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桃花喊罷,碰地一聲,木門敞開,溫言瞧見我喜道,「郎寧!」 正要靠近,非離站起身子擋了擋,「師父剛醒,身子尚弱,還請溫二公子自重。」 溫言面容僵硬,方才的欣喜若狂彷彿被澆了盆冷水。 我收起香囊整理衣衫,拍拍他道:「不礙事的。」 非離擔憂的瞥了我一眼,我點點頭,他解開衣帶,脫下青衫披在我肩上,「那請師父先屈就些,免得染上外頭寒氣。」 我對他粲然微笑。 本君身著白色中衣,胸口的血色咒詛若隱若現,非離衣袍寬大恰好能遮得嚴嚴實實。 能有如此思慮,本君得意的忍不住要翹起尾巴讚嘆,這是誰教的徒弟? 這可是本君教的徒弟。 我合攏衣襟,望向溫言,「溫公子身子可還利索?」 許是身上的青衫與本君實在太相襯,溫言看得入神,我連喚幾聲,他才笑了笑,「無事,溫某睡了一日便醒了,毫發無損,倒是你遲遲未醒,我甚是掛心,可非離公子又不許旁人接近,溫某總不得其門而入。」 看來在我昏迷期間,都是非離在替本君收拾善后的,心窩一暖,「非離這孩子自小養在我跟前,習慣事事以我為重,對溫公子多有無禮之處,那是郎寧教導無方,在此向溫公子賠罪。」 溫言愕然,「什么賠不賠罪的?溫某只是沒料到你身邊竟還有這般??徒弟,這幾日見不著你很是焦急,故方才聽得消息說你醒了,這才奔過來,倒是溫某魯莽了。」 我噗嗤一笑,「你都敢以死相逼了,也敢談魯莽二字?」 溫言聽見,呆了呆,片刻笑逐顏開,「你還記得?」 「郎寧所言,從無虛假。所許之諾,也必當遵守。哪怕是溫公子你在石洞里說的渾話。」 溫言似是想起自個兒說的話,低眉掩面,面色潮紅,氣氛頓時一片旖旎。連本君都有些窘迫,見桃花端著藥還在那兒探頭探腦,本君咳了一聲問:「溫公子還有事要和郎寧說嗎?」 「啊,差點忘了。」溫言也正了正神色,「前日家父來信,有些急事要與你商量。」 「是嗎?」 正好,我探頭向桃花說:「藥湯放在桌上就行了,你就出去忙別的吧。」 這小妮子毫不掩飾的給擺張苦大仇深的臉,扭扭捏捏的放下湯藥,臨走前還丟給本君一個楚楚可憐的眼神。本君彎彎嘴角,不予理會。 那邊溫言對非離說:「那非離公子也請你——」 「無妨,非離如同我,我如同非離,若是溫公子要同我商量要事,有非離在反倒比我更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溫言愣住,訥訥道:「是嗎?」 非離泰然自若地搬了張椅子,「溫公子自可與師父暢聊,只管當我不存在即可。」語罷,便雙手抱胸靠在窗櫺邊。 本君見此,眉梢自帶驕傲,「說吧,有何要事?」 溫言坐下,娓娓道來。在他于百藥堂休養數月間,仍與本家有書信往返,前日溫家長子溫玄病況有變,知溫言在瑯琊山巧遇神醫傳人,有妙手回春之能,故望溫言能請百藥堂掌門郎寧一同返回本家。 「那沉家小姐呢?溫公子此行不正是要去沉家求親?」我疑惑道。 溫言不知何故,瞥了非離一眼,「溫某心中已有所屬,求親一事仍未落定,可念及家兄,父親仍望我去趟沉家請沉家小姐一同回本家。」 本君低眉思索,「所以溫公子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和你們一同上路,趕往沉家后一道回蘭河溫家?」 「正是。」 「溫公子打算何時上路?」 「若郎寧身子方便??」 我揮揮衣袖,溫婉道:「溫公子無需掛慮郎寧,只消告訴我溫家掌門盼您何時啟程?」 「整備馬車,三日后便可啟程,繞道眉山,十日后便可回到溫家。」 本君與非離交換了個眼神,便道:「好。」 ? 黃沙飛揚,馬車在泥土路上哐啷奔馳。本君在馬車里入定,感受胃中風起云涌,桃花在旁悠哉吃果,津津有味的問:「姑娘你還好嗎?」 你看本君的臉色像是很好嗎? 十日內自瑯琊山繞道眉山,再回蘭河。于本君而言,只是一彈指的事情,但本君萬萬沒想到,在凡間哪怕仙家已能御劍飛行,若要運送貨物和大批人馬依然要靠馬車。杏花已為本君變出一輛忒華麗忒結實的黑色沉木四輪馬車,可沙土路顛簸,加之行進快速,依然晃得本君亟欲作嘔,恨不得把所有人敲暈,直接一個法陣送到眉山,綁起沉家小姐,再一齊送往蘭河。 可本君不能。 本君神仙的身份不能暴露。 本君壓下一股噁心時,禁不住想,本君到底是為了什么才成為上神的?若本君如桃花般愚笨,不知有如此高等仙術,是否就不會有如此煩惱了? 桃花瞧著本君的眼神歪頭,無憂無慮的再咬一口梨。 「師父。」非離鑽進車內,「再三哩路就要到眉山,可還難受?」 我抬高衣袖朝非離丟了個往生邊緣的眼色。 非離微笑,轉向對桃花說:「桃花姑娘,杏花姑娘有事找你,要你到外頭去。」 「杏花jiejie找我?」桃花連忙把梨子整顆吞了,擦擦嘴,「非離公子,這樣看得出我食完一籃果子嗎?」 非離搖搖頭,「看不出。」桃花這才放心地跳下馬車找杏花去了。待桃花一走,非離捏了個仙訣,搖晃的馬車霎時穩如泰山,本君這才如獲恩赦,「你何時學會這等仙術的?本君可不記得教過你這個。」 「自藏書閣里看來的。」非離微微一笑,「非離愚笨,方才才想到可將陣法設于馬車內,就算狂風暴雨,結界內也全然感受不到。如此一來,師父應該會舒服許多。」 藏書閣竟然還有此等好用的仙術,本君還以為里頭只有道德禮義一類的經典呢。 「你待會出去前教教本君,從眉山到蘭河還有一趟,本君可以自己施法。」 「雕蟲小技何須師父來學?非離來就可以了,如此也能得空同師父說說話。」 小徒弟如此貼心,做師父的夫復何求啊? 本君道:「你想說的是不是和沉家小姐沉晴有關?」 「正是。」非離說。 也不怪非離想問,如今仙家有四大名門各分天下,蘭河溫家、眉山沉家、鏡湖蘇家、柳岸墨家。其中又以蘭河溫家為首,雖然門面上的仙督由沉家掌門沉陽擔當,可沉陽生性優柔寡斷、反覆無常,事事都要託蘭河溫家出面,若非溫家在后,這仙督之位有就同沒有一樣。 沉陽知自己毫無才干,也不戀棧權位,若非有妻子余氏強押著,要他禪位給溫玄,他肯定立刻拱手相讓。唯一讓他牽掛的只有自家獨生女兒,掌上明珠——沉晴。 沉晴年方二八,就以兩字轟動仙門,嬌蠻。 據銀柳所言,是個脾性暴烈、不折不扣的大小姐。 非離道:「溫公子似乎已認定師父就是夢中狐仙,非離擔心,若沉家小姐知道溫公子對師父有情,怕是會對師父不利。」 「沉晴我倒不擔心,本君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