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26節
“想踩就踩吧。”他忽然出聲。 “嗯?”她愣住。 他腳步未停,已經走到前面,她攆上,心虛看他,“踩什么?” 他看她,“殿下不是一直在踩我影子嗎?” 漣卿:“……” 陳修遠又看了看她,笑而不語。 漣卿收了蹄子。 從千水別苑回前殿的路不遠,到寢殿的時候,夜色已經深了。 “殿下歇下吧,明日就好了?!贬h駐足。 漣卿仰首看他,“今晚,多謝你,我好多了?!?/br> 他頷首,“那就好?!?/br> 瓶子迎上,瓶子同她說著旁的事,她同瓶子一道回寢殿,轉眸時,正好見岑遠轉身,漣卿眸間淡淡笑意。 漣卿怕熱,夏日里動輒一身細汗,后殿中,宮人都常備著她沐浴用的水。 等入了后殿,衣裳寬下,漣卿赤腳踩著階梯下了浴池。浴池中的水溫恰到好處,水中的柔和很容易就緩解了一身的疲乏,羽睫上也很快沾染了霧氣。她仰首靠在浴池邊沿上,想起同岑遠一道踱步回寢殿的時候。 ——殿下不是一直在踩我影子嗎? 漣卿唏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好像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從后殿出來,漣卿已經換了入睡的衣裳。沐浴過后,好像沒了太多睡意,也睡不著,就在小榻上趴著看書。 入夜了,寢殿外的鳴蟬聲少了,看書的時候很安寧。她不喜歡悶熱,窗戶也多是開著的,用一張六扇的屏風隔開。 她起初沒怎么留意,后來翻書時不經意抬眸,透過屏風遠遠看到寢殿苑中的春亭里,岑遠也在低頭安靜翻著書冊。 漣卿莞爾。 ——我知道要時間,我會陪著殿下的…… 漣卿一直隔著屏風看了他很久,他也一直在春亭中安靜翻著書冊。直至夜色漸晚,困意襲來,漣卿才闔上手中的書,在小榻上牽了錦被,和衣而眠。 * 翌日晨間,漣卿很早便醒。 用早膳的時候,柯度入了殿中,“殿下,方才太傅身邊的陳林來了,說太傅今日有事要外出一趟,今日的功課先暫停,殿下先不用去千水別苑了?!?/br> 漣卿:“……” 昨日岑遠沒提,是臨時起意? “太傅有說去哪里嗎?”漣卿問起。 “沒提何處。”柯度應道,“但陳林是說,太傅去見個朋友了。” 也是,岑遠只是不常在京中,但未必在京中就無故交。 “我知道了,撤了吧?!睗i卿放下筷子,等去春亭小坐的時候,‘沒想好’上前蹭她。 她伸手撓了撓它下巴,輕聲笑道,“岑遠在的時候,你就往千水別苑竄,岑遠不在,你就回來了,你到底是誰的貓?連主人都分不清楚?!?/br> “喵~”沒想好抗議。 漣卿伸手撫了撫它額頭,它舒服仰首。 漣卿看著它,若有所思道,“他是太傅,雖然他生得好看,溫和沉穩,什么都好,但是你別胡思亂想……” 沒想好歪頭看她。 她輕聲繼續,“你那要保持距離,這樣的人,太容易讓人好感了,偷偷的,別被他發現了……” 發現你覺得他,與旁人不同。 * 陳修遠的馬車先去了東市,今日東市茶肆有國子監學生自發組織的論道,每月一次,每次都會一整日。 陳修遠先去了茶肆繞了一個來回,然后換了身衣裳,乘另一輛馬車出了京中,往城郊去。 他是去見何媽的。 這一趟來西秦他原本不著急見何媽的,但早前的寒光寺,他心中就動了念頭。 惠嬤嬤是洛遠安的人,惠嬤嬤一死,還會有別的人安插進來。 與其讓旁人安插進來,不如請何媽…… 尤其是昨晚看到漣卿的模樣,他越發肯定,她身邊要放可靠的人。 而何媽就是眼下在西秦京中,他能想到的,最可靠的人。 他要盡快見她。 …… 馬車自京中駛出約莫一個多月時辰才在西郊外的債遠處停下。 “主上,到了?!标惐谙埋R。 陳修遠撩起車窗簾櫳看去,是處宅院,但明顯不大,不像是一大家人住一起的模樣,他記得何媽當時離開,是侄子在西秦京中落穩了腳跟,一大家人在一處,她想同家人團聚…… 陳修遠微微皺眉。 陳壁上前扣門。 很快,何媽的聲音傳來,陳壁笑著回頭看他。 陳修遠沒出聲。 等宅院大門打開,何媽見到眼前的人是陳壁時,有些愣住,陳壁笑道,“何媽!” “陳壁!”何媽眼中很快都是驚喜,“你怎么來了?” 陳壁笑著湊近,“何媽,你看看誰來了?” 何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然后見他身后,馬車簾櫳撩起,陳修遠朝她笑著頷首,“何媽。” 何媽激動,“世……” 何媽剛開口,很快斂聲,改口道,“先到屋中坐吧?!?/br> …… 何媽沏茶,陳修遠隨意在堂屋中看了看,沒有去別處。倒是陳壁轉了一圈,折回的時候目露憂色,同陳修遠道,“就何媽一人。” 陳修遠點頭,沒說旁的。 陳壁遠遠看著在廚房中忙碌的何媽,心中輕嘆,早前是說何媽同兄長子侄在一處。 見何媽端了茶水折回,陳壁收起眸間憂色,笑嘻嘻道,“我來吧,何媽?!?/br> 他伸手接過茶盞,何媽沒同他爭。 眼見陳修遠在跟前,何媽上前,“世子?!?/br> 陳壁湊近,悄聲笑道,“何媽,該改口了?!?/br> 何媽會意,“老奴見過王爺。” 陳壁知曉他們有話要說,去了苑中候著,堂屋中就剩了何媽同陳修遠兩人。 “王爺怎么會來西秦?”何媽心細,“左手是受傷了嗎?” 陳修遠沒瞞她,“我有些私事要在西秦待一段時日,左肩之前受了傷,手動起來費勁,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br> 都說是私事,何媽沒有再問的道理。 “真不打緊?”何媽關心他。 “不打緊,大夫也看過,隔個十余日就好了?!标愋捱h端起茶盞,輕描淡寫問了聲,“這處住得還習慣嗎?” 何媽看他,知曉他覺察了端倪,但沒戳破。 她如果說,他再問;她如果不說,他也不會提。 等陳修遠放下茶盞,何媽如實道,“當初收到家中書信,想著兄長,還有侄子侄女一處,也算一家團聚。但等了西秦京中,才知道兄長早就過世了,侄子倒是在這處,可欠了一身債,走投無路,就冒了我兄長的名義給我寫信,讓我來西秦,其實是惦記著從我拿錢還債……” 陳修遠看她,“都處置好了嗎?” 何媽頷首,“處置好了?!?/br> “有沒有再為難你?”陳修遠又問。 何媽笑道,“王爺放心,應付這些事情,老奴還是有余地的。只是都是家中后輩,糟心了些,不如早前在敬平王府的時候。但人都離開燕韓了,也不好再回去。” 陳修遠溫聲,“何媽,來幫我吧。” 何媽微楞。 陳修遠繼續道,“我要在西秦京中逗留一段時日,有人,我想托給何媽照顧。” “有人?”何媽看著他,意味深長問了問。 他含蓄笑了笑。 何媽當即會意,也笑道,“王爺只要不怕老奴照顧不周,老奴就去?!?/br> 陳修遠如實道,“何媽,這次有些危險?!?/br> 何媽頓了頓,眸間笑意浮上,“早前不也是這么過來的嗎?” 陳修遠笑開。 “那等我消息?!标愋捱h重新端起茶盞。 何媽應好。 許久未見,兩人又說了好些時候的話,臨末,何媽送他至馬車處,陳修遠才道,“何媽,我眼下叫岑遠,在東宮做太傅?!?/br> 何媽眸間驚訝,岑公子? 陳修遠握拳輕咳,“是他。” 何媽眼中笑意更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