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51節(jié)
程煙舟有好多話要問沈?qū)氂茫@孩子不是說要去外海學(xué)藝的嗎,怎么忽然就要嫁人了,這什么陳大人她以前聽都沒聽過,光看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待她見了小寶仔細(xì)問過后,她想著回到王府還要再細(xì)細(xì)地問過王爺。 母女終于又見到面了,相互打量著對方,程煙舟把她的疑問都問了出來,沈?qū)氂酶嬖V她,自己并沒有去成外海,因?yàn)楸仁降臅r候大繡院出了事,也正是因?yàn)槟莻€案子她才與陳松相識。 程煙舟又打聽了一番陳松的情況,稍稍放心道:“雖家里人丁凋零,但沒有婆母小姑,眾多妯娌,日子想怎么過都可以,倒也不錯,只求他對你好。。 沈?qū)氂茫骸八麑ξ液弥?,?dāng)然我對他也好?!?/br> “這樣才對,兩個人心在一處,感受著對方的好同時自己也肯付出,這才叫心意相通,才能白首偕老。阿娘為你高興。” 程煙舟對陳松沒有了質(zhì)疑,開始過問婚儀的情況,待知道沈?qū)氂靡獜谋痹杭薜侥显?,雖心疼但也無招:“都怪我,不能讓你有一個家,堂堂正正地出嫁?!?/br> 沈?qū)氂谜脝査骸巴鯛斶@些日子對您好嗎,我上次離開時,他不是說要舉辦納妾儀式嗎?!?/br> 程煙舟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此事她不愿多提。九王何止是舉辦了納妾儀式,他的所做所為在程煙舟看來過猶不及。 明明她的身份就是個玩物,是個侍妾,他偏要在儀式里讓她感受到熟悉的東西,那是她嫁給亡夫時該有的對待。 程煙舟并不感動,相反她對此厭惡至極,他非要把她記憶里關(guān)于亡夫的美好回憶一件一件地摧毀掉。 她掛了臉,又一次惹到了王爺,那段日子過得實(shí)在的是艱難,實(shí)不愿再想起。是以,她敷衍地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沈?qū)氂每此辉付嗾f,也就不再多問。 待下午送走程煙舟,陳松沒有再去沈?qū)氂玫脑鹤樱跒橥砩系氖伦鲋鴾?zhǔn)備。 陳松懷疑沈?qū)氂蒙磉呌斜∏野膊宓碾[手,否則不會他們剛準(zhǔn)備馬上成婚,他就被太子以皇上的名義召進(jìn)了宮。 此隱患不除,沈?qū)氂檬翘硬坏舻?,是以,今夜他一定要抓住此人?/br> 陳松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就這樣還是費(fèi)了很大的工夫才發(fā)現(xiàn)璽兒,璽兒被他的毒鏢打傷,倉皇逃走。 阿感趕過來看她,璽兒道:“告訴殿下,他算的沒錯,陳松還是懷疑了,我也按命令適時地被他發(fā)現(xiàn),計劃進(jìn)行的很順利,除了這鏢毒不好解外,沒有露出任何破綻?!?/br> 阿感看了眼她的傷:“還行,不是致命的,還是留了一線,只是讓你近期不能活動而已?!?/br> “那也沒有辦法,躲藏我是有把握的,一旦被他發(fā)現(xiàn)就不是他的對手了,能這樣全身而退,算是他手下留情,也算我命大?!?/br> 阿感:“歇著吧,殿下會有賞賜的?!?/br> 陳府夜間發(fā)生的這場追逐打斗,沈?qū)氂靡粺o所知。直到又一天夜里,她的屋里出現(xiàn)了不速之客。 柳侍令沈?qū)氂檬钦J(rèn)識的,但他為什么會在這個時辰不請自來地闖進(jìn)她的屋里,沈?qū)氂貌恢K涣塘顕樀较胍舐暯腥?,但柳侍令動作極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他在她耳邊道:“沈姑娘若是想救陳大人的命,就安靜地聽我說幾句。” 作者有話說: 第52章 沈?qū)氂寐勓圆辉倏咕?安靜了下來,但柳侍令還是謹(jǐn)慎地沒有撤開手。 他控制著沈?qū)氂玫溃骸瓣惔笕藭谀銈兂苫榈那耙蝗彰詴災(zāi)悖缓笞屘崆皽?zhǔn)備的船只運(yùn)你出外海。