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15節
據說沈芮好了一大半,開始叫喚著要找恩人,還說答應過恩人要報答她,他不能失信于人。聽到這兒,陳松恨不得給他個白眼,小胖子什么時候這么仁義了,還不是看那丫頭長得好看。 還別說,誰能想到一個小乞兒,哪怕臟衣爛褲滿臉污垢的都能讓人看得一楞,這要是收拾干凈了往那一站,還不得像阿娘屋里擺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娃娃似的。 陳松搖搖頭,什么娃娃,就是個滿肚子算計的臭乞丐。 沈家要報恩,那不就如了她的意。就因為她,他不僅挨了一頓毒打,還成了別人口中的天生壞種,而她呢,成了救人的大英雄。憑什么,想得美! 陳松拍了拍被父親打痛的地方,恢復得不錯,忍一忍是可以出門活動的。 于是就在沈家出發去破廟找恩人的時候,陳松快人一步,故計重施,不過這一次綁的是小乞丐。 小乞丐很會自保,知道自己騙了他,還壞了他的事,一直在他面前示弱,但陳松看得出來,她實則一直在找機會逃跑。陳松不可能再犯以前的錯誤,再小看她。所以小乞丐一直沒有逃跑的機會。 就這樣把人關了幾天后,他來到她面前,一邊慢悠悠地解她的繩子一邊說:“你知道這幾天外面發生了什么嗎?” 小乞丐搖頭,并眼含希望與警惕看著他。 陳松繼續道:“沈芮醒了,沈家去上次那個破廟找恩人,但沒找到,又在街上貼了告示,但均無人上門領功。” 他慢悠悠地,說到這兒繩子還沒拆完,看著小乞丐眼神頻閃,不知又在動什么腦筋。 “一會兒你出去應該在街上還能看到,不過,看到也沒什么用了,沈家搬走了。這次我爹過來就是與沈大人調任有關,沈家,原籍本就不在明乙縣,他們不會回來這里了。” 小乞丐變了臉色,她該是明白過來,自己綁她并沒有想要她的性命,甚至都不會打她罵她,他只是不讓她如愿,不讓沈家報成恩。 陳松覺得痛快了,最后幾下就把她解開了。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小乞丐是個狠角色,竟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小刀,一句話不說就朝他砍來。 可他是練過的,怎么可能被一個綁了幾日,本就沒什么力氣的小女孩得手。 眼疾手快,陳松反客為主,搶過了她的刀,可他低估了對方急眼的程度,是快要恨死他了吧,手上沒了武器,開始胡打亂打,她那兩個頭旋兒,就是在此時被他看到的。 她又是手又是牙的,瘋了一般。陳松為了制住她給了她一刀,傷在了她左臂內側,她吃痛終于停了下來,再然后她就跑了。 據小廝說,是真的去看了告示,還不死心地到沈家去了一趟,自然如他所說,已人去樓空。小廝問還用盯著嗎,他說不用,只讓小廝把治刀傷的藥帶給她。若不是被她逼急了,他也不會給她一刀。 這事過去幾天后,陳松把玩著從小乞丐那里得來的刀,忽然良心發現了一下,她這么想成為英雄,這么在意別人的報恩,應該是不想再過乞兒的日子。 那日,他不過在破廟嚇唬了一會兒沈芮,自己就凍得受不了,她一個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看著還沒有他的厚,可見行乞的日子有多艱辛。 這樣一想,她的行為也無可厚非。這個念頭一起,陳松幾日以來心頭都圍繞著此事,他甚至動了把她收做丫環的念頭。 至少在陳家,做丫環可以穿暖可以吃飽,還有只要是他院里的人就都算他的人,憑白無故地誰都不可以欺負他的人。 一下子,連續幾天摸不著看不見的困擾消失了。陳松心情輕松地帶上人去找小乞丐了。 但是找了幾天都扆崋找不到,她像是消失了一樣。陳松想,肯定是在提防他,沈家走了但他還沒走,他怕自己再找她麻煩,所以特意躲著他呢。 找了也沒幾天,父兄就要離開明乙縣了,陳松自然也跟著離開了,收小乞丐為丫環帶她回家的想法自然沒有實現。 這一晃,好多年過去了,父兄沒了,陳家沒了,而沈家還在,沈芮也從個小胖子變成個俏郎君,而小乞丐不僅不用去做丫環,竟還住進了王府,即將成為沈家的長媳。 陳松看著女大十八變,唯一沒變的就是看到她會讓人一楞的沈寶用的長相,他說:“原來你叫小寶啊。”這自然是他偷聽來的。 