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繣
他們給了你全白畫板,怎么涂抹永遠(yuǎn)是金色 你指尖上流淌的是無色,隨著你眼中悲歡的淚水 開始了著色 可你避免不了那些金色 你的衣,你的好 全是金色 你也看不見,金色底下我們被牽系著 你擁有的繽紛,全是寂寞的底色 那是一滴滴灰色換來的金色 / 啪啦,翡翠陶瓷杯落地在地面上開出一朵綠花。 「是嗎?結(jié)束了……」在看不到的門后,老夫人聲音低啞問道。 「旗下大部分有價值的企業(yè)都收購走了。」對面那人面色不驚不慌,垂眸靜靜地重新再為夫人倒一杯茶。 「我沒關(guān)係,但蘭蘭呢?現(xiàn)在她還不知道她父親的事吧?」 男人盛茶的動作一頓,抬眼反問道:「夫人害怕她想起來?」 「是誰都會怕,一個人突然間什么都沒有了,難道不可怕?」 「可她還是您的親生孫女。」盛好了茶,男人端茶遞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輕抿一口茶,平靜說道:「這茶入口雖苦,但回甘。就像性格再堅強(qiáng)的人,到最后一刻也會露出屬于他們的軟肋。」 「蘭蘭還是這樣最好。」老夫人垂眸望著杯內(nèi)的倒影,她的眼角無悲也無笑,只有幾道走也走不回去的的細(xì)小紋路,多年來早已成為她的一部分。 她保養(yǎng)極佳的手指,摩娑著杯緣,暗道:「你讓她回來一趟吧,我想見見我那可憐的孩子。」 男人輕輕頷首同意,轉(zhuǎn)身即將離開時,何念突然道出一句話,止住了他的去路:「昨日你去找鐘逸的事,我不阻止你。但蘭蘭會怎么想這事,你好好想想。」 「畢竟那孩子小時候,最黏她鐘叔叔。」 莫云淮轉(zhuǎn)身瞥見一抹閃光,那是一枚紅寶石鑽戒,象徵著鐘家的權(quán)力與地位。 「她最不喜歡背叛,我知道。」他垂下眼,平靜回道。 / 那之后,鐘蘭的活動范圍受到了更多限制,她能夠走動的范圍只剩宅邸。她的世界變得很小很小,像是被人蓋上一個鐘形罩,塞滿了一成不變的日子。 失憶前的她似乎很喜歡畫畫,莫云淮替她準(zhǔn)備好材料與她慣用的畫具,還有一本她失憶前隨身帶著的速寫本。 現(xiàn)在她手拿畫筆,坐在客廳的大片觀景窗前發(fā)呆,而她的畫布全是空白。 她并不是忘了怎么畫,該如何畫上線條,該涂上什么顏色,她全沒遺忘。 她真正遺忘的是,她到底為什么而畫。 無奈地放下畫筆,她這才發(fā)現(xiàn)那本速寫本掉在了腳邊。 她彎腰撿起那本看起來才使用沒幾次的牛皮紙色速寫本,翻了幾頁,找些靈感,多少也希望能夠想起些什么。 排列擁擠的大樓、凌亂交錯的招牌……失憶前的她似乎很喜歡畫市區(qū)小巷來往的人們與街景。 「在畫些什么?」 身后突然響起話來,鐘蘭嚇得本子又掉到地面,她連忙轉(zhuǎn)頭看清來者。 莫云淮看了看她一片空白的畫布,再看了看落地的速寫本。 「沒想畫的嗎?」他走了過來,拾起本子給她。 「嗯。」鐘蘭接下本子,默默地避開他的視線看向窗外。 「累了就休息,你身體還受著傷。」他提醒道。 經(jīng)過昨晚的事情,鐘蘭如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于是她冷漠回應(yīng)、避開了一切。 「我身體沒事。」不再看他,她拿起一隻鉛筆,開始隨意構(gòu)圖。 莫云淮從身側(cè)拿出一份報紙說:「有個有關(guān)鐘氏的報導(dǎo),你先冷靜看看。」 鐘蘭接下,映入眼簾的是一串粗體文字。 「鐘氏旗下部分品牌出售——受全球經(jīng)濟(jì)風(fēng)暴的影響,除了許多企業(yè)紛紛遭到嚴(yán)重重創(chuàng),國內(nèi)知名的鐘氏集團(tuán)也遭到嚴(yán)重的經(jīng)濟(jì)打擊。