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心儀。」

    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讓我聽不清楚的輕喚，大概是我睡迷糊了吧，我竟從中察覺到一絲的溫柔。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很快便驚醒了過來。

    那溫柔不是給你的，千萬別暈船。

    我警告著自己。

    「快到了？」

    左手握拳，伸到眼前準(zhǔn)備揉揉仍感到酸澀的雙眼，卻被一旁伸過來的手給阻止了。

    「不要用手揉眼睛。」

    撇了她一眼，我順從的放下了左手，在她將手縮回去拿早餐的同時，我轉(zhuǎn)頭面向她，伸起了右手在自己的臉上亂揉一通。

    「你！」

    見她露出氣急敗壞的表情，我特別的開心。

    雖然認(rèn)識她不過幾天，但我特別不愛她那種平靜的面容，彷彿將一切掌握在手中那種俯視一切鎮(zhèn)定。

    見過金心儀的記憶，也看過福恩大大的小說，我知道什么才是真實。

    而我，想看見真實的楊家俐。

    「早餐，我餓了。」

    她扁扁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巧克力麵包和維他命牛奶遞給我。

    下一秒，綠燈亮了，車子又緩緩地加速。

    由隨身的包包中取出溼紙巾擦拭雙手，這才拆開包裝袋撕下一小塊麵包送進嘴里，嗯，滿滿的化工巧克力味，是我喜歡的古早味道。

    細(xì)嚼慢嚥的同時，我再次撕下一小塊麵包，只是，這次不是送進自己嘴里，而是遞到楊家俐的嘴邊。

    那么早就開車從宜蘭衝來我家，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她一定沒吃早餐，剛剛搬東西也耗費了不少體力，就算她是鐡打的身體，怎么也該餓了吧。

    「你吃。」

    沒有直接拒絕，但我聽出了她的意思。

    若此時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是原本的金心儀，那她會說些什么呢？

    是不是會說，「干嘛啊，叫你吃就吃，快給我張開嘴巴。」

    覺得會想著這些的自己有些好笑。

    因為我不是她，所以我壓根不可能會知道她的反應(yīng)。

    我斂起了笑，將手上那塊麵包放回包裝袋里，視線飄向窗外。

    窗外的景致有些單調(diào)，但對于長時間生活在都市中的我而言，還是有幾分的新奇。

    「金心儀。」

    時隔許久，耳邊又響起了楊家俐的聲音，這次，聲音里帶著些許的忐忑。

    「嗯？」

    「我餓了。」

    我聽見妥協(xié)的聲音，那聲音宣告了我的勝利。

    想拿喬的調(diào)戲她稍早的拒絕，但直覺告訴我，最好別那么做。

    我相信我的直覺，所以我沒有開口，只是將那塊麵包重新從包裝袋里拿了出來，再次遞到她嘴邊。

    這次，她乖巧的張嘴咬下。

    見她開始咀嚼口中的麵包，我慢條斯理的又撕下一塊送進自己嘴里。

    其間，我將牛奶插上吸管遞到她嘴邊，她順從的吸了一口，下一秒，我又將一塊麵包塞進她嘴里。

    不大不小的麵包和牛奶，就在兩人通力合作之下，很快被解決了。

    我將之視為一大進步，這代表我暫時找到了和她和平共處的方式。

    「我們等等要開說明會。」

    「說明會？」

    我挑了下眉，覺得這人真是個瘋子。

    一大早要開說明會，她竟然大半夜不睡覺開車來我家接……，不、不是，是開車來我家強迫我和她一起去大賣場購物，然后，又再開一個多小時的車趕回五福鎮(zhèn)開說明會。

    她真當(dāng)她自己是神力女超人？

    不想她再次開口氣死自己，我主動找了個話題。

    「你們現(xiàn)在遇到什么問題？」

    我一手架在車窗，托著我的臉頰，一臉的困倦。

    「五福鎮(zhèn)是極高齡化的村落，廢耕的土地高達(dá)三十八公傾。」

    「我們本來打算讓一些居民的空屋改建成民宿，然后讓城市人可以一起體驗農(nóng)村生活。」

    我看著楊家俐訴說的側(cè)臉，認(rèn)真嚴(yán)肅，語氣的困境她依然不依不饒。

    若我是她的追隨者，見到這樣的她，一定會干勁十足的。

    特別是，這樣的她，異常的漂亮，漂亮到身上就像閃耀著光芒一樣，是如此的耀眼。

    「我們到了。」

    到了？

    我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入眼的是簡單的兩層樓平房，前面有個超大的空地，停了幾部傳說中的三輪車加蓋的板車和摩托車。