沈寶用警惕地看著他:“你又要做什么?” 陳松搖了搖頭:“不做什么,你們不過小屁孩兒,找你們的麻煩又有何用。” “況且,”陳松神秘一笑,”你們的懲罰馬上就要到了。” 他說了這么一句不明不白似詛咒的話就走了,留沈寶用在心里罵他有病。 陳松走出園子,他剛才說的都是真話,對于沈芮與沈寶用這一對小情侶來說,最大的懲罰就是他們成不了親。 剛才陳松看到了世子的行為,可能當事人都沒弄明白他們在干什么,但陳松看得明白,那世子對這小乞丐動了心思,且心思大到已按捺不住的程度。 看剛才世子的行動與眼神,小乞丐想嫁去沈家恐難實現。 至于他說拿他們當小屁孩兒這也是真的,小孩子當年的恩怨是非在家族命運面前不值一提。 陳松若要怪也該怪沈圣懿,可沈圣懿之所以在陳家有難時落井下石,還不是因為自己當初綁過沈芮,這樣算下來,他最該怪的該是他自己。 陳松看著率廟里的滿園春色,想到陳家覆滅之時也是這個季節,皇上需要陳家的血來趟路,沈圣懿也好,自己這個陳家的不孝子孫也罷,都不是根源與禍首。 好在,他回來了,一切都還有機會,他陳家還沒垮,欠了他陳家的,該還給陳家的,他必定要拿回來。 見過陳松的陛下精神有些頹,回宮這一路上都是倚臥在皇攆中,但當轎攆一停,他立馬精神抖擻地下了車。 皇上剛回到勤安殿,太后就過了來。 “母后怎么這個時間過來了?”皇上問。 裴太后:“聽說陛下最近,幾日來都是忙到很晚才入睡,你要當心身體,政務時時有,怎可期待一日就處理完畢。” “也不全是因為政務,這不是特殊時期,太子的事在過明路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朕對他多有虧欠,只想在這件事上做到盡善盡美。” 太后不愛聽此話:“做父母的哪有虧欠兒女一說,要照你這么說,難不成我也虧欠了老九不成?” 皇上馬上表態:“兒子絕無此意,母后不要多想。” 太后緩了語氣:“要我說,立太子的事也不用這么急,你才多大,最近宮里是不是該進些新人,” “母后,兒子年歲不小了,說來慚愧,兒子的體格遠不如母后強健。如今后宮并不缺人,兒子忙正事都要忙不過來,哪有閑心弄這些。” 太后聽了搖頭:“哪個是正事,在我看來后宮之事反倒是正事,以前是那蘇家擋著攔著殘害著,現在沒了那逆臣賊子們,你怎么倒一點心氣都沒了。” 皇上見太后堅持,他只得說得更明白一些:“心氣倒是有,但兒子是力不從心,自己怎么回事自己知道。” 太后聞言一楞,過了一會兒才道:“還是要注意身體,要不讓御醫院的過來好好瞧瞧。” 皇上嘴上應著,總算是哄得太后離去。 待裴太后一走,圣上招總管過來問話:“去查,哪個跑太后那里去多嘴了,直接攆了出去。” 大總管:“是,奴婢馬上去查。” “還有,御醫院的人也要吩咐到,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他們心里當有數。” 大總管聽了這話心里難受,但還是遵命道:“是,奴婢曉得。”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皇上的背一下子駝了下來。這些年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為了打倒蘇氏,他早就掏空了里子,全憑著一口氣,一個信念支撐著走到了今天。 之所以一直瞞著太后,一是因為他確實不想母后擔心,二銥嬅是因為他不想讓任何變故影響到母后的判斷與決定,他要他的太子順順利利風平浪靜地接手這個皇位。 皇上對他母后的為人太清楚了,她算不上好長輩,就算對自己也談不上是個好母親,只不過是他方方面面都符合了她的標準,才與她站在了同一陣線上。 先帝一共九個兒子,他行三,老九自然是最小。大皇子二皇子還有五皇子連一周歲都沒養到,老四老七的母妃身份雖不是一母所生,但他們的母妃身份都太低,太子是不可能在他們中產生。 老八是太后親meimei的兒子,一直養在太后身邊,如太后的親meimei一樣,一直懾于太后的yin威,能在太后身邊平安地討生活已屬不易,哪敢妄想王位。 只有老六是可以爭一爭的,但若讓皇上來說,先帝的這些兒子,只有他與老九有帝王之才,老六所謂的希望皆是因為他有一個好母妃,他的母親最得先帝寵。 但這也沒用,他被手段了得的太后算計到,提前被踢出了局。 