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10節
漣卿心中微舒,“那從寒光寺回來,再見姑母。” 漣韻頷首。 從寢殿離開后,漣卿腳步越漸加快。 雖然知曉去寒光寺已成定局,但不知道為什么,昨晚在寢殿呆得一整晚,她想起了很多次岑遠。 ——殿下信任我,我才知道殿下要什么。 ——什么時候殿下真正信任我了,我就能幫到殿下…… 岑遠尚在東宮,她早前沒有告訴過他上君的事,但眼下,她知曉上君做事縝密,前幾日支走了卓逸,眼下魏相這處還深陷戶部泥沼里。 她能想到的人,只有岑遠。 這就幾日在東宮的相處,無論是岑遠對朝中之事的分析,還是逐漸生出的信賴,盡管不多,但卻似眼前的救命稻草。 至少在眼下,她能想到的人是他。 岑遠很聰明,又才到京中,上君摸不清楚他的嫡系,興許,他能有辦法周旋…… 他說她可以信賴她。 漣卿目光出神著,快步往內宮門處去,等留意到眼前的一身錦衣華袍時,險些撞上。 他聲音里都是溫和,“今日怎么這么冒失?” 漣卿隱在袖中的指尖攥緊,怎么偏巧在臨近內宮門這里遇上…… “上君。” “嗯。”上君看她,“去哪里?” “同姑母說了,回趟東宮,晚些直接從東宮去城門口同上君匯合。”漣卿眸間盡量不露出旁的神色。 “別回去了,馬上就走了,夏日不比旁的時候,黃昏前要虞城。”上君看她,“還是,你有什么事一定自己回去。” 他眸間依然是溫和善意,但漣卿總覺得他的目光好似將她看穿一般。 漣卿攥緊指尖,卻盡量泰然,“昨日忘了我的貓。” “貓?”他笑著看了她一眼,別有意味,“哪只貓?” 漣卿背后冷汗,面色卻如常,“上次去弘福寺祈福的時候撿到的,同我投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寺中待得時日久,帶了佛緣的緣故,它跟著我,沒怎么夢魘過了。想來它原本也是從寺中來的,這次去寒光寺正好帶上它。” 上君眸間笑意更濃,“那走吧,讓歲之去取。” 歲之是上君身邊的內侍官。 讓歲之去取,就是不讓她回去的意思。 漣卿同歲之道,“你去找柯度,告訴他一聲,把‘沒想好’帶來,還有逗貓棒。” “是。”歲之去做。 看著歲之背影,漣卿心想應當沒露出端倪。 “走吧。”上君喚她,她與他一道折回。 “早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歡貓?”他聲音里帶著風輕云淡的笑意。 “記不得早前的事了。”漣卿敷衍。 “會慢慢記起的。”上君嘴角微牽,“我也喜歡貓。” 漣卿微楞,不知道哪里不對,但就是覺得這句有些不對。 果真,下一句,上君目光瞥向她,似隨意,又似特意道,“好看,粘人,聽話那種……” 漣卿眸間微滯。 他嘴角笑意更濃,“聰明些更好,但不要太聰明了。” 漣卿額頭冷汗滲出,但沒吱聲。正好腳下就是臺階,她出神,險些踩空。 他伸手握住她手臂,“小心些。” 漣卿后背都濕透。 但他很快松手,也看到她額間的細汗,輕聲道,“總是容易出汗,讓太醫看看。” 漣卿一語帶過,“天氣太熱,不礙事。” 他多看了她一眼,溫和道,“等過了這兩日就好了。” “去換身衣裳吧,稍后離京了。”上君先行。 漣卿臉色有些難看。 *** 辭別天子,大監送至中宮門處。 馬車都在中宮門處等候,柯度也抱了‘沒想好’在中國門處等漣卿。 漣卿從他懷中接過那只貓,心中微舒。 她知道惠嬤嬤是上君的人,但惠嬤嬤怕貓,她沒辦抱‘沒想好’來,所以來得人只能是柯度。原本這一趟去寒光寺不帶柯度的,眼下柯度來了,她心中踏實了幾分。 再加上懷中的‘沒想好’在,她早前心中的寒意似是真的去了多半。 漣卿問起,“逗貓棒呢?” “哦,帶來了。”柯度想起什么一般,從袖中掏出那枚逗貓棒,“前日落在千水別苑了,去太傅那里取的。” 