說，「如果你們成功逃走，你們絕不能跟外人提起這里的事，不要小看我們的情報網(wǎng)，一旦讓我們知道你洩露這里的秘密，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看來我只能答應(yīng)了。」瑪姬說。

    「沒錯，這是最正確的選擇。」?jié)h娜忽然想起什么事，「對了，別讓你們那個叫薩曼莎的朋友來攪局，我本來打算去達(dá)克斯房間，她硬是找人過來壞我好事。」

    「她不是去救你嗎？」托雷皺眉。

    「救我？我還沒弱到那種程度。」?jié)h娜眼神透出冰冷如刀的厲芒，托雷第一次感受到這么悄聲無息又駭人的殺氣，他的手竟不自覺地顫抖。漢娜不以為然地說，「如果她沒來，歐格的下場就會跟達(dá)克斯一樣了。」

    「你打算殺了他？」瑪姬看著她。

    「不，沒這么便宜，我要讓他變得跟達(dá)克斯一樣失去信心。」?jié)h娜冷笑，「那天你們不也在海岸旁看到了，達(dá)克斯喪失了男性雄風(fēng)，那是因為他服下我特製的藥。這種藥會讓男人再也不能對女人施暴，正好是對付這種人的好武器。」

    「那天你發(fā)現(xiàn)了我們？」托雷訝異。

    「當(dāng)然，你們身上太多火藥味，我很難不發(fā)現(xiàn)。」?jié)h娜一邊說著，一邊指著托雷，「說起來你也該放下槍了。」托雷被她這一說，不知為何有些尷尬，他緩緩地放下槍。

    「對了，那晚在鐵鉤碼頭酒館偷窺我們的人，難道也是你們派來的？」瑪姬想起自己曾經(jīng)跟托雷溫存完之后，窗戶外發(fā)出了動靜，他們本來追到了那個人，瑪姬因為擔(dān)心托雷誤殺對方而放走了人。

    漢娜思索半晌，點(diǎn)頭說，「哦，你說那次呀！是的，我派達(dá)克斯去監(jiān)視你們的行動，不過他似乎看不慣你們卿卿我我的樣子，趁著雨聲怒砸窗戶一下結(jié)果被發(fā)現(xiàn)了。哼，真是感情用事的蠢貨，要不是吉米他早就死了。」

    「對了，吉米隔天也受傷了，那是怎么回事？」瑪姬記得布萊克說過吉米手上有槍傷。

    「那就真是意外了，因為歐格三不五時跑來調(diào)戲我，那天甚至對我毛手毛腳，吉米看不下去就潛入他的寢室打算惡作劇。不過他畢竟不是這方面的好手，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回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一道槍傷。」?jié)h娜皺起眉，意味深長地說，「幸好只是小擦傷，如果歐格真對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我一定讓歐格付出十倍代價。」

    「看來你真的很疼愛吉米，但你知道他喜歡你嗎？」瑪姬乾咳了兩聲，「嗯，你知道的，我是指男女之間的情愛。」

    「我當(dāng)然知道，我還沒這么笨。」?jié)h娜搖了搖頭，「正因為我對他太好，所以他某方面愛上我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是，我不能告訴他我的身分，他知道納迦的事對他百害無利。」

    「這樣可不好，如果他投入太多感情，遲早有一天知道真相后會承受不住。」托雷說。

    「那就永遠(yuǎn)不知道就好了。」?jié)h娜笑了笑，「不過他還要成家，我也不能這么自私，等到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來了我會說的。轉(zhuǎn)回正題，你們還是先擔(dān)心自己吧！雖然我可以保證讓納迦短時間內(nèi)不出手，但我不認(rèn)為娜迪拉會守信用，她一定會煽動舊鎮(zhèn)的納迦把所有人都?xì)⒘恕！?/br>
    「所有人？」瑪姬皺眉。

    漢娜想了想，改口說，「英勇號的人應(yīng)該沒事，只要你們那個朋友薩曼莎來得及上船，她應(yīng)該不會受到波及。其馀護(hù)衛(wèi)艦的人，那就得看他們的心情了，至于你們這些私掠船團(tuán)，他們肯定不會放過的。」

    托雷質(zhì)疑地問，「英勇號的保羅船長跟你是什么關(guān)係？」

    漢娜褚紅色的眼睛忽地變得銳利，她的目光看似要刺穿托雷的心臟，她一字字地說，「有些事你最好別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少，你活著的可能性越大。」

    瑪姬雙手環(huán)臂，詢問道：「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越快越好，不要給他們太多準(zhǔn)備時間，最好是明天一早。」?jié)h娜解釋說，「肯尼應(yīng)該跟你們說過納迦通常在早上睡覺，那時候你們破壞鹽田和水井，納迦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你們逃脫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聽起來是很困難的事。」托雷說。

    「為了你們整艘船上的人，你們還是努力點(diǎn)吧！」話音未落，漢娜張開雙手往后一仰，噗通一聲她墜入海里，托雷和瑪姬立刻上前一看，漆黑的海水什么也沒有。

    倏忽間，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抬頭往前方一看，漢娜浮出海面朝他們揮了揮手，距離黑鴞號足足有五十碼。兩人同時愕然，先不說這夜晚的風(fēng)浪有多冰冷多刺骨，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她就游了這么遠(yuǎn)，除了納迦以外他們想不到有誰能辦到。

    「看來一切都是真的。」瑪姬望向海面，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