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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2025臺北封城在線閱讀 - 四章-第十三話-槍聲響起

四章-第十三話-槍聲響起

    武萱篇-臺北2025年10月中

    臺北市封城了。

    縱然在十月之前政府一連串的作為就已引起許多人的臆測及預想,但當封城真正實行時所帶來的絕望感,絕非任何事前的心理建設所能克服的。政府炸橋的那個夜晚,過了子夜零時零分后『首都防疫圈』內全部斷電,路燈、電視、電腦、醫院的生命維持機、共享單車的停車欄、電動車充電站、冰箱冰柜、微波爐、電梯以及所有免治馬桶直接罷工停擺,人們必須給收音機裝上電池才有辦法接收到公眾訊息,然而所謂的公眾訊息與政府直升機每天在臺北市上空用擴音器大聲公播放的內容一模一樣。

    政府『板橋當局』的國家元首代理副總統先生已經簽署『戒嚴法第64號政令』,該公文內容註明了首都防疫圈目前正處于『特別時期』,在防疫圈內的邱氏出血熱疫情得到『進一步控制』之前,所有防疫圈內的國民(包含正在值勤的軍人及erp人員)均不得以任何形式離開防疫圈邊界;配合國家政策,福德綠地、南港高中、師范大學(公館校區)、光復大橋等四處安檢哨均停止市民出境服務。收音機及直升機傳來的公眾訊息不斷強調請市民們不要靠近防疫圈邊界河面以及首都東南方山地的『軍事隔離區』,說是軍方得到授權在必要時刻能夠用『特殊手段』貫徹執行防疫圈的邊界防務。

    許多接受到公眾訊息的市民對封城一事正面看待,他們仍懷抱著對于公家機關權威的信心,相信配合政令宣導:少出門、少聚集、少交流等綱要,好好待在家里靜候不可謂知的疫情『進一步控制』,等局勢好轉……熬過去的安分國民就能獲得國家的拯救。另一方面他們縱然不鼓勵子女親友接觸軍事隔離區逃出防疫圈,但他們也不相信國家真的會對按時納稅的人民拔槍相向;一名過幾日之后前往龍山河濱公園看能幫上什么忙的當地中年婦女是這么認為的。

    「怎么可能開槍?炸橋是沒辦法的事情,但開槍就太超過了。」

    她一邊煮著大鍋稀飯一邊這么對武萱說。

    武萱因不想吵架而沒有反駁對方,她只是持續餵食躺在地上的虛弱傷患,一邊默默地將炸橋當天晚上目睹的所有事情吞進肚子里:

    近萬人在淡水河河面上掙扎著,部分識水性的落水市民除了往中興沙洲游去,不然就是游向三重河堤……緊接著軍隊的悍馬車與軍卡就成群的出現了;巨型探照燈將河堤一帶與河面照得通明,沒有任何口頭警告……沒有對空鳴槍……從軍卡上跳下戴著口罩的陸戰隊員,他們將手上t91步槍彈匣內的子彈全數打光。眾多剛爬上岸的狼狽市民就這樣被掃成蜂窩,渾身浴血的倒回了淡水河里;多輛悍馬車隨后駛近了河堤,槍塔上的槍手cao縱著t-75m機關砲對著在河面上掙扎的眾多人頭又是接連的火力發揚,許多又驚又怒的市民當場被打得肝腦涂裂,部分爬上中興沙洲的人亦受到流彈的波及。

    炸橋那晚,國軍弟兄們在淡水河岸持續進行了半小時不被記載于官方紀錄、名副其實的屠殺,那畫面是如此的超乎常理,一幕幕是如此的慘烈真實……好幾次讓睡得不安不穩的武萱從夜夢中驚醒。

    武萱自炸橋后就一直待在龍山河濱公園生活,她加入了一個由菜園里里長領導、成員為環河南路一帶居民及炸橋夜部分來不及衝上中興橋的市民所組合而成的志工團隊。他們致力于妥善照顧逃過劫難的倖存者,大部分的傷患都是從河岸拖上來以及被人從中興沙洲帶過來的;除去頭幾日因缺乏醫療資源而傷重去世的人……目前河濱公園草地上躺了近三千名需要照料的傷患,淡水河面、沿岸則載浮載沉了萬馀具尸體。