最后皇位只可能在他與老九之間產生,按說兩個都是她的兒子,但她并沒有罷手,反而在推他登頂的過程中,與先帝斗得最是激烈,弄到最后,父子兄弟離心離德,應了皇家無親情的古話。 往事已矣,如今想起來徒增凄涼。 凄涼到皇上一陣目眩,偏大總管不在身邊,他竟是栽倒在桌上。待醒過來有了知覺后,感慨最近這種情況越來越頗繁,恐自己真是時日無多,于是更加勤勉起來,完全不顧忌本就搖搖欲墜的龍體。 祈福盛會圓滿結束,就在沈家加快步伐準備親事之際,沈圣懿接到了世子的邀約。 剛一接到帖子的時候,沈圣懿有點懵,但馬上大喜過望,比起攀上王爺,能得世子爺的青眼與親近才是最令人期待的。 之前祈福盛會上皇上對世子的態度,以及世子回應的態度,那種坦然與默契,就像親父子倆一樣,任誰看了不得暗道一句,這莫不是太子一事已私下談妥,定下來了。 是以,沈圣懿懷著激動的心情,做好萬全的準備,就等著到日子去赴世子之約了。 作者有話說: 第24章 到了正日子,沈圣懿準備妥帖地去赴約。 這地方他以前路過過,但從來沒有進來過,如今進入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竟別有洞天。 原來這里還可以吃飯,只是他大小是個官,。員,竟是連這里的門路都摸不到,如今真有點土包子進城,沒見識了。 沈圣懿在都城腳下做官不過才幾年,他沒有厚重的家族,同族這一輩里也只有他在做官,好在沈芮還算爭氣,在讀書一事上不用他費心,若是行的好,以后也會入朝為官,到時一代代做起來,從他們這里開始,成為家族的底氣,幾代下來也會成為厚重之家。 沈圣懿這樣想著,加之自己一會兒要去見的人之尊貴,讓他忽略掉一時的氣餒,重新打起精神被人帶著朝院中深處走去。 侍者在一處雅閣前停下,然后躬身伸手把門向左側拉開,沈圣懿吸了口氣,脫履步入其中。 “世子殿下,讓您久等了。” 薄且微笑:“沈大人很守時,是我早到了。” 薄且說著就讓人上菜,這期間,薄且非常平易近人地給沈圣懿介紹每道菜式。 沈圣懿每道菜都使勁夸贊,他也算吃過見過,但不得不說這里的菜肴確實獨具匠心。一直到菜式上齊,二人之間的氣氛十分融洽。 飯已過半,薄且放下杯來,忽然說道:“沈大人可記得,我的一個庶妹。” 沈圣懿疑惑:“不知殿下指的是哪位姑娘?” 薄且:“哦,那看來令公子是沒有與您說過她了。” 沈圣懿這才覺得話味兒不對,他小心地道:“請殿下明示,下官確實不曾聽犬子提起。” 薄且:“王府梁氏所出的大姑娘,薄溪若,她可是仰慕令公子很長時間了,梁氏與府上夫人也一直有來往,本以為這次我與父王回來,就可以找媒人結一段佳緣的,不想竟是讓某些人鉆了空子。” 沈圣懿一聽這話,知道事情可大可小:“可是,犬子已經定親,這事王爺也是知道認可的,殿下應該也看到了。” “我當然知道沈芮已定親,也知道王爺認下了這門親,但是有些話王爺不好說,我這個做兄長的卻不吐不快。” 沈圣懿只能洗耳恭聽,薄且接著說:“我也不管到底是沈芮給過溪若幻想,還是我家大姑娘自作多情,既然她求到我這里,我就要給她作主。我也不像我們王爺,要顧忌的人與事太多太雜,我只管家里人的好歹,不是我家人的,與我何干。” “可是,可是,這親事六禮已走過半,就算現在,這也,”沈圣懿有些著忙。 薄且道:“不是才過半嗎,多少親事臨門一腳還有作廢的呢,你家這宗不是很正常。” 沈圣懿不說話了,他明白了世子爺的意思,可他什么都答應不下來。王爺的抬舉還歷歷在目,怎么看也不像要為庶出女兒謀婚事的樣子,沈圣懿不可能馬上表態。 薄且也知道沈圣懿這個年紀,混跡官場這么多年,多少都有點泥鰍魚的本事,滑不抓手。 他也現場逼不出沈圣懿說出個道道來,但言盡于此,到時皇上的圣旨降下來,回頭真到了臨門一腳他再慌不擇路地退婚,別怪他沒給過他機會。 薄且打的也是這個主意,今日不過是讓沈圣懿知道他的態度,因為有人處心積慮搶了他meimei的姻緣,所以他反對這門親事。 只要讓對方知道他不高興沈家的這門親事就可以了,待他的身份天下大白時,沈家自然知道該怎么辦。 沈圣懿這頓飯吃的并不安穩,怎么從院子里出來的他都不知道,只知道待自己回過神來,已在自家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