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予凡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整天的自習時間都在走神和專心之間徘徊不定。

    她拍了一張散亂的桌面當作限時動態的背景，又設了問答，打上「三年沒參加過耶誕晚會的我究竟該不該在學測之前為了喜歡的團衝一次」。選項設立「人不輕狂枉少年」和「可惜一日難再晨」，上傳到自己那支讀書帳號。

    她還是忍不住。

    今天早上夏盈突然很高興的跑到她的座位邊，興奮的嚷嚷耶誕晚會的卡司公布了。這次破天荒請來了一個樂團，正好是她們倆從以前就特別喜歡的那個。

    夏盈喜孜孜的說著這次決定要參加耶誕晚會的決定太對了，并慫恿著梁予凡一起，畢竟錯過這次的話，不知道未來還有沒有辦法買到他們演唱會的票，就算買到也不可能有這么便宜的價格，這次耶晚性價比如何之高……弄的梁予凡本來鐵著不去的心腸都給說軟了。

    「嗯……不然我請朋友幫你多留一張票吧？剛好我和班聯會一個朋友蠻熟的。高三了阿予凡，這也是青春的一部分，以后沒有了耶！」夏盈想方設法，所有優點都數盡了，還是沒能說服梁予凡松口答應，但她看出了一點猶豫。

    梁予凡笑著向她道謝后，心里不斷糾結拉扯，每一節下課都點開手機確認那些網友們幫忙投票給建議的情況。然而直到放學前，雙方的票數差距依舊難分難捨，「人不輕狂枉少年」略占上風。

    可是真的要去嗎？成績不是特別優秀、對大考不是特別勝券在握的她，是有資格放松的嗎？不過轉念一想，有差這一個晚上嗎？這是高中的最后一年了呀……

    「同學，你腦袋還有在轉嗎？」馮哲皓看到她第三次問完問題后寫到一半就停筆，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梁予凡一經這么提醒，這才如夢初醒的繼續奮筆疾書。

    其實他在睡前看到了她的社群動態，知道她為什么漫不經心，只是看她如常的吃完晚餐后就到k書館自習，也連問了他幾個問題，以為她是下定決心不去看表演。可現在看到她這樣就明白，她其實是想的。

    「你們學校是不是今天耶晚？」

    「你怎么知道？」梁予凡一聽到耶晚二字就有些心虛，在紙上草草寫下。

    「剛剛來的時候看外面這么多人。而且這里其實可以聽得到一點音樂聲。」

    她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然后將視線轉回講義上，假裝自己正在心無旁鶩的認真。

    「我想去。」馮哲皓十分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就和要求她「專心點」是一樣的語氣。

    梁予凡一聽，一臉不可置信的回頭，用詫異的眼神傳達「你認真的嗎？」

    「對阿，你想，我交換生只留到這學期，這學期就快結束了欸！回去之后我跟你就不太有時差啦，你在上課我也在上課，哪還有機會體驗高中的生活阿？」

    「可是，要學測了欸……」

    「你多讀這個晚上可以一科多十分嗎？還是五分？搞不好連一分都沒有。而且我看你今天也蠻心不在焉的，坐在這里發呆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做一些開心的事。」馮哲皓聳了聳肩，一語中的戳破她的矛盾。

    「那你可以自己去啊……」

    「唉呀一個人去哪有意思，真的就跟個幽魂一樣，又沒有人可以講話很奇怪。不然我們出去，就在外面散步感受氛圍也好阿。」

    梁予凡最后敵不過他的這番話，心里的天秤終于撐不住往其中一邊傾斜。

    兩人離開k書館，一開始只是在cao場散步，然而馮哲皓喋喋不休的唸叨高中回憶、說著自己有多想念高中生活，弄得她不帶他參加耶晚好像對不起他；加上終于輪到她喜歡的團上場表演，前奏的鼓一下、吉他和弦一刷，她就徹底向矜持一天的自制力投降了。

    夏盈在接到梁予凡決定要到耶晚現場時開心的尖叫，將她領進門后她才發現全場不只她們兩個考生，很多校內風云人物也都在場，其中也不乏成績優異的，全都聚集在舞臺側邊這個小門。

    夏盈因為已經看過前面的表演，很快就跟場內的人一樣開始賣力嘶吼。看她這樣子，梁予凡終于也忍不住大聲跟著臺上的主唱搖擺、吶喊。

    「你看，」馮哲皓怕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湊近她的耳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從口中散出來的氣息，「是不是幸好有來？」

    梁予凡因為他的靠近而紅了臉頰，不過燈光和現場氣氛的掩護讓她一點也不害臊，反而猛力點了點頭，壯著膽子吼了聲：「謝謝你！」一次不夠，她有樣學樣的湊近他耳邊，比平常說話更加大了一些音量說：「謝謝你！馮哲皓。」

