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看不見
「只是開始?」羅瑟有些面容扭曲。先是奪走他的朋友,又殺死他的同事,然后只是開始?他到底惹到誰了? 隨著思考羅瑟忽然又想到:「你說三十年前是忘魎造成的連續死亡案件,但是畢德是被人殺害的,不能混為一談吧?」 「我對于是否是人為還持保留態度,」杜森說道:「我昨天找資料時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關于忘魎的資料太少了。」杜森說:「我們的生活規范都圍繞著忘魎而制定,雖然是因為三十年前的事件才強加規范,但在那之前就有忘魎了。我本來以為是因為記憶法的關係,我們才對忘魎認知這么淺面,但我在資料室搜尋了很久,忘魎的資料真的就這么淺面。」 「是你層級不夠去看吧?」羅瑟聳肩。 「忘魎資料是機密的話意味著什么?」杜森一副嫌棄羅瑟智商的表情:「不要說忘魎好了,今天一個連續殺人犯出現,為了那個殺人犯,大家被禁止出門,受到各種限制,而且為了避免再出現殺人犯,從此之后這些規定就定死了,但之后卻幾乎沒有殺人犯更深入的研究資料,或是那些資料成了機密……你感覺如何?」 「呃……確實感覺不太好,可是沒辦法,實際接觸過忘魎的你我也知道,如果產生很多忘魎的情況會很棘手啊。」 杜森滿肚子牢sao:「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反正大家都……」但講到這就自己禁聲了,只剩下嘆氣。 「怎么不說了?」 杜森超不爽地賞了羅瑟一計大白眼,就像剛才嗆羅瑟啞巴的時候一樣,羅瑟覺得自己永遠跟不是喜怒無常的杜森。 杜森翻了白眼,大概也覺得沒什么用,自己回到原本的話題:「那可以說了嗎?關于你遇到的幻覺。」 羅瑟點點頭,講述了當晚遇到的事。杜森聽得很認真,還要求羅瑟走到崗亭,模擬當時的路徑。 「我當時就走這條路,在這地方撿到我剛才說的那頂紅色的安全帽。」羅瑟對照著印象中的街景,比出估計地點的范圍:「還有一個防毒面具憑空掉出來。」 現在下午時間,明亮的天色更讓人確定那個地方很空曠,沒有藏身之處,不過羅瑟現在也不糾結了,反正是幻覺。 「這邊的監視器也跟其他幾支一樣,三點左右的時候畫面有很強烈的雜訊,并沒有拍到你有沒有走過這條路。」杜森望著如路燈一般的監視器,思考著:「強烈雜訊是連續性的,彷彿某種會製造雜訊的生物沿著路經過一樣,每一臺監視器陸續產生雜訊……會是忘魎?」 「照相、錄影都照不出忘魎的身形,但會有強烈雜訊倒第一次聽說。」 「就像你的幻覺也不知道怎么來的一樣,反正目前也沒有其他可以解釋的原因了。」杜森無奈地說:「所以我才這么不爽關于忘魎居然沒有更深的研究資料,搞屁啊!」 兩人繼續四周察看,杜森一邊抱怨著都過三天了,有線索都變沒線索了,都是某人到現在才要說實話的關係,羅瑟聽得也很無奈,安靜悶頭找線索,看會不會地上留有什么不尋常的痕跡,或是又撿到安全帽之類的東西,不過什么也沒有。 「好吧,應該是沒有東西了。」看時間快要晚上了,杜森放棄:「還有下個地點呢?還知道怎么走嗎?」 羅瑟點點頭,往回頭路走,高聳的珠塔映入眼簾:「啊。」 「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沒看到珠塔。」羅瑟再次仰望珠塔:「其實距離很近啊,就算是朔月,再怎么黑也不該看不見啊……」 「你當時有注意到看不見嗎?」 「我以為是因為太黑了,看不到是正常的……」羅瑟面色凝重:「這么說來,我最后『看到畢德』的時候,也看不到珠塔。」 「這可以解釋為因為你在幻覺中嗎?」杜森喃喃自語:「但除了珠塔以外,你看到的周遭環境還是跟真實一樣的,是嗎?」 「嗯,印象中真的只有珠塔看不到,其他都跟現實一樣。」 線索不夠,也無從推測原因為何,兩人決定繼續前往羅瑟說的下個地點尋找新的線索,最后再來整理思緒。雖然杜森唉聲嘆氣說都過了三天才找線索,只有給線索收尸的份,但意外的,在羅瑟找到他當時走的巷子,里面蹲著當晚他見過的老流浪漢。 「是你!」 羅瑟趕緊向杜森比了個手勢,迅速將老流浪漢圍在墻邊。 