    由里長的兒子帶隊,武萱及許多志工連續一個禮拜將河岸的尸體集中起來焚燒,那些尸體有溺死的、被碎石砸死的、被軍人殺死的,沒有一個是因為邱氏出血熱而病死的,每每武萱望著被點燃的尸堆總是憤恨不平。她持續做著粗重的工作,抱著沉重的盼望能找到自己失蹤的朋友……但沒有,詩涵、志偉、曉萱、孟庭、可茹、欣瑜、恩碩她一個也沒找到,倒是建良學長的尸體第三天就飄到了河濱公園附近;臉只剩半邊、少了一條腿。有時武萱看到對岸三重河堤同樣在焚燒尸體的軍人們,總會想著自己的朋友們是不是在對面。

    河對岸的軍人每隔兩天就會駕著橡皮艇至中興沙洲附近,全副武裝的他們總是留下幾個扣著充氣浮標的防水箱就走。志工團將箱子拖上岸,里頭總有大批的彈性繃帶、消毒酒精、傷口敷料、退燒藥、復合性藥膏、棉花棒小桶、抗生素、軍用口糧、礦泉水、火柴盒以及高燃汽油桶。市民們總是沉默的接受所有,畢竟這個克難的傷患集中營什么都缺。

    隨著日子逐漸過去,他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援助:豪景大酒店的老闆送來了成批的白床單與枕頭、幾個里長想法設法弄來六十多個露天帳篷(大部分是從西門國小『借』來的)、一群從北護分院逃出來的醫療人員加入了這個龍山河濱公園傷患營。

    聽這些外來人士的口述,封城后的臺北市區正陷入史無前例的動盪。

    「臺北各大醫院及tcdc的官兵在封城當日上午就撤離崗位了……聽說并非中央下的命令,而是幾名中階軍官聯合起來的自主決斷。他們質疑上面遲遲不向防疫圈內的執勤單位發佈『撤離通報』有可疑之處,于是冒被判軍法的風險佔據了大直橋并拆了炸彈……希望藉此『兵諫』行動要脅板橋當局或是松山機場的前線指揮官,要中央發佈具體的封城前撤退命令……」

    穿著骯臟防護衣的黃姓醫護兵滿臉倦容,年紀不到三十歲的他喃喃透露接下來的混亂:「其實軍中質疑政府的聲音一直都有流傳……戒嚴之后一切指令只講求服從,沒有任何透明度與說法可言;任何事向上反映都會被擋下來,政戰官整天只會講一些洗腦屁話,重點是軍隊內部針對防疫的保護并沒有比民間人士高明到哪里去…搞得人在首都值勤的大家壓力都很大。但當聽說……要造反的時候……軍中還是有許多不同的聲音,我們這些被稱為『合作派』的算是少數,我們認為只要堅守崗位……政府總是會想辦法撤離我們的。」

    說到這邊,他長嘆了一口氣。

    「但后來橋就炸了。聽說原本就算封城也不會炸橋的…只是緊急方案,但政府就是炸橋了……臺北市直接封鎖。在那個該死的『64號政令』頒布之后所有留在防疫圈內的單位…不管你是合作派還是erp,全都他媽成了要被隔離的對象。現在也不會有撤離命令了…各單位都意見不合,也沒什么人在乎軍紀了……」

    「哼……活該。歡迎加入我們……」在一旁聽故事的唐先生冷嘲熱諷。

    他是炸橋夜自己游上河濱公園的倖存人士,他會愿意留在傷患營幫忙的原因是為了尋找同他掉到河里的失蹤老婆。目睹三重河堤的大屠殺之后,他現在對于軍方背景的人敵意很深。

    「嘿!別這么說嘛…他現在跟我們一樣是受害者!」里長的兒子打圓場。

    「那么你們在醫院待得好好的,干嘛要過來呢?」武萱詢問。

    「因為出血癥。」坐在醫護兵旁邊吃稀飯的阮護士接口:「本來堅持守在醫院工作的醫護人員已經越來越少了……軍人離開之后很多明顯二階段癥狀的市民及其家屬都跑進醫院說要掛號,但醫院早已無法負荷了……家屬及病患整天盤踞在醫院大廳里鬧事,越來越多人當場發病……斷電之后醫院的備用電源也快耗盡了……院長與副院長老早就跑了,昨晚主任們私下集合大家…說……說已經沒救了…大家都盡力了……想走就走吧……」

