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孤行(1)-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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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沉沉沉沉入夢里,是人走不完的回憶。 人啊,終其一生,不過就是在尋一處歸所。 顧家偏廳。 顧豐鼎氣場森然,未來得及褪下的黑色大衣彷彿還能嗅到芬蘭融雪時的氣息。 一下飛機就接到消息,關于她女兒徹夜未歸,關于她女兒再次重病臥床。 他第一時間領著三名隨扈在國道上向南狂飆,一路未語,臉色鐵沉,本就剛硬的眉眼此刻更是恫嚇人。 直至進口跑車駛入顧家大院,他峻厲的神情仍一刻未曾松緩,眾人見此番情景,紛紛繃緊了神經,就怕一個不注意被掃入暴風圈。 他短短不到三句話,不意外惹哭了兩名初來乍到、負責照看顧盼晴起居的女傭。 另外三名年資久一些的也沒好到哪里去,通通在發抖。 顧豐鼎皺起眉。 這里數十人,卻居然沒有半個人可以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于是,他不耐煩地問道:紀守城跑哪了去了? 近乎低哮。 空氣沉默了三秒,站在最角落的小廝才鼓起勇氣回應他。 「紀、紀管家帶小少爺上醫院去了。」 「……什么?」 早產兒,先天不良;不愛運動,后天失調。 早產兒、不愛運動、還沒有半點自覺,屢次不懂好好照顧自己──大后天欠教訓。 顧盼晴昏迷整整一日,睜眼的時候,家里一干女傭已經不知哭了多少回,當她虛軟無力地開口問她們發生了什么事,怎么個個眼睛都腫得快看不見時,整個顧家上下幾乎都要為此歡聲雷動,就差沒放煙火慶祝了。 其實,顧豐鼎在意的并不是顧盼晴徹夜未歸,而是她屢次不懂愛惜自己得來不易的生命,他明明已經警告過那些傭僕們了,然而顧盼晴卻還是屢屢病重。 就算他早知道這個女兒生來就是要折磨他的,有時難免還是氣得想罵她幾句。 可是,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坐下來跟她好好說上一句話。 明明,她還沒出世的時候,他曾是那樣期望這個生命的到來。 明明,他年少離家,再回故里卻是六親盡失,妻子腹中與自己骨血相連的小生命,是他曾經那樣誓言要傾畢生之力愛護的。 可惜,他這一生都忘不了,顧盼晴出世的那一日,妻子產房內折騰超過二十四小時,七月大的嬰孩早產、臍帶繞頸、血崩。 然而顧豐鼎永遠也想不到、或者他根本就不愿意去想。 妻子產前,意識尚存時,一意孤行簽的術前同意書,她總是那樣一意孤行,而他總是寵溺放任,卻沒想到最后竟正是因為這樣的一意孤行,讓他再次獨自承受巨大的苦痛。 于是,一紙落款,再見已是陰陽兩隔。 摯愛之人,此生不復相見。 他無法面對顧盼晴。 他無法面對,這個應該是他此生僅馀、最重要的血脈至親,卻帶走他此生摯愛的妻子性命。 他愛她,甚至超越自己的生命。 他愛她,卻也不能愛她。 他愛她……可是誰來告訴他,他究竟該如何去愛、他深愛的她? 顧盼晴醒后得到的第一手消息是,顧豐鼎去醫院看他兒子了。 然而,令人心涼的不是她再次為此鬱悶,而是、她不再為此感受到任何多馀的情緒。 聽說是二太太及時從紐西蘭返臺,解救了一整家因為她的一意孤行而備受牽連的傭僕們。 二太太手段向來是公認的高明,無論是商場上、或是對付頑固到無可救藥的顧豐鼎,她從來都是游刃有馀,即使顧豐鼎當時仍處于大發雷霆的狀態,她還是有本事將他勸退。 用完晚膳,顧盼晴算是稍稍恢復了精力,然而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精神,從來不安分的人便又開始東翻西找地尋自己麻煩,好像一刻也停不下來似的。 為了填補那些彷彿永無止境的虛無感,小的時候她要求的糖果玩具從來不嫌少,后來長大了一些竟開始樂衷于搶別人的,再更后來,她索性就把時間都填滿,只要沒有空間,就沒有這擾人清靜的虛無。 眼下,她又有空間了。 她恨透了這令人厭煩的空間。 于是,她沒事找事地問了鋼琴老師、繪畫老師、棋藝老師……等等,所有她的家教老師通通被她給喊了一遍,結果想當然耳,紀爺爺不在,沒有半個人愿意為她背書,就連她想從床上下來,女傭們竟手忙腳亂地推來一張輪椅。 顧盼晴皺著眉盯了那輪椅足足十秒。 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 她倒抽一口氣,「誰的主意?」抬眼的時候,就這樣瞅著自己眼前試圖攙她起身上輪椅的那名女傭,在這帶著敵意的對峙下,女傭驚得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結果,回應她的不是在場的任何一人。 「心浮氣躁。」清亮女音襲來。 二太太雙臂環胸,側身斜倚房門口,不知是剛到,還是已經站了很久,但就口氣聽來,她的心情貌似好不到哪里去。 二太太身上通常不會有多馀的綴飾,而且也不愛著裙裝,眼下卻是一身高貴的酒紅色晚禮服,頸項、耳垂、手腕處都戴上了要價不斐的鑽石飾物。 顧盼晴猜測,她今晚可能有重要的客人。 「顧大小姐,因為你個人的一意孤行害得全家一起受累。」二太太朝她走近,特意梳洗過的長發逸散出淡淡的玫瑰花香,她在她床沿坐下,刷長的睫毛眨了兩下,「你從醒來到現在,反省過了嗎?」 顧盼晴不語,望著她挑眉,然后抿唇。 「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沒有。」二太太無奈,可是她也只能無奈。 當年,她也曾對這個女孩的母親問過同樣的一句話。 即使未曾見過一面,但從她們的反應看來,無疑是親生母女。 顧盼晴印象里,二太太神情向來是嚴肅的,總是板著一張臉,她雖然不常在家,但每每只要她在的時候,顧盼晴想干什么就是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認真說來關于「嚴父」這個角色,她一定當得比顧豐鼎這個實質上的父親還要稱職許多,因為顧豐鼎也從來不知道該如何當一名父親。 可是現在,顧盼晴卻在她的臉上,見到一絲難以察覺、微乎其微的溫柔。 二太太伸手撫了撫她的后腦杓,鑽石手鍊在房里燈光的折射下扎了顧盼晴的眼睛。 「你的生命是那樣得來不易,」二太太語重心長地說,「要好好珍惜。」她的雙目在顧盼晴眼底對焦又失焦,眼波像是迷失在很久以前的過往,又像只是捨不得離開過往,又或者從來沒有從過往離去過。 那情緒,輕如羽毛,卻又萬分深刻,顧盼晴幾乎能感受到有一把刀,重重在自己骨子里刻出一道痕。 很深的痕。 于是,她雖然還是不曉得自己需要反省什么,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半安撫地開口道:「對不起。」即使這個道歉對她來說毫無意義,二太太卻是又驚又喜。 顧盼晴人生的第一個「對不起」,就獻給此時此刻眼前的二太太了。 那一夜,顧盼晴仍舊不明白自己的一意孤行有何過錯。 可是她卻意外明白了,在這個家里面,她并不是最孤單的那個。 她在二太太眼中看見她從來最熟悉的流離失所。 原來、在這個家里,并不是只有她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