但他的計劃早就被太子所知,當(dāng)日太子會親自在碼頭抓人?!?/br> 說完這句柳侍令才慢慢地放開沈?qū)氂?沈?qū)氂没厣砻嫦蛩?,第一句問的是:“皇上根本沒醒,是嗎?” 柳侍令:“不僅沒醒,皇上應(yīng)該再也醒不過來了。” “你知道的不止這些,都說出來吧,就算你想讓我做什么,也得讓我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沈?qū)氂玫馈?/br> 柳侍令道:“太子以為陳家平反為條件,要求陳大人把你親手交出去。陳大人假意答應(yīng),但已被太子料到。早在這之前,太子就找到了我。” 柳侍令停頓了下來,沈?qū)氂猛ㄟ^云甄一事知道這是薄且慣用伎倆,她接替柳侍令道:“他威脅了你?!?/br> 柳侍令點(diǎn)頭:“我的母親妻兒都被太子綁了去,若想她們平安地回到我身邊,我就必須按太子所說的做。但如此行事違背我做人的原則,我深知對不起陳大人,今日來與沈姑娘說明此事,又覺對不住你。可若是不告訴你,按陳大人的計劃根本行不通,你逃脫不掉依然會被太子抓,而陳大人會被太子以欺瞞之過問罪,誰知道呢,也許到了那天,就是欺君之罪了。” 柳侍令低了低頭:“我思來想去,不走這一趟,心里實(shí)在過意不去,縱老母妻兒重回身邊,也怕以后日日想起此事夜不能寐,我能為陳大人最后做的就是來把實(shí)情告訴給姑娘?!?/br> 沈?qū)氂脹]有說話,但沉默的時間并不長,稍許她道:“他讓你運(yùn)我出去,那迷,。藥與解藥肯定你也有吧?!?/br> 柳侍令:“是,”說著他拿了出來,聰明人不用說太多,都明白彼此這么做的目的。 沈?qū)氂媒舆^后道:“到了那日,煩請侍令大人按約定的時間過來一趟,我自會有交待?!?/br> “我知道了?!绷塘钕胝f句姑娘保重,但他發(fā)現(xiàn)說不出口。 此時的陳松正跪在祠堂里。他背脊挺得直直地,但頭垂得低低的。他不孝他有罪,唯一給陳家平反的機(jī)會被他丟棄了。 他永遠(yuǎn)都記得,他的嫡母雖不喜他阿娘與他,平常生活中兩院也多有磕絆,可在知道他有機(jī)會活命卻不想走時,擺出了嫡母的威勢,第一次與他的阿娘站在了一起。 她斥他:“不要做懦夫,你阿娘費(fèi)心費(fèi)力地養(yǎng)大了你,不是為了看你這個樣子的。你父兄已先一步從容赴死,我陳家男兒頂天立地,死不怕,獨(dú)活當(dāng)也不懼!” 他這位嫡母向來是無視他的,是把對嫡子庶子有別的態(tài)度執(zhí)行到骨子里的人,總的說來就是輕視他無視他,當(dāng)他不存在,這還是第一次訓(xùn)斥他。 他本以為在兄長們?nèi)チ撕?,他嫡母該跟他阿娘說,我的兒子死了,你的兒子為什么活著?會跟他說,他們都死了你憑什么獨(dú)活? 但她沒有,她在斥責(zé)他后道:“陳松,記住你永遠(yuǎn)是陳家的孩子,你以后要活得頂天立地,把你兄長們的那份活出來。若你長了本事,記得讓我們的牌位不再蒙塵蒙羞,才不枉你父兄的教誨。” 最后他是在兩位母親的推搡下,在皇上派過來的暗衛(wèi)的保護(hù)下逃離掉的。至此,陳家男女老少全部被蘇家斬盡殺絕,真就獨(dú)活了他一個。 如今親人們長埋地下,卻還要背負(fù)罪名與罵名,這是他心里永遠(yuǎn)過不去的坎,永遠(yuǎn)的一道疤。如今,太子給的承諾就在他的面前,他低著頭已能把上面的字背出,就這樣看了許久,似要看出個洞來。 可他不能真的接了這暗旨,他做不到背叛自己的愛人,做不到拿她去做交換。但他也對不起列祖列宗,雖知道就算在此跪到天荒地老也減輕不了一絲心里的愧疚,但除此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懺悔了。 陳松在祠堂里跪著的時候,沈?qū)氂迷谕饷婵粗?。她待柳侍令走后就去找了陳松,但他沒在院中,她想到他會來這里,沒控制住就走了過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小廝守在門口,沈?qū)氂脹]再上前,怕驚動了他們。 