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22節
薄且淡淡一笑:“九皇叔是在轟我嗎?” “怎么會呢,臣只是怕怠慢了殿下。” 薄且不想再打啞謎,他直接問:“皇叔最近辦了一張都城戶籍,可有此事?” 薄光沒回答他,也問了個問題:“你最近在找沈寶用,為何?” “看來她是拿著皇叔所給的戶籍跑走的,人應該還在都城。” 薄且這話讓薄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問:“你想把她收了?在娶妻之前。” “怎么,不行嗎?” “沒什么不行的,殿下看上的人自然是她的榮幸,不過敢問殿下,是要把人放在我王府中還是,” 薄且立刻表明道:“自然不會叨擾皇叔。” 薄光點點頭,然后說:“可以為那孩子跟殿下求個情嗎,她不懂事惹到了殿下,以后殿下把人放在身邊慢慢教就好,還請殿下看在她小不懂事上饒了她的罪過。” “我若不饒呢。”薄光的話讓薄且想到沈寶用的所做所為,真是讓人有咬牙切齒之感。 薄光:“那當然是看殿下了,臣并不是在教殿下做事,只是,雖說天下一半皆為女,但若找到個合眼緣想放在身邊的,也不是那么容易。說來說去不過是圖個樂子,這找樂子的樂趣還是在個樂字上,若把人壓制得太狠,那樂子不就沒了。” 薄且聽完這話沒言語,薄光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時屋里安靜下來。 最后薄光告辭的時候,薄且一直在想他九皇叔的話。這些年來,什么樣的女子他沒見過,都城里嬌小柔弱的,北城那邊開朗大方的,甚至在外打仗的時候,熱情奔放的異族女子他也見過不少。 模樣好的,性格好的,模樣與性格都好的,還有滿身才藝、武藝,擁有一技之長的,細細數來可以說,只要能想到的,就沒有哪款女子是薄且沒見過的。 這些還不算,太后對他屋中事十分關注,早從他十六歲那年起,只要他進宮但凡在東宮多留一會兒,太后都會抓住機會往他身邊送人。 太后給他的女人怎么可能會差,說是萬里挑一也不為過。 薄且憑心來說,太后的眼光很好,他真心的欣賞過這些女子,他當然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怕他年輕氣盛在外自己找了什么她不滿意的女子,于是便想提前控制住他身邊的女人。 薄且并不忌諱太后這樣做,一個小女子罷了,他若真有看上的,要了也就要了。他堂堂一國之太子,未來的儲君,還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被太后拿捏。 但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真是除了欣賞,楞是產生不出別的心思。 弄得太后對此十分不滿,認為他太過于防備她老人家,寧可憋著也不要她推到眼前的女人。薄且是真冤,但太后也很冤,明明是用心找的哪哪都挑不出毛病的大美人,偏巧入不了她大孫兒的心。 那段時間,若不是每日早起他的反應都很正常,薄且都要懷疑自己了。也是從那時開始,薄且知道了自己在男女之事上有著嚴苛的標準,這標準之所以嚴苛,就在于它沒有標準。 他能說出每一個他在宮中或宮外接觸過的女子的優點,但他就是對她們沒有想法。他冷情涼薄,挑不起他興趣的,他也絕不會只看著她們的優點將就。 所以,九皇叔的一句話提醒了他,沒有人比薄且更能明白,想在這世上找個合眼緣且想放在身邊的并不容易這句話了。 是啊,他圖的不就是個樂子嗎,喊打喊殺的只會把她嚇到,把她推得更遠吧。 這么一想,薄且也覺得自己是不是陷在個圈子里,被情緒蒙住了眼,忘了他的初衷。 他的初衷是要她低頭,要她感恩戴德,心甘心愿地侍候自己。