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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50節

    黃老尚書微側過頭,開口道:“帶他進來。”

    馮主事一溜小快步趕到,恭敬地低頭垂手稟報道:“回相爺,寧晗任期已滿,但皇上至今仍未有任命旨意,寧大人應該不日便會回京。”

    一直背對著眾人的黃老尚書聞言臉色一寒,他意識到一件事情:皇帝要組建三法司的想法可能并未斷絕,甚至仍在籌備可用之人,而新設的一司,無論是叫監察院、宣政院還是別的名號,其中官員必定是皇帝的心腹,而且是不怕事有依仗的,能夠牽制他的官員。

    作者有話說:

    第78章

    在將剩余兩部法律交稿后, 許清元還沒來得及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課程內容以及自己任官的疑難問題,便突然收到黃嘉年和李小姐成親的請帖。

    許長海把請帖給她看,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請“許郎中及長女許清元”到場。黃老尚書的面子可不是誰都能駁的, 別看他跟皇帝較勁這么多年,至今皇上還不敢和他撕破臉皮,每年過壽, 皇上還得賞賜一堆,以表寬和仁愛,尊敬師長呢。

    許清元兩指夾著請帖來回看, 半晌道:“鴻門宴?”

    “他兒子大喜的日子,人多眼雜的, 應當不至于。”許長海也不愿意去湊這個熱鬧,可許家在京城又沒什么根基, 黃老尚書這請帖一下, 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九月中旬的一天, 父女兩人盛裝打扮好, 共乘馬車往離皇宮不遠的尚書府而去。這一整條大道上, 一天都在為這場喜事披紅掛彩,為顯黃府之恩,喜錢像是揚場一般撒出去,圍觀的百姓們人人手抓著一把銅錢,眉開眼笑地說著吉祥話。

    以黃尚書的威勢, 只要肯下帖請,恐怕滿朝文武沒幾個敢不來的, 可今日的客人并沒有許清元意想中的多, 黃府在這一點上倒是出乎人意料的低調。

    他們被安排在非常合身份的一桌上, 同座都是與許長海官階差不多的文官,很有些共同話題,而子女的教育問題是古今中外最好的開場問題之一,尤其是宴會場合。

    這可苦了許清元,她聽著眾文官不帶重樣的連番夸獎,除了傻笑和謙虛基本無法作出第二種反應。

    而許長海呢,雖然他心里覺得其他人說的對極了,自己女兒就是這么優秀,但表面上也只能極力否認大家的夸贊,

    黃昏時分,黃嘉年終于將少監家的李小姐迎進府中,兩人在眾賓客的圍觀祝福之下,拜過天地父母,正式結為夫妻。

    李小姐蓋著蓋頭看不清臉色,但許清元卻沒看出黃嘉年有多么高興,雖然不至于說拉著個臉,但就是給人感覺有些冷淡,她朝女方親戚那邊看去,有幾個人也有所發現,面容沉下來。

    兩人禮畢,李小姐被送入洞房,黃嘉年挨個給眾人敬酒,也不用人勸,自己倒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未幾,前面有內官被請進來,他們是特來傳皇帝賞賜的。

    金銀珠寶首飾和象征著吉祥如意的珍玩寶物一件一件被送入黃府,黃老尚書率領兒子及賓客諸人下跪謝恩,他的聲音洪亮有力,許清元聽到后微微愣神。

    這聲音似乎與殿試那日宣讀圣旨的聲音一模一樣,她轉念一想,身為今年殿試的提調官,黃尚書自然會深度參與考試過程,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不過從這渾厚有力聲音實在難以想象他已經是個滿頭銀發的老人,看他的精神氣,估計再活個十幾年不成問題。

    謝恩后,黃家父子敬酒到她們這一桌,本桌客人紛紛起身,不敢受敬。他們還沒東家開口,便自動飲下喜酒,又搜腸刮肚地吟出意頭喜慶的詩文,想給老尚書一家留下個好印象。

    敬酒當然不是喝杯酒那么簡單,這里面有的是學問,尤其在這種場合,自然會摻雜上一些官場上的事。

    因此輪到許清遠這邊的時候,她已經站等許久。

    她一手拿著酒杯看向黃嘉年,隱有別意地笑道:“北邑省一別,不想幾年后才能再見到黃大人,還是在您的婚宴上。”