「怎么了?年輕人。」老流浪漢就像那晚看到的那樣笑著。 「三天前的晚上我們有碰過面對吧?」羅瑟問道。 「怎么了?年輕人。」老流浪漢重復著那句話,又露出那晚看過的詭異笑容:「你想不起來了嗎?」 聽老流浪漢又說了犯法的言詞,羅瑟十分生氣,但只能先趕緊舉槍警戒四周,打算解決完忘魎再來逮捕老流浪漢,結果突然看到一個紅色眼睛的黑影站在他旁邊,嚇得他趕緊先拉開距離。 在要扣上板機的瞬間,他突然想到黑影原本所在的位子是杜森,萬一黑影閃躲打到杜森怎么辦?于是羅瑟一邊保持安全距離一邊移動,這才突然發現,杜森不見了。 「杜森!」 羅瑟緊張起來,腦海浮現剛才杜森說的「只是開始」,不會吧!他不會又要失去同事了?這激得他更拼命提嗓大喊:「杜森!」 眼前的黑影一動不動,紅色的眼眸眨也不眨看著羅瑟,就像一顆畫著兩隻眼睛的巨大黑石。這應該是忘魎的東西沒有攻擊他?羅瑟錯過了先發制魎的時機,卻意外發現這隻忘魎沒攻擊他。 「怎么了?年輕人。」老流浪漢很開心的樣子:「你發現遺忘的記憶不會攻擊人嗎?」 「是你搞得鬼嗎?」羅瑟逐漸冷靜下來:「那天晚上也是,我才要抓你,結果忽然就到別的地方去了……」 天色不知何時暗下來,使黑影與周遭的黑暗更融為一體,像一對紅色邪眼浮在空中,場景又和前幾天晚上相似起來,令羅瑟下意識去看珠塔,結果一看,真的看不到珠塔。 又是幻覺?羅瑟感到驚恐,揉揉眼再睜開,仍是相同的場景。 「你真的忘記了,對吧,年輕人。」老流浪漢咧起他缺牙的嘴:「那天晚上……你的同事死了,因為……你。」 羅瑟驚呆了:「……什么?」 「你就是這樣毫不猶豫的舉槍,堅信將異類殺死就是正義對吧?」 羅瑟大驚失色,想衝上去抓住老流浪漢質問他什么意思,結果發現老流浪漢前面出現一個黑影擋著,而剛剛的黑影仍在,當羅瑟發現黑影增值的時候,感覺背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令他反射性地回頭一看。 一對血紅的眼睛以及近的距離映入他眼簾,嚇得羅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然后重新警戒四周時發現,他被黑影包圍了。 「走開!」羅瑟舉槍威嚇,但對于開槍開始猶豫了,剛才老流浪漢的話如有毒的種子在他心中發芽,好像有惡魔在他心底說話,說他被幻覺迷惑,因此把同事當成忘魎殘殺。 雖然那晚他并沒有獵殺忘魎的印象,但他記得自己對一頂防毒面具開了好幾槍。 羅瑟方寸大亂,因為幻覺而對眼睛所見產生不確定感。畢德是因此而死嗎?杜森并沒有告訴他畢德的致死關鍵是受到什么樣的攻擊。甚至今天的調查中,杜森只在意他的幻覺,沒有對畢德的現場有要多調查的意思。為什么? 黑影無聲地包圍羅瑟,但并沒有再多做什么,像是無聲的抗議,這讓緊張對峙的羅瑟腦海不自覺浮現更多混亂的為什么,但又只能壓抑著想法,沒空去釐清緣由。 「救命啊!有人掉進水里了!」 突然遠處傳來叫聲,打破了對峙的寧靜,不只是羅瑟,那些黑影也一致將頭轉向叫喊的方向,羅瑟趁這個空檔衝出包圍。 衝出去后,羅瑟發現不只是杜森,老流浪漢也不見了,天色很暗,他拿出電話想請求支援,但好不容易空出手掏出電話撥了號,又跟之前一樣,打給誰都沒人接。 他跑得很快,一下子就跑出巷子的另一頭,沒有任何東西追上來。前方有個婦人在橋上大喊:「救命啊!有人掉進水里了!」 這里人不多,黑色混濁的河水并不湍急,之中有一坨長發水中漂散著,不知何時栽下去的?看起來像具浮尸。 他先瞄了一眼那些忘魎有沒有追過來,就打算脫掉一些衣服跳水,以免衣服吸水變得太重而搭上自己也溺水。這期間他又有一種不真實感,雖然跟畢德墜樓時,那種熟悉同事死亡的無法接受感有些不同,這次是因為認為自己在幻覺中,所以并沒有抱著要準備撈尸或著救人的心理準備,當然他也沒有因此放緩速度,只是少了需要逼自己冷靜的焦躁感而已。 他是不慢,但有人更快,已經跳下河,三兩下游到浮尸身邊,把浮尸拖回岸上。羅瑟一看,是杜森! 羅瑟驚喜地喊道:「杜森!你這傢伙跑哪去了?」 杜森完全沒理他,毫不放棄那浮尸,開始逼出浮尸口中的臟水,再人工呼吸搶救。