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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冠蓋曜容華在線閱讀 - 冠蓋曜容華 第60節

冠蓋曜容華 第60節

    漣卿看他。

    他也看了看漣卿,一面上前,在案幾對側落座,一面開口,“褚石曉,甘州駐軍統帥褚辨梁褚將軍的小兒子,這次回京參加天子生辰宴,是想與天家聯姻。”

    他聲音清冷,眸間神色也如古井無波,雖然口中一直如平鋪直敘,近乎沒有波瀾,但還是隱隱聽出了若有若無的意味。

    漣卿早前是真累了,但大監和褚石曉在,她還需端著。

    眼下也累,但許是換成了岑遠在,她眸間還是有倦意,卻換成了慵懶托腮,也看著他,輕聲道,“他是趕鴨子上架的。褚辨梁褚將軍有兩個而在,都同褚將軍一道在邊關。長子褚石宏已經在甘州成親,娶了褚將軍麾下大將的女兒,是不會輕易回京了;所以褚家太老夫人只能心心念念著褚石曉這個小玄孫回京,所以褚石曉這趟回京不是褚將軍的意思,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他志不在此,只是沒辦法,只能回京應付太老夫人,所以趕鴨子上架,做做樣子罷了。”

    “哦,是嗎?”他凝眸看她。

    漣卿笑道,“他晌午就到鳴山書院了,但一直等到這個時候才來,一是知曉到這個時候我肯定很累了,不想多說話,也不會多留他;二來,他打聽過,這個時候太傅會同我在苑中說起今日聽論道的心得感悟,他是特意挑的這個時候,也特意等著太傅來,然后就可以順理成章離開。他來過了,大監和旁人都看到的,他也好向他曾祖母交差了。”

    “哦,原來如此。”他眸間微微斂了斂,笑意藏在眼中,而后才抬眸看她,“看來,殿下比我清楚。”

    身側沒有旁人,漣卿重新坐直,輕聲道,“太傅說的,知己知彼,謀定而后動。來鳴山書院之前,我讓賀之同打聽過這幾個諸侯,世家,還有封疆大吏的子弟,賀之同都告訴過我了。”

    這些她早前沒有告訴過他,他也是眼下才知曉。

    她慣來聰明,他拋磚引玉,她就知曉了人怎么用,讓賀之同打探這些消息再合適不過。

    岑遠看她,“殿下怎么知道他找人打聽過?”

    漣卿笑道,“你不是讓陳壁同我一處嗎?我就問陳壁,怎么知道旁人有沒有打聽我這處的消息。陳壁很有經驗得告訴我,旁人如果要打聽,一定會找最容易,穩妥的方式打聽,最容易,最穩妥的方式就是,有人主動表現出愿意透露的模樣,我讓瓶子依葫蘆畫瓢,果然很多人打探到瓶子這處。”

    岑遠唇畔莞爾,“青出于藍,倒是我多擔心了。”

    他心中是有驚喜,卻沒太多顯露。

    但眼下的氛圍除了曖昧,還有說不出的默契在。這種不一樣從昨日她在翠園學生面前說話起就漸漸開始,而眼下,也讓他欣喜……

    柯度端了茶盞來外閣間中,茶盞置在案幾上,水波輕輕晃了晃,泅開微小的漣漪。

    兩人都不約而同想起昨天。

    四目相視里,漣卿垂眸,避開他目光,但余光見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喉間微微聳了聳。

    她記得昨日那一幕,他親了她唇間,她也沒動彈。

    她與他不是第一次接吻,她好像,也漸漸習慣了他唇邊的溫潤。

    不知道是不是何媽在苑中的緣故,沒有旁人來外閣間中,她也不知道同他在一處吻了多久,只知曉時間一定不短,她臉色微紅,羽睫也沾染了霧氣。

    許久之后,他溫聲道,“不是無意的。”

    ……

    正好大監送了褚石曉折回,漣卿收起思緒。

    但大監明顯面露難色,“殿下,太傅,永昌侯世子來了,說要見殿下。”

    劉凝予?