    黃嘉年似乎沒什么斗嘴的心情,他有幾分麻木般舉杯道:“多謝許大人、許小姐到場,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許狀元,”黃老尚書應酬完上一個客人,走到兒子身旁,開口道,“果然年輕有為,不同凡響。”

    面對這頭老狐貍,許清元立刻笑瞇瞇地說:“大人您過獎了,我還淺薄的很呢。”

    “呵,”黃老尚書不忙著喝酒,反而像想起什么來似的,問,“老夫怎么聽說時至今日許狀元仍未上任,是不是有什么顧慮?”

    許清元心底暗罵對方揣著明白裝糊涂,跟她玩兒這一套,但她面上卻裝出一副十分失意的模樣道:“是,一定是學生惹得哪位大人的不喜,所以才會遲遲不能上任。”

    本以為說出這話能影射一下黃尚書,出出心中的氣,但老油條就是老油條,從他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來,對方反道:“無妨,老夫不忍見明珠蒙塵,聽聞此事后一直留意著朝中空缺,如今恰有一從四品的官職無人填上,不如老夫就向皇上舉薦許狀元擔任,許狀元意下如何?”

    任誰都發覺他們之間的氣氛不同尋常,但沒人敢插話,原本許長海還一直暗中示意她退讓,可聽到有個四品的官缺,一時怔愣住,忘記了動作。

    按照現在的慣例,考取狀元后,一般是進入翰林院任職,直接便是屬官,不必如其他庶吉士般三年后考核,合格者繼續留任,也就是留館制度。

    雖然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可大把人想進還進不來呢,究其原因,無外乎是天子近臣,未來儲相,而且想要進內閣,必須是翰林院出身。

    即便將來不想繼續留任翰林院,在權力中心待的這幾年積攢下的人脈和學到的東西就不是其他普通進士可以比擬的,而這段經歷也會加速他們的晉升過程。

    總而言之,翰林是個品級低,身分高的官職,雖然不是每一個翰林都會進入中樞,但每屆殿試的狀元幾乎都會熬到那么一天。

    但問題是許清元是女性,目前為止能不能進入翰林院還是兩說,可四品官職的空缺卻不是什么時候都有的,許清元相信如果不是黃老尚書特意留存,那從四品的官職早被其他人拿下了。

    黃老尚書看到許清元在猶豫之后,小心試探著問道:“前一位大人竟然沒有等待接任者,想必有些緣故。”

    他稍稍舉杯,對面的許清元立刻舉起酒杯,矮下一兩分恭敬碰杯。

    回去路上,許長海捻著胡須道:“秘書少監,確是從四品,不過秘書省只掌管經籍圖書,少監官職雖高,但很少涉及政事,若求安穩好聽,倒是個好去處,為父觀你方才情狀,是動心了?”

    “看看再說。”許清元往后一靠,閉上眼睛開始養神,竟根本不想與許長海說明自己心意。

    許長海皺眉看著自己的女兒,有些心累:“你以為自己翅膀硬了,還差得遠呢。”

    許清元扯扯嘴角,但仍然沒有開口說話。

    三日后,寧晗回京,許長海帶著許清元前來迎接,今日女官居多,許長海不好久留,去洗塵宴略坐一會兒就離開了,剩下許清元留在寧府與眾位女官們交際。

    “在昌樂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非池中之物,如今果然魚躍龍門,高中狀元,也給我們女官大大長了一回臉。”寧晗拉著許清元的手說。

    鄧大人正拿著一柄魚竿在旁邊垂釣,聞言回頭笑道:“那是人家自己爭氣,別說的好像你有多大功勞似的。”

    許清元接空道:“若非寧大人,我如今可能已經嫁作人婦,自然感激不盡。”