她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看了好久她才轉(zhuǎn)身離開。 沈?qū)氂没厝ズ?,打發(fā)了丫環(huán)們下去,她一個人坐在桌前。她終究還是把那封賜婚文書拿了出來,她把它放在手里看了很久,心里在想,怎么就不管用了呢,她的命真就這么苦,連皇上親自下的令都改變不了。 沈?qū)氂玫念^越垂越低,她早知道薄且不好惹,在九王府第一次碰撞時她就知道,可她是服氣的認(rèn)慫的,她躲了的,她一直在躲。 卻不知因?yàn)槭裁醋罱K也沒躲過去,她抬頭看了眼鏡中的自己,是因?yàn)檫@副樣貌吧,若她長得平常一些,太子肯定就看不上了,他嫌棄她還來不及呢。 因色起意,又因?yàn)樗木芙^,算是徹底惹到了那個不講理的瘋子。沈?qū)氂秒m不懂愛情,連她對陳松的感情也是后知后覺,但她再愚鈍也知道,薄且對她的執(zhí)念并不是因?yàn)橄矚g。 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看上的小玩意兒不聽他的話,不臣服于他,駁了他做為主人的面子。 沈?qū)氂蒙踔灵_始后悔,如果她一開始就如外面那些見到他恨不得撲上去的女子那般、如他對郡主編造的謊言那般,薄且是不是早就對她失了興趣。 千思萬緒,時光不能倒流,于沈?qū)氂脕碚f她現(xiàn)在根本顧不上自己,她首要的任務(wù)是保住陳松,像他對她做的那樣,她也要默默地保護(hù)他。 在沈?qū)氂门c陳松成婚的前幾日,也就是最后的幾日里,因他們心里都知道這是他們相處的最后時光,過了這幾天,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再相見,所以,每一天他們都粘在一起。 既像熱戀中的情侶,也像恩愛的老夫老妻,他們把每一天都當(dāng)作最后一天來過。 可時光無情,流水一樣的劃過,終于還是到了賜婚日的前一天。 這一天他們上午還是形影不離,下午的時候,陳松說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回來與她一同用膳,誰都沒有提婚儀前一晚新郎新娘不能見面的俗例。 陳松走后,沈?qū)氂靡活^扎進(jìn)了廚房,晚膳的時候,陳松面前再一次擺滿了沈?qū)氂米龅牟恕?/br> 陳松問:“不是說做飯累以后都不做了嗎?” 沈?qū)氂茫骸懊魈扉_始,你就徹底地被我騙到了手,我恐怕以后不會再費(fèi)心思親自下廚給你做飯了,所以,珍惜吧兒郎?!?/br> 若是沒有出此禍?zhǔn)拢魈焖蛯槿朔?,這聲兒郎也是再聽不到,確實(shí)都該當(dāng)珍惜。 陳松落座,丫環(huán)端來沈?qū)氂妹咳斩家缘囊坏栏?,所謂的羹湯是,凡都城有權(quán)有錢的人家里即將出嫁的新娘子都要提前一個月開始喝的保養(yǎng)身體的一款藥膳。 陳松接過遞給了沈?qū)氂?,沈?qū)氂孟戎灰艘簧壮赃M(jìn)了嘴里,她改拿筷子給陳松夾了菜:“這個上次我沒有做,是新菜式,你嘗嘗?!?/br> 陳松自然是吃了,他今日也吃得很多,這可能是最后他能嘗到的沈?qū)氂玫氖炙嚵?,不過期間他沒有忘記讓她吃羹湯。 屋里的奴婢早就被陳松遣走,本等著沈?qū)氂盟幮Оl(fā)作后,他要好好地把人接住安置到榻上去,等晚些柳侍令按約定的時間來接人。 但他不僅沒等到沈?qū)氂贸霈F(xiàn)異樣,他自己反倒有些不對勁。 沈?qū)氂迷谒媲白兊媚:饋?,他晃了晃頭,她又清晰了。 還是不對勁,他本能地想站起來,就見沈?qū)氂檬肿匀坏剡^來攙扶著他。她對他的異樣沒有任何問詢,她的動作也很溫柔,不帶急迫。 陳松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沈?qū)氂玫母觳玻麊枺骸澳?,你做了什么??/br> 他明明是正常的發(fā)聲,但說出來的聲音很低,有氣無力的。 這本該是他給她下的迷,。藥,怎么自己會喝下去?問題應(yīng)該是出在飯菜上,她該是在每樣菜里都放了吧,他還吃了不少,不然藥效也不會這么快發(fā)作。