    岑遠和漣卿眼中都是了然,也清楚他來的目的,就算是大監也清楚,所以才為難,“永昌侯世子說,白天的時候匆忙見了殿下,原本這趟從家中來,永昌侯府的老夫人讓世子帶了東西給殿下,世子這趟是替老夫人送東西來的。”

    大監說完,抬眸看向漣卿。

    宮中伺候的人,尤其是天子身邊伺候的人,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

    見不見,都是東宮的意思。

    只是換了旁人也就罷了,但永昌侯世子不同,永昌侯連天子都要忌憚幾分,這個時候永昌侯世子入京的目的,就算不說,東宮也清楚。

    眼下永昌侯世子的舉動不妥,但應當也是永昌侯授意的,所以有恃無恐。

    所以大監才為難。

    也因為大監在,岑遠沒有作聲,繼續飲茶。

    剛才褚石曉的事情漣卿都打聽清楚了,那劉凝予這處,她心中更有數才是。

    褚石曉他之前沒見到,他心中是有擔心,但劉凝予他見過,也知曉漣卿應付得了這種草包,所以沒出聲。

    果真,漣卿朝大監道,“讓他進來吧。”

    大監眼中微訝,頓了頓,然后去喚劉凝予。

    岑遠低眉笑了笑,一句話都沒說。

    很快,大監領了永昌侯世子入內,劉凝予恭敬拱手,“見過殿下,見過太傅。”

    漣卿輕嗯一聲,劉凝予這才抬頭,依次看了漣卿和岑遠一眼,特意道,“不知道太傅也在。”

    言外之意,他是想單獨見東宮……

    大監不由看了劉凝予一眼,永昌侯世子連人的臉色都不會看,也沒什么眼色,是全然不能同早前的世子相比,但永昌侯府應當也是沒人了。

    大監余光瞥向太傅這處,岑遠飲茶沒出聲,漣卿開口,“太傅與我在復盤今日國子監學生探討之事,世子有事?”

    漣卿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很清楚,她與太傅在說正事,太傅不會走。

    這句,劉凝予倒是聽懂了,“哦,祖母讓我帶了東西給殿下。”

    劉凝予呈上手中的錦盒,柯度接過,在漣卿跟前打開,是一枚成色極其上乘的翡翠手鐲。

    劉凝予特意道,“殿下,這是祖母特意挑選的,萬里挑一,配得上殿下。”

    他口中每一句都有所指。

    漣卿笑了笑,“老夫人有心了,只是我手上帶不住東西,怕碎了。”

    “嗯?”劉凝予愣住。

    他沒想過東宮會這么說,氣氛一時有些微妙,他也尷尬道,“這,這個……”

    他是記得祖母給他的時候,眼中并沒有太在意,只輕蔑同他說,送給東宮就是,永昌侯府送的東西可比她早前在淮陽郡王府見過的好多了,走個過場,她不會不收。

    但劉凝予怎么都沒想過僵在這里,要真不收,該怎么辦?

    東西都拿出來了,送不出去,還不成了笑柄?

    劉凝予眼下才陷入擔憂中,也明顯不像剛才那般理所當然,甚至,有些窘迫。

    漣卿又道,“那替我多謝老夫人,東西帶不上,會好好尋一處放著。”

    劉凝予一臉懵,這,又是收了的意思?

    大監看著他這幅呆若木雞的模樣,不說殿下了,就是他看著都覺得頭疼。

    “收起來吧。”漣卿吩咐聲。

    柯度照做。

    劉凝予也跟著反應過來,他巴不得,又連連笑著應好。

    但因為這一幕,已經明顯不像早前見漣卿一樣自然,而是被人牽著鼻子走,可他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還要留下,是想同東宮一處。

    大監不好開口,但比起褚小將軍,永昌侯世子確實有些難登大雅之堂……

    漣卿又道,“我同太傅還要說今日國子監論道的事,世子要一道聽嗎?”

    這是送客的意思,劉凝予卻點頭,“正好一道聽聽。”

    這次連大監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漣卿看向岑遠,“太傅介意嗎?”

    岑遠與她默契,“不介意,殿下說吧,今日如何?”