    “哎,可惜我沒有個好學生,不然也能堵堵你這張嘴。”鄧大人搖頭嘆氣,大家都笑起來。

    眾人說笑之時,恰好遇見寧中書從衙門回來,他看見女兒回來自然非常高興,也不顧自己一把年紀的人,非要跟她們小輩在一塊喝酒。

    寧晗看上去比他爹還穩重些,搖著頭吩咐人另開一桌,上幾樣老人喜歡吃的菜。

    寧中書與許清遠想象中很不一樣,他像個老頑童似的,看見女兒又笑又哭,看見鄧大人垂釣回頭就吩咐下人去拿魚竿,還要跟鄧大人比賽,一點不像是當朝權臣的模樣。

    尤其是他得知許清元的身份后,簡直像是……像是見崇拜對象一樣,異常激動地拽著她問個沒完,最后還要拉著她跟寧晗拜把子,許清元想到自己父親曾經在人家手下做過下官,怎么好差輩,便一直婉拒,后來還是寧晗好說歹說才把寧中書勸回去休息。

    鄧大人將一尾魚放進簍中,看著寧中書離去的背影,道:“中書大人倒是一直沒變。”

    寧晗沒有說話,但眾人分明能從她臉上讀出“我倒是希望他變”這個訊息來。

    雖然今日休沐玩鬧一天,但明日她們還要照常上朝,天色暗下來后,眾人紛紛告辭,許清元剛要走,鄧御史叫住她道:“我那馬車有些問題,許狀元載我一程吧。”

    兩人坐上馬車,鄧大人開門見山地問:“昨日早朝,黃老尚書推舉你任秘書省少監一職,就是不知道許狀元是什么意思。”

    這鄧大人也不是好相與的,一有苗頭就來敲打她,許清元只好再表忠心,說辭與原先保持一致。

    對方側頭看著她,沉默良久后道:“進翰林院阻力確實太大,或許你還有另外的選擇。”

    許清元心中思忖她話中含義,對方卻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道:“除刑部、大理寺外,大齊朝一直缺一個監察法司,你律法學的這樣好,不若來我手下,如何?”

    作者有話說:

    第79章

    許清元也不知道鄧大人這話究竟是在試探還是真心邀請, 她讓自己好好想想再做答復。

    回家路上,許清元讓車夫轉了個彎, 去晉晴波現在住的地方看看, 到地方只看見一個仆婦在照顧長冬,長冬上來見禮,說母親尚未歸家, 又嘟囔著說娘親天天回來的都很晚,她自己很無聊。

    許清元陪長冬吃了一碗面,然后又掉頭去東昌街院子。會試、殿試過后, 這里的人少了許多,除了考中的丁依霜還住在這里, 其他人要么回老家,要么被外派做官, 要么去官宅居住, 許清元近日悶頭寫書,也沒怎么講課, 這邊冷清了許多。

    聽晉晴波說丁依霜被派去工部水部司任主事, 也是忙的整日不見人, 許清元這一趟竟然一個想見的人也沒見到。

    她們均成功改換門第身份入朝為官,許清元卻像是被她們甩在身后,似乎已經難以望其項背。

    在這種時候,黃尚書的誘餌和鄧大人的邀請都顯得分外難得,她靠在門框邊上低著頭, 陷入沉思。

    “老師?”

    一道稚嫩的女生響起,許清元回神抬頭一看, 發現原來說話人是經常來聽她課程的焦頤。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 懷中抱著幾本書, 臉上紅撲撲的帶著驚喜的神色問:“您怎么有空過來,是要準備講課嗎?”

    “不是,”許清元搖頭,問,“你過來又是做什么?”

    焦頤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因為書會很久沒再開課,所以我來看看。”

    天邊染上深淺不一的紅色晚霞,許清元拉著焦頤坐在門檻上,冷不丁問:“你將來想做什么?”

    焦頤立刻坐正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認真道:“學生想成為像您一樣,可以改變現狀的文人。”

    “我?”許清元不以為然,“你是指我講課的內容吧?其實那些都是借鑒他人的言論而已,況且與其說是我帶來了變化,不如說是因為那些理論符合各人的利益,所以他們才欣然接受,這算得了什么。”

    小女孩轉頭看著她,表情嚴肅認真,她否定道:“學生不是說這個。”

