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姨一定是幸福的。她熱愛攝影，即使收入不穩(wěn)定還是堅持待在臺北，只要有攝影這份工作陪著她，她就感到開心、感到快樂，因為那就是她的夢想。」

    被歐方辰這么一說，辛晨才意識到她剛多次向他提起，阿姨在臺北那么辛苦，即便榨乾自己也不放棄，這樣的日子她真的幸福？真的值得？

    說這話的她，其實是憤恨不平的。

    自從在王女士那得知外公斷了金援，阿姨還是不愿意回來的那刻開始，辛晨打從心底認(rèn)為，若當(dāng)初阿姨回來臺南，或許到現(xiàn)在都還活著……

    氣她不回來、氣她不愿放棄。

    辛晨知道這想法很黑暗，但她就是釋懷不了，想過向人傾訴，只是當(dāng)她起了頭，大家對她都是不斷安慰加上一句：你別想太多！

    為了不再讓人擔(dān)心，她不說了，把這些想法埋藏在心底深淵處，一再被擱置，得來的是越來越厭世的自己、時常對這世界的不公平感到氣憤……

    歐方辰不一樣，當(dāng)她在多年后的今天，鼓足勇氣說出所有晦暗的想法，他沒制止，而是給她擁抱、陪她一探究竟，那些黑暗彷彿都被他給包容。

    她就像被解了鎖，沒法隱瞞，也不想隱瞞。

    見辛晨垂首遲遲沒說話，歐方辰再問：「你想想，如果你阿姨的人生中少了攝影會怎樣？」

    拋來一個問題，辛晨眉頭蹙得老緊，大哭后，頭到現(xiàn)在還昏昏脹脹、快炸開花的痛感，但她還是試著靜下心、思忖歐方辰的提問。

    她不是不清楚，愛到某種程度的事物突然消失在人生中是多難熬的事，畢竟她也曾經(jīng)把她最愛的舞蹈給扔了，可是扔掉和緊巴著不放還是不同的……

    因為她不像她阿姨，愛到不要命的程度。

    辛晨始終記得某次阿姨在幫她拍照時，為了採取最佳的角度，不惜躺在被陽光曬到guntang的柏油路上，一臺大卡車轉(zhuǎn)彎后駛向她都沒發(fā)現(xiàn)，還是周遭的人開始大叫她才趕緊起身逃離。

    事后阿姨卻不以為然、如置身事外地笑著和大家分享她拍到的成果……圍觀群眾各個汗顏……

    「會要了她的命……」辛晨淡淡回應(yīng)著，「她少了攝影，就像少了讓她心臟跳動的東西，是一種折磨。」為了攝影，阿姨就算沒錢、被壓榨、被批判，一切力不從心的挫折讓她寸步難行，可她心甘情愿。

    辛晨終于懂了王若君曾說過的話──

    『幸不幸福是在于自身，就算現(xiàn)在處在一個不好的環(huán)境，只要你由心感到幸福，幸福就跟會著你。』

    辛晨雙手框住歐方辰，正確說法就是抱住了他，「歐方辰，謝謝你，真的。」

    歐方辰自然是楞著的，擁抱這事在他倆之間好像成為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感覺挺好的。

    讓他回過神的是那熟悉的熊寶貝香，一手加深了擁抱、一手不斷輕拍著她后背，愛哭鬼又開始哭了。

    「我一直難以接受阿姨離開的事實，氣這世界怎么那么不公平、氣阿姨怎么就著樣離開了我們，氣醫(yī)生、氣那隻該死的蚊子，明明知道這么做什么事也挽回不了……我還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但那么簡單的事卻再也做不到了……」

    歐方辰如說悄悄話般的輕聲：「說吧，相信阿姨會聽著的。」

    說時遲那時快，霎時刮起一陣大風(fēng)，直接把辛晨放在臺階上的向日葵花束，往下吹了好幾層，最終落在練習(xí)場內(nèi)。

    辛晨見狀馬上起雞皮疙瘩，實在是刮風(fēng)的時間點太過巧妙，她抬起原本擱置在歐方辰肩膀的臉龐，望向被吹遠(yuǎn)的花束。

    歐方辰呼吸瞬然凝結(jié)，瞅著視線前一公分處的辛晨臉頰，稍個不小心就會親到她……

    眼神空洞的辛晨絲毫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舉動造成歐方辰多大的負(fù)擔(dān)，只覺得這個姿勢讓她腰有點酸，手便松了下來，但表情還是因那突如其來的風(fēng)兒緊繃著。

    某人喉結(jié)滾了滾、潤潤喉，看懂了辛晨在害怕些什么，忍不住想捉弄如此懵的她：「就說你阿姨會知道的。」

    辛晨怕極那些關(guān)于看不見世界的種種，即便對方是……親人……

    那雙被嚇到發(fā)寒的手不自覺揪住歐方辰手臂，猶如猴子緊巴著樹干不愿放手：「阿姨，我明年還會再來看你的！你在天上要幸福喔，不要亂跑！」

    歐方辰噗嗤地笑出來，辛晨轉(zhuǎn)頭怒瞪他，一臉嚴(yán)肅地解釋她的行為：「王女士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對任何事都要尊重，即使你看不到！」

    嗯，她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歐方辰目光轉(zhuǎn)而望向和她同樣的方向：「阿姨您好，我是歐方辰。明年我也會跟辛晨一起回來的……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巴著他的小猴子聽懂了人類語言，突然就不想要樹干了，甩開他手：「誰要你照顧了？我都還沒找你算帳！」

    算他偷走她的……初吻這筆帳……

    要不是她破天荒地把喝醉后的記憶給想起來，他是不是打算繼續(xù)瞞下去？

    「算帳？」歐方辰注意到辛晨眼神不對勁，瞇起眼審視她的小表情，她不斷閃躲他眼神，耳朵甚至開始泛紅：「你……是不是想起那天的事了？」

    辛晨心臟砰、砰、砰大力地跳動著，縮著身子后退幾步，深怕被他聽到心跳，表情僵硬：「什么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這件事……」歐方辰迅速把臉湊近、傾身與她平視，唇線微微勾起，辛晨摒住呼吸，被他氣息噴得臉有點癢，「你現(xiàn)在是我女朋友了嗎？」

    辛晨有預(yù)感，一旦她點頭，事情就會朝她所想的方面發(fā)展，但她還是點了。

    再不答應(yīng)就矯情了……

    歐方辰見那一連點了好幾下的頭，乖巧、溫順、可愛得不得了，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因喜悅而彎成兩輪彎月，連臥蠶都擠了出來，如此肆無忌憚的笑容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正當(dāng)辛晨被那迷死人的笑容給觸動之際，歐方辰再次呈現(xiàn)那天的場景，他唇附上她唇，蜻蜓點水，溫柔至極。

    如果要說有什么不同的，就是辛晨挺清醒的。

    越跟歐方辰相處越覺得他是個優(yōu)秀的人，而這樣的他會喜歡自己，辛晨有更多的是不相信。

    「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唇畔幾秒后分離，辛晨一吸到新鮮空氣，難掩好奇心，便問了出來。

    呃…但這似乎是一道傻問題，畢竟她自己都答不出來……

    后來，辛晨才發(fā)現(xiàn)，十對情侶內(nèi)就有九對會問出同樣問題，這不是傻問題，而是因為在乎……

    在乎在她所走過的日子，哪些對他特別有意義。

    而她，早該問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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