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30節(jié)
他輕聲,“怎么停了?” 她嘀咕,“你不是沒看我嗎?” 他這才轉眸看她,“我在聽抄書聲。” 她眨了眨眼,“抄書有聲音嗎?我怎么沒聽到過?” “有。”他淡聲,“下次我抄書的時候,你可以聽聽。” 她忽然道,“國子監(jiān)論道,你同我一道去吧。” 她眼中隱隱期盼。 “好。”他沒有太多語氣,她卻闔上書冊,語氣中明顯有欣喜,“不抄了,回去睡了。” ‘沒想好’小腿一蹬,跟上。 清風霽月,陳修遠抿唇。 …… 等回了屋中,寬了衣裳上了床榻,漣卿心中還有小確幸在,今日,好像比哪一日都好,而且,隱隱覺得明日還會更好…… 她闔眸,似枕了一抹春色。 * 翌日醒來時,臉上還有未褪去的緋紅,睡眼惺忪里,眸間有些懵。 她好像做了一整晚荒誕的夢,她從未做過那樣的夢。 她靠在岑遠臂彎中,薄汗沾濕了鬢間,指尖剜緊他后背。 她沒聽過他那樣的聲音喚她的名字,親近無余地,每一處都真實得不像場夢。 第022章 宣召 漣卿在床榻上懵了許久,屈膝坐著,額頭掛著細汗,良久都未回過神來。 還是枕頭一側的‘沒想好’做夢,貓爪子忽然伸直,換個姿勢,漣卿的思緒才被打斷。 時辰尚早,她有些睡不著了。 離早朝還有些時候,聽到她撐手起身,俯身穿屢的聲音,值夜的宮女入內,“殿下。” “睡不著了,備水沐浴。” …… 浴池中,水汽裊裊,溫熱的水溫讓人放松,但也讓方才藏在腦后的印象越發(fā)清晰。 這樣的夢讓人臉紅心跳。 她是有些偷偷喜歡他,但沒想到會做這樣大膽的夢。 甚至,真實不似夢境,連他的聲音,氣息,還有動容時…… 這種親近無從遁形。 去早朝的路上,她都無困意在。 反倒是真正到了早朝的時候,各處的奏本,各執(zhí)一詞的朝堂爭執(zhí),輕重緩急的博弈,反倒讓她心無旁騖。 自從同岑遠一處,朝中的這些事情她越發(fā)能聽得清晰,她也漸漸有了自己的判斷、猜測,以及立場。 或許于旁人眼中,她還是那張背景板,但她清楚自己的變化。 思緒間,禮部官吏上前,“如今陛下龍體抱恙,兩月之后的祭天大典,還需由上君代勞。” 禮部奏請完,朝中敏銳之人紛紛心中嘩然,也齊刷刷的目光先是朝著殿上的上君,而后是朝著漣卿這處看來。 御史臺盧老大人出列,“老臣覺得此事不妥,祭天大典乃國之大事,陛下龍體抱恙,尚有東宮在,東宮坐儲君之位,當行儲君之事。” 盧老大人說完,還有朝中旁的官員附議。 禮部道出顧慮,“祭天大典需應對的事由諸多,東宮下月初剛臨政,屆時瑣事繁雜,更有朝中之事要應對。祭天大典繁重,需齋戒,供奉,至少月余,剛好與東宮臨政沖突,怕東宮分身乏術。祭天大典四年一度,絕非兒戲,天子與上君本是一體,上君也是代天子祭天,立法合乎,也是周全之事。” 禮部官員說完,也有旁的官員附議,東宮年少,且要臨政,兩件大事沖突至一處,要周全,還是遵循禮部的提議。 朝中雙方各執(zhí)一詞,也各有道理。 漣卿看向老師,自始至終,老師都未開口,也忽然聽到禮部官吏問道,“殿下,您的意思呢?” 這還是頭一次在早朝上,有人問起她。 禮部自方才起,就堅持上君代天子行祭天大典之意,朝中爭執(zhí)不休后,禮部問起她,是想讓她自己推卻的意思,畢竟朝中都知曉東宮涉世未深,也沒什么主見。 禮部開口,銥嬅早朝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紛紛投向她,她再次站在風口浪尖上。 應是或不是,都是下一輪爭執(zhí)的開始。 ——如果遇到朝臣詢問你意見,應是或不是都不妥當,你要怎么辦? ——應當怎么辦? ——甩猴子。 漣卿深吸一口氣,也盡量鎮(zhèn)定泰然,“茲事體大,涉及國運,各位大人說的都有道理,此事容我與陛下稟明,商議之后再行定奪。” 殿中都未料得東宮第一次在早朝中開口,還是這種突發(fā)之事,卻如此淡然,也分毫未慌亂。 禮部官吏剛要開口,漣卿又道,“魏相,您的意思呢?” 魏相頷首,“老臣以為善。” 