不過羅瑟仔細一看這浮尸…… 「甄妮!」 羅瑟倒抽一口氣,甄妮不是在觀察所嗎?怎么會溺水?他看著失去意識的甄妮,身上還沒出現明顯死亡的痕跡,或許真的還有些希望。 見杜森已經在搶救了,羅瑟趕緊撥電話求救,結果又是撥不通,急得他跳腳,連連喊道:「誰快點打急救電話啊!」 沒有任何人理羅瑟,杜森忙著搶救,還一副獨自苦撐的狼狽模樣:「有沒有人幫忙打電話叫救護車?」 剛才那在橋上大喊的婦人急急忙忙地邊跑過來,邊說:「我來打!我來打!」結果一直在翻找她的包,沒找到她的手機,但一個與人同高的手機就她身后,明顯她把手機忘了,還產生忘魎。 「不用找了!我自己打!」杜森瞄到對方還在找,趕緊一邊急救,一邊找空檔把電話按上緊急聯絡后開啟擴音,丟在地上。 而此時的羅瑟感到無比困惑,有一種忽然自己變成幽靈的不真實感覺,因為他已經跑到杜森面前,甚至拍了杜森的肩膀,杜森也完全沒搭理他,于是他又趁機巴了杜森腦袋,杜森依舊沒反應,反而羅瑟像是打到了石頭的感覺,手痛到忍不住甩了好幾下。羅瑟不由得慌了起來,一種擔心自己存在消失的恐懼油然而生。 他下意識又去看珠塔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因為陷入幻覺,所以才遇到這種怪事嗎?現在該怎么辦?怎么脫離幻覺? 這時羅瑟發現前方站有一雙白色的腳,抬頭往上打量才發現前面站了一個穿著黑色洋裝的赤腳女子,低著頭盯著地上的甄妮。 這女人什么時候冒出來的?羅瑟楞了一下,覺得有些詭異,但現在沒人看到他這件事更詭異,因此他繼續做他的爭取存在感實驗,輕拍了女性的肩膀:「那你也看不到我嗎?」 拍了一下,羅瑟又感覺好像是拍到了石頭,怎么誰都這么硬?他正想抱怨,但發現女子這時抬起頭來看向他了。 女子有一頭濕漉漉貼著臉的長發,幾乎遮蓋了眼睛,但還是能從長發的陰霾下感受到尖銳的視線,忽然羅瑟莫名感受到一種被蛇盯上的青蛙的感受。一時間他甚至不敢出聲問女子是否看得到他。 「該死的羅瑟,現在死哪去了……」 杜森狼狽地叫了救護車,聽到自己被咒罵的羅瑟才回過神來,一邊想離女子遠一點,一邊不爽地想偷踹杜森屁股一腳,結果這次杜森看向羅瑟,忽然有反應了:「哇,你什么時候站在我旁邊的!」 羅瑟也嚇一跳,飛快縮回差點踢出去的腳,假裝成奇怪的伸展:「你終于發現了?」 「什么終于發現啊!不出聲站在旁邊想嚇死誰啊!」杜森瞪著羅瑟:「你剛才是想踢我嗎?」 「沒有沒有!我喊了你很多聲啊……」甚至還巴你腦袋,你都沒反應。羅瑟自主將后面那句消音。 「喊我很多聲?」杜森皺眉指著從橋走下來的婦人:「剛才我就只聽到那位女士的呼救聲……」 「誰知道為什么啊……」羅瑟很是精神疲憊:「你別停下來,快繼續救人啊!」 「呃,她……」 這時救護車來了,救護人員趕緊圍上來,羅瑟和杜森被擠了出去,不一會電擊器被拿上來,發出爆裂般的電擊聲,甚至傳出了烤rou香,羅瑟惴惴不安,內心祈禱著救護人員能順利救起甄妮。 甄妮隨著電擊刺激肌rou彈縮起來,隨著頭抬起,這時剛好注意到長發兩邊岔開的脖子上有些紅色像傷口的痕跡,他指著讓救護人員注意,怕是有傷口需要處理,結果救護人員撥開后,他愣了一下。 那像是燒到發紅的鐵直接烙在皮膚上的傷疤,烙印著扭曲的兩個字——自殺。 羅瑟嚇一跳,但是一眨眼傷疤又不見了,只有蒼白的肌膚,沒有任何紅痕。救護人員用一種干擾急救的不爽眼神瞪了他一眼,他忍不住揉揉眼,難道他又幻覺了? 多么不吉利的幻覺,羅瑟對于各種幻覺實在煩躁到老羞成怒,想到不吉利,下意識打量剛才看到黑洋裝女性的所在,剛才被杜森轉移注意力一時間忘記提防了,結果現下那女子已經不見了。寬廣的河堤只有看到他們這些人而已。 在羅瑟決定不要再在意那個詭異女子時,迎來了甄妮急救無效的死亡宣告。他就這樣呆愣著,看著甄妮被蓋上白布,運上車送走了。 「啊……」羅瑟感到有些崩潰,又一個他認識的人死亡。 但不等他崩潰完,杜森就拍打他的腦袋,把帽子再蓋低一點:「讓太多同事知道你從觀察所出來還是會有些麻煩,你先離開,我去做筆錄。」 羅瑟有些失神的點點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