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171節
陳翎原本就西斯縝密,這個時候貿然變動漣卿的身份,很容易出紕漏,只能沿用陳卿的名字…… 外閣間中,陳修遠仔細思量著這些事情。 想得越細致,出得紕漏才越少。 尤其是天子腳下,即便譚王之亂,讓他和陳翎之間的信任與日俱增,但天子之心,深不可測,他不知道陳翎會信任他到何種程度,或者說,他與陳翎之間,是不是可以容得下漣卿這樣敏感的身份…… “陳壁。”屏風前,陳修遠喚了聲。 “主上。”陳壁上前。 屏風后,云墨坊的人一面替漣卿量體裁衣,漣卿一面聽陳修遠朝陳壁說起,“找人來,把阿卿住得苑落按照早前萬州的苑落重新收拾一遍。” 陳壁愣了愣,然后迅速會意應好,“知曉了,我這就去。” “四小姐,抬手。”繡娘喚了聲。 漣卿照做,腦海中都是方才陳修遠口中那句話。 …… 等云墨坊的人量體裁衣完,漣卿跟著繡娘一道從屏風后走出,陳修遠還在外閣間等她。 “王爺。”繡娘福了福身,“冬衣厚實,大約要七八日。” 陳修遠輕嗯一聲。 “那等做好,奴家再送來四小姐這處,再修改。”繡娘說完,侍女領了一道離開。 云墨坊是京中最好的成衣坊,給京中女眷量體裁衣的活計都是云墨坊的繡娘在做。 等繡娘離開,漣卿上前,“冠之哥哥,你在京中還有事,不用陪著我。” 陳修遠看她,溫聲道,“我沒事,天子還在回京路上,許驕還有一日才入京,這一兩日我在京中沒事。” 許驕? 漣卿想起子君大人說過,他奉天子之命去迎候南順許相。 那他口中的許驕應當就是許相。 如果是奉命去應接許相,許相都還有一日才入京,他眼下卻已經在京中了,是單獨提早回京,而且,應當是昨晚徹夜疾馳回京的。 “子君大人說你去迎接許相了,如果你提前走了,許相這里沒事嗎?”漣卿看他。 他溫聲道,“我同許驕是熟識,我告訴她家中有事,她不會介意。” 漣卿沒出聲了。 陳修遠起身,從一側取下大氅,“走。” 漣卿看他,“去哪?” “玉蘭閣。”他說完,將手中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漣卿忽然猜到,他知曉她畏寒,而且,知曉眼下屋門開著,她手腳有些涼。 京中這處敬平王府府邸不如萬州的寬敞,馬車不方便到苑中,漣卿同他一道往王府外去。 馬車停在府外,陳修遠扶她上馬車。 車輪攆在青石路上嘎吱作響,馬車穿過街道往玉蘭閣去。 漣卿在萬州的時候就喜歡玉蘭閣的八寶鴨子,每次陳修遠問起她想吃什么的時候,她都笑嘻嘻說要吃玉蘭閣的八寶鴨子。 京中也有玉蘭閣。 陳修遠沒出聲,但知曉她從梧城到眼下,應當一頓安穩的飯菜都沒用過…… 華燈初上,馬車穿過市集往玉蘭閣去。 漣卿看著窗外沒怎么說話,陳修遠余光瞥向她。想起去年夏日,車輪聲漸行漸遠,眼中越來越細的光影,最后消失在天色之間。 ——如果,你未嫁。 “主上,到了。”馬車在玉蘭閣外停下。 陳修遠收起思緒。 陳修遠先下馬車,然后伸手扶她。 陳修遠今日才回京,知曉他回京的人并不多。 玉蘭閣掌柜見了他,遠遠迎了上來,“敬平王。” “找處清凈的地方。”陳修遠淡聲,掌柜連忙應好,囑咐了身側小二一聲,四樓閣樓,然后便親自領了陳修遠和漣卿入內。 玉蘭閣中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階梯在玉蘭閣的正中位置。 遠遠的,就有人見到,“敬平王回京了?” “我是喝多了,還是看錯了?”