今日下午一點整,鐘氏發(fā)言人宣布公司高層決議將旗下部分知名品牌出售至另一家大型企業(yè),其出售品牌總價值高達(dá)2.5億美元。而鐘氏負(fù)責(zé)人,鐘任先生,在10日的一次意外車禍?zhǔn)鹿誓壳叭陨形串d醒,這讓許多專家開始猜測著鐘氏接下來會有什么行動,這一點鐘氏仍未回應(yīng)。」 為什么?為什么?鐘蘭像是失了神,倏然站了起來。 她問著失去記憶的自己,怎么會連父親的消息都不曉得了? 手顫抖得瘋狂,快要拿不穩(wěn)的報紙就像她一樣,一滴淚便能將字墨暈染開來,脆弱的紙一下便穿破成一個巨大窟窿。 「父親在哪?奶奶又在哪?」此時的她才像個迷路的孩子,仰起頭來望著眼前的男人。 他們倆面對著面,恰似抱著彼此,莫云淮抬起手,溫柔地順著她的發(fā)。 「他們沒事,先生和老夫人怕你受牽連,他們才讓你暫時待在這里。」 鐘蘭撇頭避開他的撫摸,宛若不信他這一番話。 「只是一時忘了一些東西,一時做了不像你的事,沒有人會責(zé)怪你。」他像是若無其事,手指纏著她的發(fā),指尖繾綣溫柔。 鐘蘭眼角瞥見的是他手腕上戴著的佛珠,腦海里突然響起有人曾這么形容過一人「他無知又全知,他無所求又盡求;他全知所以微笑,他盡求所以痛苦」。 「我們回去吧,老夫人想見你了。」 耳邊他這么說道,她卻高興不起來,緊接著心頭是一顫,看著被風(fēng)吹到的某頁,一幅黑白素描畫。 而她腦中浮現(xiàn)畫中的場景,不是黑白,是彩色的。 等待船來的時間,鐘蘭又一遍看著潮水前前后后。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墨藍(lán)色的領(lǐng)帶任隨著風(fēng)飛揚(yáng),而他的眼神帶著一絲絲說不出的沉默。 「鐘家倒了,你能得到什么?」鐘蘭突然開口向他問道。 莫云淮淡淡地覷了她一眼,隨即收回視線說:「我說,我要讓鐘家變得如此呢?」 「不,他們都說你是奶奶最信任的人。」鐘蘭質(zhì)疑他。 「所以阿蘭才覺得我很偽善?」莫云淮睞向她,微微一笑。 真是險惡,鐘蘭瞪著他。 他的問題根本就是在提醒她,上次她嘲諷他的那些話。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她放棄似的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希望鐘氏消失。」莫云淮回答她。 鐘蘭愣了半晌,隨即眼底冰冷問道:「你不怕我說出去?」 他哂笑一聲,臉湊近她說:「阿蘭真傻,我不是說過了嗎?現(xiàn)在的你和以前不一樣了,沒有人會責(zé)怪現(xiàn)在的你,只會安撫你,要你別再胡說。」 鐘蘭挑眉道:「如果我說,我全部想起來了呢?」 莫云淮望著她漂亮的眼眉,沉默了幾秒,抽回他們之間的親密。 他沒有訝異,沒有懷疑,僅有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便是最好。」 「沒有,我沒有想起來。但我知道了一件事,你不信我。」鐘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不肯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情緒。 莫云淮靜靜地等待海上的船隻靠近,未置一詞。 現(xiàn)在鐘蘭終于有些懂了,什么樣的問題會惹怒他,一邊掐著她的脖子,一邊安慰她,求她別再這么做;什么樣的問題他會平靜地回答她,卻說了一個她辨不出真假的答案,甚至什么也不說。 鐘蘭佯笑一聲,就當(dāng)剛才是她的自言自語,她可不想讓場面再變得如此狼狽。 而那艘船即將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