禮部官吏語塞,怎么都未想到東宮忽然將魏相拽了進來。 洛遠安目光也探究看向她。 ——光甩猴子還不夠,還要找靠山,朝中誰是殿下靠山? ——那也只有老師了…… 漣卿心中唏噓,卻面色如常。 而在群臣眼中,平日里即便站在首位,身影也好似掩埋在一干朝臣之中的東宮,今日卻格外耀眼,尤其是方才的擲地有聲,是東宮氣度。 東宮平日里雖然不怎么開口,但今日看,好像也不是軟柿子可以捏,背后還有魏相在。 眼見著此事要被壓下去,洛遠安目光看向一人,那人便上前,“魏相,微臣以為,此事倒也并非一定沖突,既然東宮下月臨政,諸事繁忙,但祭天之事也需東宮在場,其實可以東宮與上君同行,此事可解。” 話音剛落,也有朝臣響應。 御史臺一時也不好說旁的。 漣卿指尖攥緊,又是與上君同行,但早朝中已有人和事,她原以為會與天子商議后再行定奪,魏相卻道,“祭天大典,原本也是百官同行,東宮臨政,諸事都有朝臣商議,同在京中無異。如今天子龍體欠安,祭天之事禮部也提過,往返途中加上寺中齋戒,供奉,至少月余兩月,天子身邊不可無人,天子與上君本是一體,上君當留于京中照看更合時宜。祭天大典之事,禮部在,老臣與朝中諸位都在,正好太傅已經(jīng)入京,屆時可一道同行。” “上君的意思呢?”魏相如法炮制。 洛遠安溫和道,“魏相言之有理。” 禮部官吏微楞,但魏相的話中肯,又有上君首肯,此事似一錘定音,朝中也紛紛看向上君。 漣卿心中微訝,岑,岑遠一道去祭天大典? 忽然聽到,漣卿有些怔忪,但轉念一想,兩月之后的事,又松了口氣。 …… 等下了早朝,“殿下稍等。”魏相喚住漣卿。 “老師。”漣卿也駐足。 見魏相同東宮有話要說,旁人不便再上前,漣卿與魏相同行。 “殿下今日做得很好,可是太傅教的?”魏相問起。 漣卿輕嗯一聲。 魏相捋著胡須,欣慰笑了笑,又問起,“殿下可知,到最后為何老臣要與禮部爭?” 其實漣卿也想過這個問題,老師很少在朝中強勢引導或干預,但今日之事,確實是因為老師而逆轉的,與老師平素的習慣不同。 “老師賜教。” 魏相雙手背在身后,兩人走在近處,魏相的聲音,只有漣卿能聽到,“四年一次的祭天大典,途經(jīng)之處,沿路會有百姓夾道,百官同行,若去的是上君,百姓和地方官吏見到的就是上君,這會知上君而不知東宮;就算上君與東宮同行,上君是長輩,東宮要屈居于后,那旁人看到的就是東宮屈居于上君之后。祭天大典只是一步,如果開了口子,那上君日后做旁的事,都有理可尋,此事不能退。” 漣卿恍然,“明白了。” 魏相頷首,繼續(xù)邊走邊道,“這是途中,之后祭天大典也是一樣,上君若代天子,那天子必定在東宮之前,若祭天大典,上君就在東宮之前,那還有之后的中秋宴,初一宴,東宮即便臨政,在朝中的威望也是高于東宮的,這也為何老臣一定要請岑遠來。太傅在,教導東宮的職責就在太傅這處,而不在上君之處,老臣也可以從旁提點;但若一直是老臣在教導東宮,像今日之事,老臣如此提便有失偏頗。” “老師的意思我明白了。”漣卿會意。 魏相欣慰點頭,“殿下一慣聰慧,眼下又有太傅從旁提點,老臣也能放心了。但此事由老臣去天子跟前提起妥當,殿下最好回避。” 此事涉及她與上君,她是應當回避。 漣卿點頭。 * 等回了東宮,漣卿在寢殿中換下朝服,又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才去了千水別苑。 雖然過了大半日,今日早上的風波也沖淡了不少,但在見到岑遠的時候,她還是有些不知道目光該放到何處。 “早朝后,老師留我說話,回來晚了些。”她心虛,所以特意提起。 岑遠看了她一眼,他并未問起,她特意提了聲。 岑遠未置可否。 “邵澤志的關系網(wǎng)畫了嗎?”他問起。 漣卿微怔,才忽然想起早前他安排的功課,今日到約定的時間了,她忘了。 她看他。 岑遠輕聲道,“殿下不是回來遲了,是回來早了。” 漣卿語塞。 稍許,又道,“今日同老師說話,將此事忘了,明日早朝結束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