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將車停在咖啡廳的車寄處,楊家俐熄火下車。 今晚是咖啡廳的休息日,門上掛著的吊牌翻到了close那一面,透過門上的玻璃往里望,橘黃色的燈光顯得有些昏暗。 手掌握住門把,楊家俐稍一用力便將門推開,隨著她的動作,門上系著的小風鈴傳來清亮的鈴鈴聲,甫一踏入,她便立刻在咖啡廳角落的單人沙發上發現她的目標。 她似乎是睡著了。 偏過頭,對上了溫菲笑意盈盈的雙眼,楊家俐點了點頭當成了招呼。 她放輕腳步往角落的位置走,邊走邊脫下她的外套。 站在沙發旁,楊家俐望著手靠在沙發扶手上,手掌握拳撐著自己的側臉睡得正沉的金心儀,臉上不自覺漾起一個溫柔的笑。 她動作輕柔的將外套披在她身上,睡著的人兒似乎因為聞到熟悉的香氣而動了動身軀,就在楊家俐以為會吵醒她的時候,她卻將自己縮了起來,半張臉埋進了外套里,將她迷人的下顎線藏了起來。 「你們鎮公所挺神奇的。」 溫菲的聲音,讓楊家俐停下凝視金心儀的動作,轉身來到溫菲所待的吧檯。 「怎么說?」 瞧見溫菲遞到自己面前的熱紅茶,楊家俐有禮的道了聲謝。 「鎮長忙到七點多才下班,課長倒是連中午都還不到就跑來我這兒摸魚了。」 說是摸魚倒也不正確。 金心儀是在差不多十一點左右來到這兒,知道咖啡廳今日只營業到下午,晚上要進行清掃時,便主動留下來幫忙客串服務生。 忙活了一下午,當咖啡廳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后,她連晚餐也不吃挽起袖子便開始拼命的打掃,看得出來她的心情有些鬱悶,溫菲沒有多問,由得她去發洩。 「是我讓她受委屈了。」 指尖沿著玻璃杯口不斷繞著,楊家俐微闔的眼睛里流露著歉意。 五福鎮的排外,讓她在當鎮長這三年的時間里,如同走在泥沼,寸步難行。 這陣子,有了金心儀的協助和陪伴,振興計劃終于得以向前,相信若能維持這勢頭,未來的一年她鐡定能做出極好的政績。 但── 轉頭,楊家俐凝視著陷入熟睡的金心儀,胸口滿是無法保護心愛之人的鬱悶。 金心儀不會知道,今早當她見到她想發脾氣,卻又顧慮到自己而不得不強壓下自己脾氣時的隱忍面容時,她有多心痛。 說好了要保護她的呀,怎么就做不到呢? 「怎么回事?你們吵架了?」 楊家俐的搖頭讓溫菲皺起了眉頭,看她稍早動作溫柔的為金心儀披上外套,也的確不像是吵架的樣子,但受委屈? 不像啊。 要是金心儀真的在楊家俐這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可能一下午都不說呢? 「有人散佈謠言,說我用錢買假戶口。」 聞聲,溫菲的表情緩和了下來,是工作上受委屈那就沒事了。 政治那些紛紛擾擾她不懂,也不想管,但她很喜歡金心儀這個新認識的這個朋友,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她在感情中受到任何的委屈。 「解決了嗎?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先是道了聲謝,這才又繼續開口說道:「心儀已經解決了。」 已經解決了? 溫菲再次露出不解的神情,既然已經解決了,又何來委屈一說?難不成,是在解決的過程中受到什么不公平的對待或者委屈嗎? 笑了笑,楊家俐看出了溫菲的疑惑,但她卻不打算延續這個話題。 「你不叫醒她嗎?」 「不急,讓她再睡一會。」 語氣里是極致的溫柔,楊家俐少有的情感外顯,給了溫菲異樣的感受。 目光落在楊家俐專注凝視著金心儀的臉上,溫菲頓時覺得自己的心空盪盪的,那塊被自己強行挖去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突然有些羨慕兩人。 儘管她們從未在公開場合有過任何親密的言行舉止,也從未對外公開她們的關係,但兩人對彼此的在意卻又處處展現出兩人關係的與眾不同。 「我很羨慕你們。」 「嗯?」 溫菲的話,讓楊家俐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而移到了溫菲的臉上。 吧檯燈光斜照在她臉上,映下了一道灰黑色的暗影,微垂的眼眸里漾著迷濛,似是在回憶著什么。 也許溫菲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吧,楊家俐如此想著。 「我不知道小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是圈內人。」 不出意料,楊家俐搖了搖頭,卻也沒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出柜而有任何的反應。 她們都是同類人,嗅得出彼此相近的氣味。 「小金一直認為,我會來五福鎮是受到真伊的影響,但其實不是的。」 有些事,你越是把它藏在心里,它便越容易在你的心里發酵,也許等時間長了,它會變成一個故事,但也許,等來的只是傷痛。 她突然,很想向人傾訴。 「我是為了躲我前女友,才會來這里的。」 視線穿過楊家俐,投射到她身后的窗外,溫菲的眼神有些迷離,像在回憶那些她曾急欲逃離的過往,又像是在隱藏她內心的不平靜。 「她是我在公司的下屬,我對她算是日久生情吧,也挺幸運的,她正巧也喜歡我,我們便順勢在一起了。」 「我沒有向家里出柜,但認識的朋友幾乎都知道我喜歡同性。」 「我們兩個的關係沒有公開,一來是因為兩人身在同一間公司,怕落人口舌,另一方面,是她很害怕讓人知道她是同性戀。」 溫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藉此隱藏她嘴角的苦澀。 哪怕已做好心理準備,但再次提及時,她仍感覺心臟傳來陣陣的疼痛。 那道被自己硬生生挖開的傷口還未完全復原,還向外流淌著鮮血。 「我能理解她的害怕,所以也沒打算要求她公開我們的關係,只是──」 「我沒辦法看著她游走在一群男同事之間,說著自己是單身這樣的話。」 「我們總是為了這件事吵架,我希望她能更重視我一點,能更勇敢一點,而她,卻認為我在逼她出柜,逼她公開我們的關係。」 「我只是希望她在別人問她有沒有對象的時候,能夠說一聲有,哪怕我永遠見不得光,也不想聽到她說她單身,然后不拒絕那些聯誼。」 「她出軌了?」 溫菲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她是喜歡我的,會去參加聯誼只是希望讓大家以為,她其實是喜歡男生的。」 這也是為什么,她從不阻止她參加聯誼。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她以為她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醋意,以為這樣可以讓她減少幾分壓力,但最后事實證明,她們都錯了。 長期的壓力,讓這份愛變了質,她們依然相愛,卻痛苦到不得不愛。 于是她辭了職,狼狽地逃離那個有她在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