    她第一次親口叫了他的名字。

    她終于能親口說出他的名字。

    晚會現場繽紛的光線四射，隨機寵幸在場的學生們，聚光燈打在不計一切形象忘情演出的嘉賓身上。沒有人掛念成績、沒有人關心未來，沒有人在這場放肆的青春派對里置身事外。

    對于她們這種高三生來說，像極了一場叛逆而灑脫的末日狂歡。

    然而狂歡結束之后，所有人還是要撿起包袱回到原本現實且不浪漫、不搖滾的生活。

    耶晚過后沒多久，馮哲皓就結束他在加拿大的交換生活，梁予凡也在時間的縫隙里艱難的扛著考前的焦慮和緊張負重前行。

    雖然見不到面，兩人還是幾乎每天聯絡，梁予凡只要有不會的問題只要傳訊過去，通常都能得到立即回覆。

    但梁予凡的狀況依舊不佳。考前一周，她面對自己給自己的質疑和不滿意，再度撐不住的被壓力擊垮。

    「要不這幾天你別唸了吧，反正前面準備這么久，這幾天不讀，mama相信也不會差到哪里的。好好調整心態，先把學測考完了再看看怎么辦吧？好嗎？」那天她第二次哭倒在自己mama的懷里，mama又想訓她又捨不得她，乾脆要她先什么都不想，放空自己。

    所以后來她真的不讀了。考前一周里連書都沒碰過，每天就是去散步、去圖書館、去咖啡廳，或者在家里整理房間、看影片就是不看書、不讓自己又想起令人喘不過氣的壓力。

    儘管如此，她有時候還是會偷偷掉眼淚。馮哲皓在倒時差時看到過好幾次，但他都默默躲得遠遠的，看了一下之后就逼迫自己醒來，傳一些好笑的影片給她。

    學測那兩天，也不知道是麻木還是心情調適的好一些了，梁予凡順利的寫完所有科目，情緒沒有崩潰、眼淚沒有潰堤，整體還算平靜。

    不過考完試她一對答案，就知道自己還是沒有考好。奇蹟黑馬什么的都不存在，她只有繼續考指考這個選擇，不然對不起自己、對不起馮哲皓陪她一起這么努力。

    她又給自己放了一個「療傷」般的春假，然后收拾好情緒，回到k書館繼續為了指考努力。

    『【總結半年心情的長文】

    ……

    從學校到捷運站的路途其實并不遙遠，大概只需要十分鐘。但是這半年以來，我感覺他被壓力擠的扭曲變形、抵達目標的路變得越來越漫長。原本以為學測之后我就和這條長長的、黑黑的、孤零零的路分手，沒想到結果這么快就要和他舊情復燃。

    ……

    有時候也會想要有個人能陪我走這條路。

    ……

    無論如何，謝謝一路走來陪伴、鼓勵甚至幫助我的朋友們，希望我們繼續都在各自的路上一起努力、互相扶持，拚搏著開闢屬于我們自己，山窮水復之后的柳暗花明。』

    馮哲皓看完了梁予凡這篇大概有一千字的發文淡淡的笑了。感覺她雖然偶爾還是會沮喪，不過心情調適明顯已經比學測的時候好上不少。

    看著這樣的她，除了為她高興，也讓自己覺得不努力掌握自己的未來好像太說不過去。

    「手機手機手機，快點收起來，你媽來了。」坐在馮哲皓對面的馮爸爸用悄悄話的音量給他打pass。

    他俐落的收起手機，起身想要幫mama端菜，卻被她一閃而過，將菜重重放到桌上。他只好識趣的落座，在mama的威嚴之下等待時機，和爸爸一樣沉默的靜觀其變。

    沉默了幾分鐘，馮mama終于忍不住的開口，「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剛回來的時候天天倒時差；接著之后除夕初一初二，你爸又不讓我問；再來你還天天往外跑！今天怎么樣？終于有時間跟我解釋了是吧？你真是翅膀硬了蛤？還有你，你也是。瞞著我跟他一起把手續都辦好了？先斬后奏？你膽子可真大啊！」

    馮mama一邊低頭夾菜吃飯，臉上看來一臉怒容也沒有，說出來的話卻字字火藥味十足。馮家父子就像兩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語不發，安靜為上策。

    馮mama終究還是生氣的放下筷子，「說！你沒事跑去留學做什么？害得我本來在事務所給你找的位子現在都沒了！看你以后怎么辦。」

    「其實媽，我本來……就不喜歡會計，這樣的工作要做一輩子太辛苦了，我覺得我應該還有別的選擇的，畢竟你把你兒子教得那么優秀嘛。」馮哲皓也放下筷子真摯的看著mama，頂住壓力開始表達自己的想法，還不忘把自己和mama一起夸下去，「大學之后我才發現會計的東西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反而我在程式那塊找到很大的興趣，是就算在大學里我也會因為學習而樂此不疲的，我人生中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所以我后來才去雙主修。本來也沒有真的想做這類似的工作什么的，但后來覺得我都大四了，不把握時間做一點瘋狂的事情，以后肯定會后悔。也是想透過這種方式讓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這樣東西，更重要的是我在這方面做的也不差，你看我都拿到交換的名額了。」

    「不要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馮mama依舊不太領情，但語氣明顯柔軟了些，「你想像中現實都很美好，那你以后工作呢？我現成給你找好的你不要，你自己上哪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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