征服強者、敵人可以給人帶來快樂,征服不服貼的女人原來同樣可以給人帶來快樂。多了這么一步,反倒比沈寶用一開始就伏在他腳下更帶勁。 一下子,一直困惑薄且的問題解決了,雖沈寶用還沒有找到,但薄且知道只是時間問題,他愁的不是這個,他只是心急罷了。但心急的同時,他焦躁的原因還有別的,就是他不知在找到沈寶用后,要如何對待她。 他不是沒想過簡單粗暴的高壓強硬手段,但好像那只是下下策,他要的真的是這樣被對待后的沈寶用嗎。現在薄且知道他想要什么了,他想要看著她被自己一點點征服,追隨他仰望他,以能呆在他身邊為榮。 薄且精神抖擻地叫來了阿感,把沈寶用手持都城戶籍一事與他說了,阿感一下子就明白了,馬上修改了查找方向,這次他有信心定不辱命。 薄光離開燙書軒后,一路都在出神。 剛才說與太子的那番話,不想讓他自己也受到了觸動。原來,他與太子是一樣的嗎,只知道以強權強壓。 可他與太子是不一樣的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光是想在程煙舟身上找樂子,他還想要得更多,他要她的服從,她的溫柔小意,要她忘掉舊情,眼里心里裝的都是他。 歸根結底,他想要的是,她心里有他。 從什么時候他改變的想法呢,明明一開始只是看上了她的臉蛋與身段,看上了她不能孕育的身子骨,而現在,她的一句話一個表情都能左右他的情緒。 哪怕是王妃還在世的時候,薄光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真是不可思議,程煙舟那么一個弱不經風,甚至弱到沒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女人,竟蘊藏了那么大的能耐。 這讓薄光有點驚訝,他不喜歡這種有求于人的感覺,尤其是對方還只是一個弱質女流,一個本該倚靠他、仰息他的弱女子。 本來薄光昨天的氣已經散了不少,他是打算去溢福院的,但此刻,他忽然不想去了,他不能事事都被那小女子牽著走,這一次理應還是對方該低頭,光低頭不行,他要讓她求著他納她,求著他給她辦儀式。 主意拿定一口氣堵在了心口,薄光腳下拐個彎,朝著自己的院子而去。 阿感朝著手持都城戶籍的方向去查,很快就找到了水墨坊,找到了沈寶用。自然是不會打草驚蛇的,他馬上去匯報給了太子殿下。 薄且聽到沈寶用在繡坊做繡娘暗道,果然如此,真是爛泥扶不上墻,還以為她能給自己找到什么好出路,不過是去做下等繡活,下等的女工。 若是在與九皇叔交談之前得知這個消息,薄且現在就該去抓人了。但現在他改主意了,這個游戲的玩法該是他說了算,在還能玩下去的時候,他就陪她玩,待哪日他煩了玩不下去了,也沒什么,大不了掀了戲桌,讓一切歸本溯源。 “都把手里的活兒停一下。”水墨坊的王掌柜進到甲組房中,一臉興奮地招呼眾人。 臨近交活兒,大家都在忙,這時哪怕是掌柜的親自來說,繡娘們還是慣性地停不下手。 掌柜的說了好幾聲,終于所有人都歇了手,認命地抬頭看她要說什么。 沈寶用也是閑不住中的一員,雖抬頭看著掌柜的等她發話,但手里還在“盲穿”,把一會要用的顏色的線提前穿好在針上。 王掌柜說:“咱們今年真是交了好運,手上的這個大單子正要完活兒,后面又來了一個大單子。不僅訂了一年的衣服用品,還有幾個精細活兒等著,這筆要是做好了,咱們秋日前就能完成去年一整年的生意量。” 大家聽掌柜的這樣說都挺高興的,尤其是掌柜口中的精細活兒。 一般這樣的活兒都是有店家開張,或是權貴家里辦喜事要用到的大型繡品,這活兒不是一般人能做,肯定要從她們甲組房里選人,是以掌柜的才急忙忙地跑來與她們說道。 這里資歷最淺的就屬沈寶用,況掌柜的已定下,她要去參加三年一屆的繡坊仙子的比賽,做大型繡品的任務自然不能再給她了。 