若不是因?yàn)樗眢w有試毒的底子,這會兒恐怕早就暈過去了。 沈?qū)氂梅鲋愃傻搅怂拈缴?。她不知道為什么陳松還沒有睡過去,他除了四肢不能動,眼睛睜著且能說話。 陳松想坐起來,沈?qū)氂冒聪滤溃骸澳銊e急聽我說幾句,我知道你想保護(hù)我,想把我送走,但薄且已帶人在碼頭等著,我走不了的。不要再為我冒險,這是我的命,以后你要好好的,記住,你若安好我便安好。” “別瞪我也別罵我,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讓我再看看你?!彼f著用手指在他臉上輕輕劃著,陳松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握上她的手,給她回應(yīng),但他做不到。 沈?qū)氂糜终f:“我吃了解藥,柳侍令給的,你不要怪他,他的家人早就被薄且抓了起來。他是怕你做無意義的犧牲,才想到告訴我的,我應(yīng)該感謝他?!?/br> 沈?qū)氂糜檬种该枥L著陳松的五觀、皮膚,可她覺得不夠。她俯下身主動穩(wěn)了他。陳松本就如墜云霧的感覺,這下更是像躺在了棉花做的云朵上。 他能說話嘴是能動的,他回應(yīng)著她。真怕下一秒她就轉(zhuǎn)身離開,再也不見。 沈?qū)氂媚芨杏X得到陳松想抬起手,但他做不到。她主動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臉頰放在他掌心里,感受著他掌心的溫,。熱。 稍許她的臉頰離開那里,又在他手心里印下一穩(wěn)。陳松也不知是藥物的作用還是因?yàn)樯驅(qū)氂玫男袨椋凵衩噪x,這個樣子看在沈?qū)氂醚劾铮置匀恕?/br> 她忽然有一個念頭。一個極其大膽瘋狂的念頭。 她直楞楞地看著榻上的陳松,看得陳松艱難開口問她:“怎么了?在看什么?” 沈?qū)氂脹]回答他,她側(cè)過臉往旁邊望去,然后手一伸,榻縵落了下來。一下子外面的燭光被擋了大半,整個空間暗了下來,但還可以看清眼前人。 沈?qū)氂镁o接著上了榻,陳松不解,疑惑看她。他問:“做什么?” 他話還沒問完就被打斷了,打斷他的是沈?qū)氂迷谒媲巴系敉庖碌男袨椤?/br> 她臉都紅透了,但手上動作不停,眼神里滿是決絕的意味。他臉也紅了,但沒多久陳松的理智就全然不在,腦子里的弦一根根地崩掉。 由青澀到癲狂,天地不知,時光不在,唯有眼前人。 沈?qū)氂媒o自己與陳松都穿好衣服后,這會兒倒想起來不好意思了。她掀開榻縵,坐在榻邊,不敢回頭看陳松。聽陳松啞著嗓子對她道:“把解藥給我,我有辦法,我?guī)阕??!?/br> 他本已費(fèi)了太多的力氣,能一口氣把這句話說出來屬實(shí)不易。 沈?qū)氂帽硨λ麚u了搖頭:“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我們都要活著。弱者才會不管不顧一味向前沖,白白丟了性命,連翻身的機(jī)會都不再有。而強(qiáng)者哪怕身處逆境與絕望,也會永不放棄心懷希望。” 沈?qū)氂媒K是回了頭,深深地看著陳松道:“我愛的人定是與我一樣的人,陳松,你是嗎?“ 陳松眼眶發(fā)熱,在陳家覆滅的時候,他也只哭過一次,也是那一次他以為他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干了。但現(xiàn)在,他根本做不到有淚不輕彈。 他狠狠地點(diǎn)了下頭,收獲了她的笑容,她站起身來把榻縵拿在手里,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深深地看著他,在這種注視下榻縵落了下來。 陳松的世界從此暗無天日。 都城運(yùn)河上的碼頭,今夜靜悄悄地,只有一艘船停靠在岸。貨已裝上,只等著啟航。 薄且站在碼頭的高處,看著眼前這一切。他早就得了柳蔚的消息,陳松沒有等到轉(zhuǎn)天,當(dāng)天從宮里出來就去安排了沈玉用逃跑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