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說在察言觀色這點上，溫嵐完勝。

    周思慧抬手理了下鬢角的發絲，很輕地點了下頭，“就，隨便聊了下。”

    “好事啊。”溫萊興沖沖走過來，胳膊答周思慧肩膀上，看著比周思慧還激動，“那別愣著了，趕快聊吧。”

    “說完了。”周思慧回。

    “怎么就完了呢。”溫萊瞥了眼周思慧手機，出謀劃策，“這明顯不是結束語啊，你快，快回。”

    “回什么？”周思慧問。

    溫萊身體側傾，手指敲著桌面，念起來：“宋祁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最帥的那個，沒人能跟你比，剛才那個男生更不能，我……”

    周思慧聽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抬手搓搓胳膊，推了溫萊一把，“不要。”

    溫萊笑得前俯后昂，“干嘛不要啊，你這樣說肯定能拿下宋祁。”

    “來，給我，我發。”說著溫萊去拿周思慧的手機，還沒碰觸上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徐敏。

    溫萊跟周思慧最親近，多少知道些她家的狀況，縮回手，“你先接。”

    周思慧挺不想接的，因為每次接后心情都會不好，但手機一直在響，最后她還是接了。

    沒在寢室接，去陽臺接的，按下接聽鍵，她對著聽筒那端喚了聲：“媽。”

    “幾天不打電話了？”徐敏出聲質問。

    “最近學習太忙，沒顧上，”周思慧淡聲說，“你身體怎么樣？”

    “死不了。”徐敏那邊傳來打麻將的聲音，她說話聲也很不清晰，有人在旁邊提醒，“敏姐，少吸點吧，屋里太嗆了。”

    徐敏輕嗤：“老子還沒吸煙的自由了。”徐敏輕嗤，“還玩不玩。”

    “玩。”接著是牌砸在桌子上的聲音。

    若說之前周思慧忍著，則是不希望徐敏病情加重，但她現在忍不下去了，眸色一下子變沉：“你病了不知道啊，為什么要吸煙？你不是答應我戒了嗎。”

    “碰。”徐敏邊摸牌邊說，“戒？哪那么好戒？再說了，我是你媽，你憑什么質問我。”

    “你身體不舒服，你要吸煙。”

    “行了，你別管。”

    周思慧：“……”

    “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周思慧一點也不想聽下去，作勢要掛斷。

    “等等，”徐敏問，“還有錢嗎？”

    徐敏要強，一直覺得是周父背叛了她，離婚離得很不體面，警局就進了四次，起初周父是打算給她一筆錢的，后來被她作沒了。

    周父沒提錢的事，徐敏賭氣沒開口，最后離婚只爭得了周思慧的撫養權。

    這段時間病了兩次，存款花了一半，剩下的都輸了，這會兒口袋里一點錢也沒有，給周思慧打電話就是問她要錢。

    她記得，周思慧做兼職，還不只一家，應該會有錢，即便她沒有，她爸也會給她，那個男人除了對她不好以外，對誰都好。

    “你沒錢了？”周思慧一臉驚訝，要是沒記錯的話，家里的存款是都給了徐敏的，不算多，但也有個十來萬，她這是做什么了，短短三四個月的時間把錢都花完了。

    “那么多廢話干嘛，”徐敏語氣不善道，“你錢呢，給我點。”

    “我沒錢，”周思慧最討厭的就是賭博，聽著麻將的聲音，眉梢皺到一起。

    “你沒有？你怎么會沒有，那個渣男沒給你嗎？”

    “媽，不管怎么樣，他終歸是我爸。”

    “什么你爸，我就問你，有沒有錢。”

    “沒有。”

    “我算是白養你了。”徐敏冷哼一聲，掛斷電話。

    周思慧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眼角泛紅，到底什么時候她才能擺脫眼前這一切。

    或許，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了。

    她趴在陽臺防護欄上，低頭朝下看去，路燈照射下，地上映出一團團昏黃的光暈，不知是光暈太晃眼還是其他，她腦海中蹦出一個駭人的想法，從這里跳下去會怎么樣呢？

    是不是一切都會結束了？

    周思慧有時很羨慕那些家庭幸福的孩子，像王可，像杜甜悅，她們笑里都透著幸福感。

    她也曾問過自己，為什么mama會這樣？是因為她做的不夠好嗎？

    后來，為了做的更好些，她拼了命的努力，結果是，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夸獎，唯獨沒有得到父母的。

    她每天都生活在爭吵中，永無止境的爭吵，不管她逃離的多遠，吵鬧聲都在。

    周思慧一向是乖乖女，今晚她做了件大膽的事，見雨小了，她穿上衣服朝寢室外走去。

    溫萊問她去做什么？

    周思慧回：“去便利店。”

    “你不剛回來的嗎？”

    “想起還有東西沒買。”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忙你的，我一會兒回來。”

    周思慧去便利店的路上，又刮起了風，她這人平時挺怕冷的，可能是心更冷，所以身體沒了知覺，外套拉鏈也沒拉，就那樣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雨水冰涼，周思慧還是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便利店老板正在招呼其他人，周思慧站在貨架前選了好久，最終拿了一支打火機和煙。