沈寶用也是這么覺得的,但見掌柜的看了她一眼后說:“大主顧要看你們平時的繡品,我可是很公平的,把這屋中所有人的繡品都呈了上去,最后主家看上了阿用的。” 所有人都很驚訝,沈寶用也是,她是手藝不錯,但這甲組房中的姐妹,個個手藝都不錯。她還以為掌柜的哪怕看在她還要準備大賽的份上,也不會推舉她的。 沈寶用猜得不錯,王掌柜雖嘴上那么說,其實她在給主顧樣子時,早就把沈寶用的拿掉了。可對方看了一圈后表示不滿意,還說明明看過她們繡坊的東西,怎么與現在看的不一樣了。 王掌柜細問之下才知道,對方是看了這屆繡坊仙子參賽繡娘的作品后才找上門來的,王掌柜的怕大生意跑了,不敢再藏私,這才把沈寶用的拿了出來,對方見了這才點點頭,告訴她:“就這個了,讓她收拾一下趕緊過來,我們主子這東西要的急,可等不得。” “嬤嬤我知道了,明日就,” “今日。你回去就把人送過來,我們那里東西都準備齊全了,針線之類的不用你們繡坊的,我們自己都有備,是坐船過來的稀罕物。人來了趕緊的用起來,若是不夠,我們主子還得再訂呢。” 于是王掌柜馬上跑回水墨坊,這會已拉住沈寶用的手:“你趕緊收拾一下,我親自送你過去,那東西我也得看一看,否則心里沒底,況你技術我倒是信得過,可惜經驗尚淺,也不知是什么樣的大型繡品,我怎么的也得幫你上上眼。” 沈寶用被王掌柜說得也有些緊張,她還沒繡過什么大型繡品,也怕出了錯毀了人家的好線好布。 收拾東西的時候,掌柜的與魏jiejie都有經驗。 “你先帶幾身衣服,不用擔心,咱們繡坊給你預備。”這是宣傳繡坊的好機會,當然是要穿著繡有“水墨坊”字樣的衣服了。 沈寶用問:“要去多少天?” 王掌柜:“要看那繡品多大多復雜了,所以才說我要與你一起去,我看上一眼就能給你把時間推算出來。” 魏jiejie插了一句嘴:“會不會耽誤繡坊仙子的賽事?” 王掌柜:“耽誤了也沒辦法,好在咱們報上去的是兩個人。這主顧一下子訂了咱們整年的生意,還有外海的渠道,穩住她們可比什么繡坊仙子的虛名要強多了。” 掌柜地沖魏jiejie說完,又扭頭對沈寶用道:“阿用,你要機靈點,這也是你學習的好機會,還是那句話,這可比比賽的虛名要強得多,我還沒見過外海運過來的布是什么樣的,你真好,一下子就能用上了,記得要把感受記下來,完事拿回來與姐妹們分享。” 沈寶用:“我都記下了,掌柜的,魏jiejie,你們放心,我曉得怎么做的。” “好。我們走。” 王掌柜帶著沈寶用來到了一條巷子前,沈寶用以前沒來過都城的這邊,對這里的街道很陌生,她問掌柜的:“這是哪里?” 王掌柜:“佑前巷,這里我也不常來,相對于城中心要安靜一些,可這的宅子面積都很大,賣得很貴。”說著掌柜的壓低聲音,“聽說很多達官貴人在這里置房置地養小的。” “我可得提醒你啊,到了地方,少說話多做事。”掌柜的是真不放心,沈寶用太年輕,若主家看上的是她那里有經驗的繡娘,她何需cao這個心。 沈寶用雖答應著掌柜的,但她有些走神,她覺得這個地名有些耳熟,但這里她確實沒有來過,她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只能先把這事放放,隨掌柜的進入巷子。 她們走到了處幽靜小道上,打遠處一瞧,一座沒有牌匾的宅院門口,站著一個滿身華服的女子。 這不是以前見過的那個嬤嬤,是個生面孔,王掌柜笑著走上前,對方也笑著回應著王掌柜:“王掌柜好,我是這府上的丫環璽兒,嬤嬤今日不在特讓我在這里等您。” 一個丫環竟然穿戴得這樣好,想必是極得臉的,王掌柜趕緊道:“璽兒姑娘多禮了,還勞你在這里等我們。” 璽兒朝王掌柜身后的沈寶用一點頭:“兩位隨我進來吧。” 