    沒等許清元問下去,她又接道:“從哪里說起好呢……對了,學生比現在還小一些的時候,除了幫襯家里生意之外,每天都悶在屋中,不覺得有什么不好。有一回一位遠房表姐難得來我家做客,親戚們都說她是一個十分討人嫌的人,因為她很喜歡炫耀自己的學問,所以我也對學習十分抵觸,總覺得變成她那樣的人后,會被家人親戚們討厭。”

    “可是,那年她來到我家中時,其言行舉止非常禮貌恰當,我便跟她親近起來。飯桌上,鄰里親朋家的男性長輩們談論起北邑省考官串通舞弊一事,他們都說后來的解元指不定是有什么硬關系,才能把一串男的擼下去,讓她自己一個女人做第一名。”

    “那時,我注意到表姐激動地渾身發抖,她憤怒地站起來高聲反駁,把我嚇了一大跳,其他人也很不喜歡她掃興的言論,說她一個小姑娘知道什么。”焦頤陷入回憶之中,繼續道,“后來她把整件事情說給我聽,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什么那么生氣,然后她說了一句話。‘夏蟲不可語冰’。當時我不明白其中含義,可她看我的眼神我一直牢牢記得。”

    “那是一種悲憫的無奈,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一只蒙昧的動物,在她面前自慚形穢。從那個時候起,我十分害怕她再次露出那樣的眼神,竭力地想弄明白她為什么那樣看我,想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便開始偷偷跟著她學習。”

    許清元張了張嘴,卻沒出聲,因為對方顯然還沒有說完。

    “讀書明理后,我便非常崇敬您,后來您來到京城備考,會試當晚不顧自己安危和后果,奮力挽救考生,與考官當面對峙,還不忘安撫遇難考生的家人,組建清霖書會,讓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女孩子也可以聽的上課。您還將所有男人甩在身后,考中狀元,這都是前所未有的事!”焦頤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高,害羞地低下頭,“原本家人非常反對我念書,可是見到您打馬游街后,都不十分阻止我來聽課了。不單單是我,跟我差不多的女孩子們,家中的態度都有變化,這都是您帶來的影響。”

    “所以學生才說,想成為跟您一樣,能改變現狀的人。”焦頤最后總結道。

    “能改變現狀的人。”許清元看著天邊霞光,口中反復念了兩遍這句話,突然笑了。

    她拍拍焦頤的肩膀,自己站起來,道:“今天不講課,天快黑了,走我送你回去。”

    焦頤眨眨眼睛,立刻蹦起來,暈暈乎乎地跟她上了馬車。

    從這一天開始,許清元每兩日開設一次課程,內容不但包括不久將要問世的幾部自擬法律,也包括之前出版的《商論》,這一次,她不再束縛于古代封建社會的現實背景,即便眼前還不能實現,她也詳盡描述了股份公司及上市等非常久遠之后才會出現的制度,并提前說明其無法實現的表面原因。

    商人群體聽的熱血沸騰,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請回去供起來似的,許清元成功給眾人畫好了一張大餅。

    與以往不同的是,課后商人們的邀約許清元沒有拒絕,她只是要求會面的場所盡量公開、清正,面對商人正常的的提問和往來寒暄,許清元來者不拒。

    這一系列行為傳到百官耳中,他們都覺得許清元怕不是被針對出毛病來了,這樣官商勾結的事情也敢做,但轉念一想,人家還沒入仕呢,也不好太過吹毛求疵。

    黃老尚書倒是沒想得如此簡單,但也在猜測許清元這一系列舉動的目的,那天她面子上仿佛對秘書少監很感興趣的模樣,可她跟皇帝兩方誰都沒做出實質性讓步,他便知道此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天真。

    如今她在京中學子、商人中間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提出的知識產權理論連他都專門買來拜讀過,確實于國于民有利,皇上打算開設新府司衙門行使該權力,他并不反對,只是人選上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這樣說來,許清元的所作所為倒像是要奔著新衙門去的。

    “年紀不大,野心不小。”黃老尚書抬眼看向站在他對面的兒子,問,“依你之見,許狀元委任一事該怎么處理?”

    黃嘉年頗有幾分心不在焉,聽到父親問話后才打起精神回道:“如果她出任新衙門的長官,與其父聯合起來,法人一事上幾乎沒有別人插手的余地,實在退讓不得,不如舉薦我們的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