    「現在沒事真的不要進市區內,tcdc被政府放棄之后很多被關在里面的出血癥患者都跑出來了,臺大醫院也是……其實各大醫院失控之后…現在是真的無法控制疫情了。我們警察也管不了,都是快要死掉的人了…說什么話他們都不會聽的。」十分照顧人的張警佐抱怨。

    他是隸屬于附近昆明街派出所的erp人員,他們所長在聽說龍山河濱公園的傷患營之后就定期派人過來維持治安,多虧他們與里長的互相配合……這一處臺北市的小角落仍有著秩序可言。

    一陣腳步聲傳來,在露天帳篷里休息的眾人望向跑過來的柯威廉。威廉今年十歲,就讀吉林國民小學四年二班(當然目前無期限停課中),他在臺北封城當晚于中興橋上與父母失散之后就一直跟在武萱身邊;與許多傷患營的志工一樣,過著一邊幫忙一邊尋找落水失蹤親人的生活。他對著眾人指了指河濱公園角落,與武萱相處的這十多天中他沒開口說過半句話,依照前陣子抵達傷患營的陳醫生看法……可能是與ptsd有關。若不是書包寫有名字,武萱還真不知要怎么叫他。

    眾人離開帳篷,發現威廉指的方向有一大群人站在那邊,郝里長正與那群人的領頭人士發生爭執。武萱及眾人走近。

    「不行……我們這里不能隨便讓人進去!你說你們是哪里來的?」

    與郝里長對持的人是一名高瘦男子,年紀大約四十來歲,衣裝端正有著文質彬彬的氣質。他頸上掛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說話的語調充滿著無上的熱誠:「我是上主的牧者,我們是『教會』派來傳福音的。」

    「教會?那么多個教會你說你們的教會叫什么名字?」

    郝里長皺眉望著『牧師』身后的群眾,他們大約兩百多人……普遍都是中老年男性成員,他們衣著不如領頭者端正,卻同樣都拿著裝深色液體的手提水桶與勺子。若仔細觀察的話即能發現他們極力避免與外人視線接觸。

    牧師沒有回應里長的質問,只見他轉過身去對他的信眾大聲宣示。

    「末日近了!虔誠者必能得救!我們依從大長老的圣言而來,我們來是為了證明我們對上主的忠貞!我們來是為了凈化這個骯臟的世界!」

    他眼前兩百多名教眾隨即舉起手上的勺子高聲讚嘆。現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歡愉氣氛,許多附近躺在地上的傷患都勉力坐起身來了解狀況。

    「怎么回事?他們是誰?」張警佐走向里長。

    「不知道……他們突然跑來說要『降福』。」里長身旁的陳醫生抱怨。

    「蛤!?降福?降什么福?」唐先生納悶。

    然后他就被潑了一身濕。

    一切發生得是如此突然,郝里長與陳醫生雖然第一時間跳開但還是沾到了一些深色液體,離他們不遠的武萱大駭,抓著身旁的威廉連退了好幾十大步。唐先生愣愣的呆立原地,伸手抹開臉上的黏稠液體,那是……

    「血……是血!是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啊!」他崩潰大喊。

    牧師身后的教眾們大聲歡呼。

    「cao你媽的!你們干嘛!?」里長的兒子憤怒大罵。

    「這些血是從那里來的!?」陳醫生脫下沾滿稠狀血液的眼鏡驚恐詢問。

    「退開!你們這些人退開!」張警佐拔槍。

    牧師接過身旁傳遞過來的手提水桶,里面滿滿的不明深稠血水。

    「懺悔吧!讚嘆吧!領悟吧!接受吧!悔改吧!」他狂熱踏步向前。

    張警佐手上的華瑟ppq警槍正在顫抖。

    「站住!你他媽給我站住!我要開槍嘍!我真的要開槍嘍!」

    沒用。

    「罪人!末日近了!」牧師狂喜的將水桶內的血水用力潑出。

    槍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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