    他問起,她也默契開口,“今日國子監的學生在討論戶部管轄的相關事宜,說起來,我還看到了昨日的幾幅熟面孔,原本覺得不太有印象的幾人,今日說起糧倉建立和賦稅改革的時候反倒讓人刮目相看嗎,印象深刻。”

    “哪處深刻?”岑遠繼續問。

    看著他倆一來一回,劉凝予有些懵,也有些插不上話,但又不好走,只能繼續坐著。

    漣卿也繼續緩緩道來,“近來朝中因為糧馬道一事,工部和兵部爭執不休,但其實戶部也是其中缺失的一環。眼下國中糧倉分布太細,都在各州縣自己所轄范圍內,然后每年征糧的時間,由各州縣層層上報,最后統一到存糧處,時間長,運作也慢;可急需的時候,再統一從糧倉下發至需要的地方,也要經過層層壁壘,太慢。那個叫郭白徹的學生提了一條,就是建立各處的糧倉集散,這種集散點的設置有利有弊,我起初以為他會旁征博引,論證利大于弊,但他讓我眼前一亮,他沒提利弊,也不是為了與旁人爭執對錯,而是真正在提,南北不同,氣候不同,各處的道路和糧食的保存情況不同,所以集散程度也可以不同,因地制宜,有的地方先做糧倉集散,有的地方維持現狀,也能慢慢推動起來,倒是比早前戶部想要一刀切,最后處處受阻,推行不下去來得好……”

    漣卿這一大段說完,劉凝予喉間輕輕咽了咽。

    沒聽懂……

    但不懂也要裝懂,只是剛才他就險些聽得打瞌睡,眼下在東宮說完之后,他就跟著贊同得點頭。

    其實也沒聽懂講的什么,所以即便點頭,心中還是忐忑。

    岑遠沒有戳穿,也沒有理會,而是接著漣卿的話道,“那也要看做什么事,用什么力度,解決什么問題。任何事情放在不同時間,都有輕重緩急之分,所以要用不同的人。譬如殿下手中有兩個人都可以做同一件事,其中一人,能一呼百應,憑借雷厲風行的手段,當即就能做完,殿下身邊需要這樣的人;而另一人,則是踏踏實實,步步為營,他卻能做得細致,卻未必能快,殿下身邊同樣需要這樣的人。他們兩人哪怕做得是同一件事,但在不同的時候,殿下要啟用的人也應當不同。譬如方才殿下提到的郭白徹,他可以在不棘手的時候,慢慢推行變革;但在應對變化,和突生的變動,可能就需要像趙百道這樣雷厲風行的人。”

    岑遠也同樣是長篇大論。

    漣卿頷首,“我明白了。”

    一側,劉凝予再次頓住,剛開始還能聽一聽,后來繞來了繞去,一會兒糧倉的,一會兒用人的,他根本就聽不清進去。

    滿腦子想的都是等從鳴山書院離開后,怎么賭.錢,怎么偷偷找樂子。

    他馬上就要同東宮成親了,有些事橫豎是不能明目張膽得做了,也不能像早前一樣自由無拘束,所以剛才太傅同東宮說話的時候,他干脆在想要怎么尋樂子。

    然后太傅突然說完,東宮也問起他,“世子覺得呢?”

    他,他?

    劉凝予僵住,支吾道,“好,甚好,我覺得太傅言之理由。”

    大監心中輕嘆,若是早前的永昌侯世子倒還好,眼下的這位,東宮應當看不上了。

    劉凝予也覺得尷尬,但這個時候走,就更坐實了他沒聽,他也怕日后傳出去,被父親這處斥責,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呆著,反正,他是同東宮在一處就是了。

    漣卿看了看岑遠,繼續道,“還有一人,我有印象。”

    岑遠心底澄澈,“殿下說。”

    “丁宇,他提了糧馬道一事,也說了河流改道對糧馬道的影響……”

    劉凝予早前就已經聽得枯燥無味了,只是方才勉強打起精神。

    可眼下,又因為昨晚摸牌九睡得太晚,耳邊越發覺得像在念經一樣,他忍不住上下眼皮子開始打架,而后是隱隱呵欠,然后是打出呵欠,最后睡著了,頭綴了綴,然后又綴了第二次,第三次。

    終于,“世子?”

    大監喚到第三聲上,劉凝予乍醒,想起是在東宮這處,遂又趕緊坐直,但因為剛才瞌睡太重,眼中都是血絲。

    這個時候被大監叫醒,既尷尬,又歉意,劉凝予握拳輕咳兩聲,“我,那個,剛才……”

    劉凝予靈機一動,話鋒一轉,“剛才聽了殿下和太傅的探討,我需要再好好想一想。”

    “是,原本糧馬道的事情也要多思量。”

    劉凝予以為糊弄趕過去了,漣卿繼續道,“那世子先想想,等整理好了,我還想聽聽世子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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