另一人揉眼睛,“敬平王身側的人是誰呀?” “我去!敬平王帶人在京中露臉了!” 第三人直接站起來。 一時間,不少人都從原處起身,朝著階梯這處看來。 陳修遠出現在京中,那他何處,何處就是焦點。 跟在他身側的漣卿又相貌出眾,身姿綽約,不少人早前沒見過,但眼下竟還是伸長了脖子朝階梯處打量這。 “我的天!小美人一個!” “陳修遠什么時候這么高調了?” “嗐,那是陳卿,陳家遠房旁支的女兒,早前老爺子喜歡陳卿,整個敬平王府都稱陳卿一聲四小姐,這次應當是陳卿入京了!” “陳家的女兒啊,嚯!” “看這年紀應當及笄了,怕家中托敬平王在京中擇婿吧?” “有可能!” 玉蘭閣中議論紛紛。 而漣卿跟著陳修遠上階梯的時候,遇到有群人醉酒,在階梯中一面說話,一面往下,擋住了去路。 這人身份應當出眾,所以掌柜也不怎么好開口。 陳修遠抬眸看去,正好見其中一人道,“趙倫持,曲邊盈曲大將軍日后怕是要騎在你頭上了!” 另一人起哄,“是啊,你們倆不是有婚約嗎?人家曲邊盈是天子身邊紫衣衛的統領,你日后怕是要抬不起頭了!” 再有一人道,“趙倫持,人家曲邊盈怕是看不上你吧,不會悔婚吧!“ 周圍哄笑! 趙倫持原本就有些吃醉了,眼下又被激怒,有些口無遮攔,“我配不上她!哼!還沒有你爺爺陪不上的人!” 周圍再度哄笑。 “喲,誰家的小娘子啊?”另一群人里應當有喝多的,目光投到漣卿身上,還伴著口哨聲。 陳修遠淡聲,“到我身后去。” 漣卿照做。 陳修遠看向陳壁,陳壁上前,一拳將人揍了。 趙倫持就在那人身后,陳壁揍人,人翻到他身上,趙倫持頓時火了,“誰他媽活膩了!” 話音未落,陳修遠淡聲,“好狗不當道。” “你他媽……”趙倫持喝懵了,才開口說了一句,身側的人臉色都變了,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顫顫道,“趙倫持你瘋了,敬平王……” 敬,敬平王? 趙倫持好似忽然酒醒。 陳修遠輕嗤,“就你這樣的,還真配不上曲邊盈。” 趙倫持臉色煞白。 陳修遠繼續道,“在禁軍里還這么窩囊,不如一個女的活得像樣,嘖嘖,我還真看不上你。” 趙倫持臉色漲紅,氣得咬牙切齒,但一聲都不敢出,雙手攥緊著,敢怒不敢言。 漣卿微訝。 在她印象中,冠之哥哥一慣溫和…… “阿卿。“這一聲確實溫和,漣卿看他,他淡聲道,“我們陳家慣來寵女兒,從我祖父在的時候就是。日后在京中,不主動惹事,但也不要怕事,這京中能欺負到你頭上的,還沒幾個。” 陳修遠說完,周圍的人臉色都變了,尤其是早前喝醉的幾個,再不敢往漣卿身上看。 階梯中間紛紛散開,不敢擋他的道。 趙倫持臉色鐵青。 等離開了方才的地方,陳修遠才朝她溫聲道,“這幫京中世家子弟,尤其是在禁軍的這群,離他們遠些,都是些游手好閑的人。” 漣卿頷首,記住了。 “想什么?”陳修遠見她出神。 漣卿搖頭,她只是想起之前在萬州的時候,也見陳修遠置過一次氣…… 但沒見他這么兇過人。 漣卿繼續搖頭,“沒什么。” 陳修遠看了看她,輕聲道,“尤其是方才那個趙倫持,日后見了他,記得繞道走。” 漣卿點頭。 到了四樓閣樓處,簾櫳放下,又置了屏風和暖爐,脫下狐貍毛披風也不怎么冷。 陳修遠斟茶,她捧在手中,暖暖的,又呵氣成霧。 她想起在萬州的時候,那時候也像眼下一樣,他時常帶著她去“考察”民情。 “考察”民情,就是去吃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