    她不會吸煙，更不知道煙有哪些牌子，只是隨手拿的，付完錢后，拉了拉頭上的衛衣帽子，低頭走了出去。

    最終再次走到了給宋祁上藥的那個小花園，她坐在椅子上，從口袋里拿出煙和打火機，笨拙的點燃。

    第一次抽煙的經歷并不算太好，她被嗆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咳聲不斷。

    可人在情緒不好時，總會喜歡不斷嘗試些事。

    就比如周思慧，明知煙味入喉很嗆像是被火灼般，可還是沒忍住，又吸了一口。

    下一秒，再次被煙味嗆到，她彎著腰，用力咳，撕心裂肺般的咳，把剛退下的眼淚再次逼了出來。

    咳著咳著，突然發現有人站在她面前，她最先看到的是那人的腳，一雙白色運動鞋，鞋面上染著泥漬，鞋帶有些松了。

    然后是黑色運動褲，他的腿筆直修長，站在那，影子都是挺立的。

    周思慧喉嚨里在冒火，她忍著不適仰起頭，那大概是她這輩子第二次那么窘。

    她不斷想，若是她知道會遇到宋祁，她一定不會來小花園，不對，她一定不會從寢室出來。

    可世界上沒有“如果”，猝不及防的，她和宋祁視線對上，那個瞬間周思慧大腦一片空白。

    懊悔，無措，驚慌充斥在她的心底，她從未像今夜這樣慌亂過，幾乎不假思索的蹭一下站起，起身太快，腿上的煙盒和打火機一起掉到了地上。

    在寂靜的夜里砸出聲響。

    周思慧征愣看著掉落到腳邊的東西，完全忘了反應，直到驚呼聲傳來，“小心。”

    煙被風吹著燃起，在即將燒到她手指的那剎被宋祁奪了過去，隨手扔在地上。

    接著，她手被宋祁握住，“怎么樣？燒到了沒？疼不疼？”

    他邊問邊低頭查看，不斷翻轉她的手指，想確定好不好。

    周思慧離溫暖太久了，似乎不知道如何承受，她還是那樣呆愣的看著，看著他眉梢蹙起，看著他眼睛里沒了光，看著他慢慢湊近，對著她手指吹拂。

    這是最驚慌的一夜，也是讓周思慧心跳加速的一夜。

    宋祁像哄小孩子一樣，給她吹了一次又一次，還用手指輕輕攥住她手指，哄她：“沒關系，你可以哭出來。”

    “不丟人。”

    周思慧眼瞼很慢的眨了下，噙在眼底的淚水有些撐不住，唰一下子掉下來，落在她泛紅的臉頰上。

    恍惚間，她臉頰傳來暖意，剛剛還說她可以哭的男生，此時正在溫柔的給她擦拭眼淚。

    似乎怕弄疼她，他擦拭的小心翼翼。

    宋祁的臉就這樣墜進了她眸底深處，那雙如星辰般璀璨的眸里夾雜著讓人不懂的情緒。

    或者，能看懂，只是周思慧不敢深思，她怕自己會錯意。

    風襲來，吹亂了兩人的衣擺，拍打間發出交錯的響聲，宋祁手指從她臉頰上游走到她眼角，四目相對，他眼底都是不舍和心疼。

    手指微縮，又張開，他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試圖逗她開心，“哭哭就好，再哭可不漂亮了。”

    話音剛落，前方傳來腳步聲，像是雨夜里響起的驚雷，周思慧思緒回籠，人像是受到驚下了般。

    那些年周思慧一直有個愿望，就是宋祁能對她笑笑，不是那種敷衍的笑，是很真誠的單單對她一個人的笑。

    沒想到愿望成真這天，她竟是如此的狼狽。

    穿著單薄的衛衣，坐在涼亭里吸煙，咳聲不斷，還哭得稀里嘩啦，想必，從來沒有誰有她這樣的經歷了。

    明明最想做的就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好好表現，讓他覺得她是最好的，可事與愿違，她成了那個最不好的。

    周思慧想到這里，眼睛倏然閉上，再睜開時，什么也沒說，推開宋祁，朝前跑去。

    她上學時體育很不好，八百米測試每次都是班里倒數，可今晚是她跑得最好的一次。

    不管腳下是水還是坑，她都沒停，迎著風死命跑，她還祈禱，祈禱今夜是夢，祈禱宋祁能忘了方才發生的一切。

    放了她吸煙，忘了她哭泣。

    在他面前，她依然還是乖巧懂事的女孩。

    可惜，老天爺沒聽到她的心聲，在跑出一百米后，她被宋祁從后面追上，拉住了手。

    她跌進了宋祁的懷里，被他束縛住了腰肢，他摟得很緊，似乎要把她嵌進身體里，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側頸，喘息聲傳來：“跑什么，嗯？”

    太狼狽，只能跑。

    周思慧張張唇想說什么，但心跳太快，氣息不平，喉嚨guntang，發不出聲。

    宋祁低頭去看她，見她眼睛水汪汪的，眼底通紅，心猛地縮了下，質問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松開她腰肢，改為牽她的手，輕捏了下她手指，“路黑，我送你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