    「我們不要外鄉(xiāng)人來！」

    「外地人，那什么臺北人最可怕了啦！」

    一樓的人聲在門口就聽見了，楊家俐從后座拿出兩個購物袋，領(lǐng)著我走進門。

    「就是就是！臺北人勢利眼！之前什么觀光的來踩壞了我家的雞棚！還要我賠他們醫(yī)療費！什么道理啊！」

    「就是！一群騙子！」

    「我們就算間置也不要跟臺北人一起住！」

    「而且我們空的房子還有神明廳啊！」

    「對！神明廳！我們不能讓外地人干擾我們的祖先！」

    「都市來的沒一個好人！」

    我看了楊家俐一眼，她面不改色，絲毫沒有我這個臺北人在場的尷尬。

    「大家先冷靜一下。」

    楊家俐出聲后，一名身高特別顯眼的大叔走了出來，楊家俐把東西給遞了過去。

    「副鎮(zhèn)長麻煩你了。」

    「我車上還有，再麻煩你找人一起將車上的東西搬下來。」

    還沒能好好看幾眼副鎮(zhèn)長，咖咖咖的聲音引起我的注意，一名年紀(jì)跟我們差不多大，穿著木屐，背后掛著一條歪歪扭扭的發(fā)編馬尾的男子屁顛顛的搶過副鎮(zhèn)長手上的兩袋購物袋。

    楊家俐丟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意味不明。

    「我請朋友帶了點生活用品來，有需要的鄉(xiāng)親可以依照上面的價錢採購。」

    「至于你們的訴求，等會開說明會的時候，我們再一併討論。」

    眾人圍了過去，楊家俐則帶著我進去里面的辦公室。

    「你竟然利用來接我這個機會當(dāng)代購商！」

    我假意發(fā)了脾氣，眼底卻帶著笑。

    我不喜歡此刻的楊家俐，又壓抑又虛假。

    「還有價格表？嘿，你這個黑心的鎮(zhèn)長竟然還賺價差嗎？」

    楊家俐勾唇一笑，很淺，但我還是捕捉到了，那種很開心自己詭計得逞的淘氣笑容。

    「要不，錢分你一半？」

    「那我當(dāng)搬運工的酬勞呢？」

    「我不是當(dāng)了你免費的司機了嗎？」

    「喂，你確定是我自己要來的嗎？」

    「反正就分一半，再多就沒有了。」

    「唉，你真要當(dāng)一個黑心的鎮(zhèn)長嗎？你良心不會痛嗎？」

    我一句，她一句，句句都沒有營養(yǎng)，但我能感覺得出來她緊繃的肩膀逐漸放松，眼神也重新有了光彩。

    「鎮(zhèn)長你回來啦，等等午餐要吃什么？鹵rou可以嗎？」

    一名身型微胖的婦人走進門沒關(guān)的鎮(zhèn)長辦公室，在見到我的瞬間，露出了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很溫暖。

    「哎喲，這小姑娘就素鎮(zhèn)長去接的人唷。」

    「阿姨你好，叫我小金就好。」

    都三十歲的人了還被人叫小姑娘，心情真是異常的美麗，呵呵。

    「中午吃鹵rou可以嗎？」

    楊家俐開口，似乎想以我的決定為主。

    偏頭想了想，為了不增加阿姨的負(fù)擔(dān)，我最終還是點頭應(yīng)允。

    「那就麻煩你了。」

    「不會麻煩啦，鎮(zhèn)長你太客氣了。」

    笑笑的走出辦公室，還不忘將門帶上。

    「挺不錯的啊，這里竟然還有廚房。」

    「今天星期六，許多店都沒有開，所以才會特別請方阿姨來幫大家準(zhǔn)備午餐。」

    放下了包和外套，楊家俐再度領(lǐng)著我離開辦公室，來到了開說明會的會議室。

    一踏入會議室，我立刻感受到許多不友善的眼神投射到我身上。

    呵。

    我現(xiàn)在轉(zhuǎn)身回臺北，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