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我是柯宇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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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想推開窗戶感受迎面而來的秋風。迫不及待的雙手在碰到窗上的鎖時停住了,正確來說,我的手并沒有碰到鎖,而是直接穿了過去。 剎那間,我明白了。 一切都沒有改變,我還是影子。 「你比想像中還要天真。」 身后傳來柯宇潔的聲音。我旋即回頭,和坐在床沿的她四目相對。柯宇潔精神飽滿,分明已經醒來一段時間。 她都看見了嗎? 我沒問出口,因為柯宇潔的笑臉說明了一切。她看著我期待、愧疚,到最后的失落,是我完美執行了她的計畫。 我的胸口悶得難受,撐著沉重的身體,我問:「你做了什么?」 「不得不說,你的計畫天衣無縫。如果沒有那起意外的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影子。」柯宇潔晃著兩條腿,說得不疾不徐。「不過沒發生意外的話,我也不會答應交換的要求。拜託,誰愿意為了逃避考試,把自己的人生送給別人?」 我垂下眼,雙頰一下子竄紅。「什么意外?」 「你應該知道,一個人只有一次交換的機會。」柯宇潔再度開口,笑容比剛才收斂。我抿著唇,很輕地點頭。 「你無法跟我交換,是因為我們早就換過了。」柯宇潔冷不防地說,不等我反應過來,她繼續道:「有次放學回家的時候,你被闖紅燈的車撞飛出去,送醫后一直徘徊在死亡邊緣,醫生也說,你只能等待奇蹟。那時,我向昏迷中的你提出交換這個選項。只要和我交換,你就不會死。」 「結果呢……?」我順著墻跌坐在地板上,腦中閃過無數片段,每個畫面都覆蓋著強烈的白光。我什么都記不起來,哪怕它們存在過。 「你毫不猶豫同意了,還對我說:『我不會后悔,只要能繼續活著就好了。這樣爸爸mama才不會難過呀!』」柯宇潔的表情變得柔和,「很難想像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才十二歲。我醒來那天,正好是你的十三歲生日。」 對于十二歲以前發生過的點滴,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最遙遠的記憶,是柯宇潔在醫院里慶祝十三歲生日。我不愿相信,一直到十三歲生日的前一天,我都是活在陽光下、擁有家人的柯宇潔。 曾經屬于我的一切,如今都握在柯宇潔手里──包含我的名字和希望。 「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我想撕心裂肺地狂叫,卻叫不出聲,只能癱坐在地上。 「有些人會選擇忘掉交換之前的記憶,你是其中之一。」說著,柯宇潔蹲到衣柜前,拉開抽屜最底層,從舊衣服里抽出一個盒子。她坐到我身邊,我下意識想挪動身體,沒發現自己早已縮在房間的角落。 盒子里是一本巴掌大的相簿,柯宇潔原想將它遞給我,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自己翻開了相簿。 「你看。」柯宇潔指著被高高舉起的女孩,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燦爛。「以前的柯宇潔有酒窩,跟你一樣。」 我女孩的右臉果真有一個淺淺的凹陷,我摸上自己的臉頰,低聲問:「這些年你一直都能看到我嗎?」 柯宇潔搖搖頭,「平常不行,只有那隻貓出現的時候,偶爾會看見幾次。」 我的眼神黯淡下來。連僅剩的「我」都看不見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柯宇潔,我討厭你。」我緩緩道。 「我也討厭你。」柯宇潔不假思索地說,「要不是我運氣好,現在可能還是你的影子。我憑什么過得那么委屈?就因為比你晚出生一秒鐘?」 胸口因為柯宇潔的話堵得難受,我道:「你是個自私的人。」 「隨你愛怎么說。當年選擇交換的人是你,換作是我絕不會同意,哪怕自己可能會死也一樣。我不希望醒來之后,每天都活得孤獨又灰暗。」柯宇潔想了想,又說:「未來的日子也拜託你了。」 那一瞬間,我真想讓眼前的她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是我無法碰觸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逃離,哪怕得冒著從世上消失的風險。 即將踏出房間的時候,柯宇潔從身后叫住了我。 「你如果死了,我一點也不介意,反正會有新的影子來代替你。」 我竄緊拳頭,強壓下內心的怒意。跨出步伐的同時,她又道:「不過你消失的話,有人可能會很難過喔。你確定不繼續跟著我嗎?」 我收住腳步,眼前浮現一張蒼白而勇敢的臉蛋。一想到他,嘴邊就泛起淡淡的笑。 薛然都沒有放棄,我怎么能先投降。 