漣卿心底澄澈。 她從一開始就知曉逗貓棒在岑遠那里,所以才讓歲之給柯度捎話。 前日她抄書的時候,岑遠無聊,拿著逗貓棒逗‘沒想好’玩了好長時間,后來逗貓棒就落在岑遠那里,她想著隔日也要去看書,所以沒找回來。 柯度去尋逗貓棒,那岑遠應當知曉了。 她雖然沒同岑遠說起過上君的事,但岑遠這么聰明。 她人在宮中,忽然讓人抱了‘沒想好’走,還特意捎帶了那只逗貓棒。 他能猜到她在告訴他這趟危險嗎? 漣卿心中其實沒底。 稍后,柯度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哦,對了,殿下,太傅讓捎東西給殿下。” 漣卿眸間清亮,有慶幸在。 柯度又從懷中拿出一本冊子,遞給漣卿,漣卿也將貓遞給他。 柯度一面接過‘沒想好’,一面同她道,“太傅說,殿下要去寒光寺幾日,但也忘了功課,這本《五目記》殿下正好在路上抽時間看看。” 柯度湊近,“太傅說了,回頭要考。” 漣卿會意,尤其是“回頭要考”幾個字…… 等上了馬車,漣卿將‘沒想好’放下,伸手仔細去翻那本《五目記》。 馬車還未駛離宮中,惠嬤嬤還在上君處,柯度也在馬車外同大監說話。 漣卿翻來覆去看著那本《五目記》,但始終沒看出端倪。沒有紙條,沒有留字,什么都沒有…… 漣卿先前心中升起的希望,漸漸有些幻滅,岑遠不會真的沒領會她的意思,只是讓她好好看書? 漣卿放下書冊,又想起但凡能交到她手中的東西,惠嬤嬤應當都過目過,如果真的有紙條和留字,惠嬤嬤早就發現,岑遠不會想不到。 漣卿娥眉微蹙,忽然間,似是想起什么一般。 重新攤開書冊,翻到其中一段。 前兩日她問起岑遠的時候,岑遠讓她抄過一段書,就是這本《五目記》。 她記得那一段…… 《五目記》很晦澀拗口,很難背,若是沒有輔助解釋,味同嚼蠟,也千人千面,理解不同。更重要的是,從古至今流傳了很多版本,都有不一樣的地方。 這一本,是前日岑遠讓他抄的那本。 漣卿依次看下來,果真在中間隔得稍遠的兩段末尾,各發現多了幾個字。字體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是臨摹得書冊上旁的字,近乎一模一樣。 她眸間驚喜,心中隱隱激動。 不要說惠嬤嬤,就算熟悉《五目記》的人也會因為版本不同看不出端倪,而且字跡一模一樣,天衣無縫。她能看出來只是因為才抄過。 漣卿將兩段多的字連起來。有人實在小心,幾個字里,好幾個都是嘆詞,如噫吁嚱之類。 最后刪減掉,只有兩個字。 ——等我。 漣卿愣住,就這兩個字,簡單,卻溫和有力,讓早前忐忑不安的心底浮起一絲暖意。 她也莫名想起前日抄書的時候,她聞到他身上香囊的味道,同爹娘和哥哥用的香囊一樣。 她覺得好聞,也會因為心底沒有由來的親近短暫失神,他在她耳旁輕聲道,“專心。” 她:“……” 收起思緒,漣卿抱起‘沒想不好’在懷中,馬車緩緩駛離京中,但漣卿忽然覺得,不那么心慌了…… ——等我。 洛遠安看了看漣卿那處,撩起簾櫳上了馬車。 惠嬤嬤跟上。 還在等后車,洛遠安問起,“怎么早前沒提貓的事?” 惠嬤嬤心中一沉,她怕貓,所以早前能避開提起東宮那只貓的時候就盡量避開,以免上君知曉她有不在東宮身側的時候。 惠嬤嬤畢竟是老人,也知曉應對,面色上并無驚慌,“老奴早前提過一句,上君怕是漏了。東宮說自弘福寺祈福回來,撿了一只貓后就沒做過噩夢了,所以同這只貓親近。” 惠嬤嬤說的,同今日漣卿說的不謀而合。 洛遠安沒有多問此事,但洛遠安關心旁的,“除了貓,柯度還捎了什么東西給東宮。” 惠嬤嬤應道,“書冊。太傅聽說殿下要去寒光寺幾日,怕落下功課,就讓柯度捎帶了書冊來。” 洛遠安指尖輕叩桌沿,平靜問起,“讓人看過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