一陣過堂風吹過來,在這小道里橫掃而過,沈寶用竟在這初夏時節打了寒顫,她忽然不想去繡什么大型繡品,去摸什么外海的針線與布了,比起這庭院深深的大戶之家,不如與繡娘們擠在明亮透光的水墨坊呢。 沈寶用把她這一時的退縮當成是換了新地方的不適應,她打起精神跟在王掌柜身后,終是邁進了這座連名字都沒有的宅院。 一進到里面,沈寶用與王掌柜的都驚呆了,別看沒牌匾,別看門不大墻不高,但這里面可是別有洞天,頗有真人不露相之妙處。 王掌柜開繡坊多年,與很多都城里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打過交道,她一看這宅子的意思,心里就有譜了。 這回她水墨坊該是被極貴的貴人看上了,這樣想著,她恨不得回過身來再把沈寶用囑咐一遍,真是怕她年輕誤事啊。眼下這活兒做得好不好倒是其次了,別在這府上給她惹禍才是真。 “掌柜的坐,沈姑娘坐。”璽兒一投足一舉手,都透著一股不一樣的姿態,看得王掌柜覺得自己的丫環該換了。 沈寶用也注意到璽兒的姿態,她的見識并不比王掌柜的少,王掌柜只看出人家與自己的丫環不一樣,但沈寶用卻看出來,這丫頭身上應該是有功夫的。 帶著這樣的猜測,沈寶用再去看璽兒就說得通了,她有別于一般女子的姿態,八成是因為她有練武的底子。 沈寶用拿起茶杯環視四周,心道,這主顧到底什么來頭,連家中的丫環都是有功夫的,都城真是藏龍臥虎,隨隨便便一個院子里住的可能就是惹不起的人物。 沈寶用這么想著,忽然她整個人都頓住了。直到她手中的茶杯發出異響,惹得王掌柜的都來看她。 “阿用,拿穩。”王掌柜提醒沈寶用注意儀態,手抖什么,誰知道這茶杯值多少錢,別回頭再給人摔了。 璽兒道:“怎么,沈姑娘喝不慣這茶嗎?” 王掌柜暗暗咂模下嘴,這不就是普通的綠茶,有什么喝不慣的,只不過是品質比她水墨坊供給繡娘們的好一些罷了。 沈寶用一下子全串起來了,佑前巷,該是她在薄且的口中聽到過,是他想困住她的地方,也就是眼前她所處的這個宅子。 而為什么一個小丫環有武藝在身,那自然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不同凡響罷了。 璽兒問她喝不慣嗎,當然是喝不慣,明明是很名貴的茶葉,很輕雅的茶香,但這個味道太熟悉了,云甄那些時日天天給她沏,也是從那時開始,沈寶用開始發愁薄且的用心。 所以,她是被他抓起來了嗎,她還能再出去嗎,他會如何對她?這些問題不得不讓沈寶用發抖,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試圖在見到薄且前還能有機會邁出這個門。 “不是的璽兒姑娘,我忽然腹痛難耐。”說著沈寶用雙手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王掌柜一下子扶住沈寶用,關切地問:“這是怎么鬧的,怎么好端端的會肚子疼。” 沈寶用:“不止,掌柜的我還頭暈,想是吃了什么不對付,要看大夫的。咱們還是先回去,待我看了大夫不影響做工再來也不遲。” 王掌柜一時犯難,但沈寶用難受成這樣,就算是硬留她下來也是繡不了東西的,還是把人先帶回去看了大夫的好。 王掌柜的正要附和,楊嬤嬤從外面走了進來,這下沈寶用最后心存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楊嬤嬤一進來,璽兒就退到了一旁,但她所站的地方是守著門口的位置,沈寶用一心想跑,自然對這個很注意。 楊嬤嬤走過來,扶起沈寶用另一邊胳膊,笑著道:“既然姑娘進了咱們這里,又是喝了茶才犯的病,咱們府上沒有不管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