可是昨晚他的表現過于怪異,說的話像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頓時,腦中出現了兩個薛然,他們長相相似,個性卻截然不同──就像我和柯宇潔。 ? 交換失敗后,柯宇潔沒再跟我說過一句話。我想,她應該已經忘了我,這樣才能繼續毫無顧忌地站在太陽底下,做陽光的孩子。 昨晚薛然陪著柯宇潔在電腦前熬到凌晨四點,因此上午的課,柯宇潔都是在睡夢中度過的。張彤經過柯宇潔身邊時忍不住多停一會,她搖搖頭,替柯宇潔把揉成一團的衛生紙丟到垃圾桶里。 她的座位不久前從柯宇潔右邊換到講臺前方,兩個人的交集也隨之遠去,我很久沒見到她們說話了。 午休鈴響,柯宇潔瞇眼環視教室一圈,隨即又趴回桌上,打算直接跳過午餐。在置物柜前見到這一幕的我長嘆一口氣,正準備闔上眼小憩片刻,忽然想起平常這個時間柯宇潔總是和薛然在通往頂樓的樓梯間用餐。 只有柯宇潔不在,薛然才可能看得見我。現在就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按著她平時的路線,先沿教室旁的中央樓梯向上,到了五樓再拐進待維修的廁所旁的樓梯,薛然會等在那個樓梯間的轉角。 那里鮮少人經過,隱密得連中午巡邏的學生糾察隊也不曉得。 「宇潔,你也太晚了。再遲個一分鐘,你就會看到我餓死在這里。」剛踏上樓梯,薛然的聲音便傳了下來。我的心縮了一下,捏著裙擺的手不斷收緊。我沒有勇氣跨出下一步,也沒有勇氣轉身逃離。 「咦?」薛然探出頭,視線看向我空著的手,似乎在問「你的午餐呢」。 「合作社人太多了,我不想排隊。」我將雙手藏到身后,加快步伐。薛然努了努下巴,示意我坐在他右手邊,靠近墻的一側。 「我今天去的時候也只剩下雞腿便當,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分著吃。」薛然打開環保便當盒,蓋子上佈滿熱騰騰的水蒸氣。躺在青江菜上的滷雞腿看起來就很入味,我不禁嚥下一口唾沫。 「想吃就說一聲,我沒你那么小氣。」薛然夾起雞腿,左手在下面接著,以防滷汁滴落。 「不、不用了。」我搖著手,身體往墻邊挪了一點。 「別裝了,你平常哪有這么客氣?」薛然拿著筷子的手愈來愈靠近,在雞腿快要碰到我的嘴時,我發現了一處不對。 他的袖子是捲起來的,手臂的皮膚在缺乏光線的樓梯間仍白得發亮。 「你沒有戴手錶。」我注視著薛然的手腕,記憶中的銀錶消失了。薛然放下筷子,雞腿「咚」一聲掉回碗中。 「哦,你說的是我媽送的那隻錶,我覺得累贅就沒戴了。」薛然轉了轉手腕,似乎真的甩掉了什么。 「你的手上也沒有疤。」我對上薛然不解的視線,補充道:「幾個月前,你自殺未遂的疤痕。」 薛然瞪大眼睛,表情很快回歸平靜,他上下打量了我,嘴角小幅度勾起。「原來是上次那個女孩。」 事已至此,我不再畏懼被人發現,更何況眼前的「薛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你想知道什么?」薛然從容地將半顆滷蛋放進嘴里。 「你到底是誰?」我問。 「我是個幸運兒,柯宇潔也是。要不是遇到不懂得珍惜陽光的人,我們現在都還是見不得光的影子。」他用牙齒撕下一塊雞腿rou。 得知薛然也和影子做過交換,我咬緊下唇,心臟猛然感到疼痛。 「薛然他……才沒有不珍惜陽光。」 「是嗎?要是沒有我的話,他早就把自己殺死了。是我向他提議,由我代替他活著,這樣他既不用面對父親,母親也不會失去依靠。」薛然沾沾自喜地說,「可惜的是,他沒想過那是他的家人,不是我的,我完全沒有義務在乎。他既然選擇了逃避,就沒有資格干涉我要怎么做,我只想好好享受這來不易的生活。說難聽一點,他母親是死是活,我真的不在乎。」 我一下子明白薛然當時的絕望。影子確實就像死了一般,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因此我們沒有未來,也沒有希望。 「你知道牠為什么總是出現在我和柯宇潔身邊嗎?」薛然轉過頭,指著防火門前的空地。那里站著一隻白貓,藍寶石的眼睛和純白的被毛都閃爍著光。我不知道牠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剛上來的時候,牠不在這。 「貓是夜行性動物,無論外表再怎么雪亮,還是屬于夜晚。這一點和影子相同,就算我們費盡千辛萬苦走到陽光底下,影子終究是影子。有些事我們一輩子也不會理解,感情就是其中之一。」他望著前方,就像薛然經常做的那樣。「那隻貓是我跟柯宇潔的照妖鏡,只有牠能看穿我們的真實身份。也許是知道這點,柯宇潔才那么害怕吧。」 我想起柯宇潔每次見到牠時總是嚇得花容失色,不由得點了點頭。鈴聲再度響起,薛然將便當盒蓋了起來,里頭大半的食物都沒動過。 眼看他就要離去,我赫然發覺自己還沒得到最重要的答案。 「真正的薛然去哪里了?」我趕在薛然下樓前叫住他,他側著頭,看不見表情。 「他很可能已經死囉。」他不緊不慢地說,「自從他母親死后我就沒見過他了,不知道新的影子什么時候會出現。」 死……了? 雙膝失去支撐的力氣,我跪倒在樓梯間。小碎石刺痛了我的腿,一如往常,皮膚看不出一點傷。 世界上唯一知道我存在的人死了,我也將不復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