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死了的那年 第81節
“花開的時候, 你會來嗎?” 白刺玫開花的季節是在溫度較高的春夏交接之際,得兩三個月。 徐庭旭略帶懇求邀請江言清去,是真的想和他一起看花還是暗喻? “你會來嗎?”徐庭旭又問了一句。 徐庭旭曾經邀請江言清去過, 他沒有去。 而現在,江言清也并不一定會去, 他沉默著, 沒有回答徐庭旭的話。 答應了卻沒有做到,給人期望又硬生生破滅,不道德。 等了會兒徐庭旭沒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目光稍黯隔了會兒笑地道:“沒關系,花一直有重開的時候,我一直都會等你。” 兩天后,徐庭旭準備離開。 他離開前做了許多東西放進江言清的大冰箱里, 仿佛怕江言清餓著,交待道:“我一個月回來一次, 這些夠你吃一個月。” 不放心地補了一句:“實在不行我幫你請廚師?” “哪兒有那么嬌氣?”江言清調笑著道:“要不然你別走,我雇你當我的廚師?” 這是邀徐庭旭留下的意思, 他不明白徐庭旭為什么非要在這個時候離開。 而徐庭旭認真地拒絕,“雖然我很想留下, 但我始終想更近一步。” 江言清聽懂了, 徐庭旭要的不是朋友之間的距離, 他想要的更多。 江言清抿著唇不說話。 徐庭旭對他笑得寵溺,他伸出手, 小心翼翼又溫柔地拍著他的頭, “我只是解釋原因, 不用緊張。” 徐庭旭離開的那天, 天空飄著小雨。 綿延細雨最折磨人,不打傘細雨也能打濕衣服,打傘又覺得多此一舉。 江言清站在門口看著徐庭旭把行李放進他車子后備箱。 打開車門前,徐庭旭回過頭朝著江言清揮手告別。 車子開啟,徐庭旭走了,這里只剩下江言清一個人了。 他呆了一會兒進了屋。 徐庭旭在時,會時常他找他,江言清從沒覺得房子那么空曠過,徐庭旭離開了,他忽而發現他的房子特別的大。 之后的日子里,江言清窩在房子里等待冷春過去,在這期間,徐庭旭每天都會給他發農場的圖片。 四月時,徐庭旭再次向他發出邀請,說農場里的有些花開得很漂亮,問江言清來不來。 江言清還是沒有去。 五月時,徐庭旭依舊給江言清發信息邀請江言清,江言清仍舊沒有去。 到了六月天,天氣徹底熱了,村長找上他請他幫忙,“蘇姨身體快不行了,她在醫院掛著水瓶沒人照料她,我想讓你白天照看她,方便嗎?” 上回村長請江言清幫蘇姨搬過家,江言清有印象,蘇姨是村里的寡婦,村長說過她得了阿爾茨海默氏癥,經常忘記事情。 村長包括許多人在內,無論年紀大小都習慣叫他“蘇姨”,大概是她的名字。 江言清對年紀大無人照料的婦人有同情心,加上他成日無所事事,很爽快地答應了。 約定好了時間,江言清去的那天早上下了場暴雨,暴雨來得急去得快很快停了,一路上是雨后泥土的清香。 到了醫院,蘇姨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嘴里喃喃說著話。 江言清以為她喝了,給她倒了杯水。 就這樣守了蘇姨一個多月。 蘇姨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 某天下午,蘇姨忽而緊緊拽著他的手,嘴里不停念叨著“箱子”。 “什么箱子?”江言清問。 蘇姨沒有回答,反反復復念著“箱子”,念了很久。 在第三天的上午,江言清終于記起蘇姨說的“箱子”是什么了。 他那次幫蘇姨搬家整理東西,在床下發現木質的箱子,他當時覺得奇怪,現在想來應該是蘇姨最重要的東西。 “蘇姨,箱子放在哪兒了?我幫你去拿?” 蘇姨神志模糊,一直念著“箱子”沒有回答江言清的話。 江言清找上村長,村長聽后帶著江言清去蘇姨新的住處找箱子。 尋了一圈,在床底下找到蘇姨一只念著的“箱子” 村長打開箱子往里看了一眼,嘆氣:“還是沒忘記他啊。” 江言清一頓,“什么?” 村長從箱子里取出一張老照片,聲線悠長地道:“年輕的時候我追過蘇姨,她的病在她年輕的時候就有過,經常忘記事,我廢了不少功夫才讓她記住我,但隔了一段時間她又忘了。” “我以為她誰也不會記得,后來才知道,她可以記住一個人,即便她的病促使她經常忘記,依然用各種方式記著一個人。” 村長把照片放了回去,領著江言清坐上車前往醫院,在去醫院的路上村長問他:“你會喜歡同一個人兩次嗎?” 江言清抱著箱子的手捏緊。 “我那時候并不知道,蘇姨喜歡過一個男人,很多次。” 故事發生在幾十年之前,蘇姨二十五歲左右,她被醫生確診病情。 那時候蘇姨已經開始忘記身邊的人和事了,偏偏在那時候她遇到了自己心愛的人。 “對方叫什么我忘了,我記得他姓陳,是個教書的,周圍人都喜歡叫陳先生。” 陳先生性格好,待人親厚,奈何與蘇姨不對付。 每次和蘇姨吵架第二天都會忘記。 后來陳先生就讓她在日子本記下當天所有的事,特別強調和他吵架的事。 “后來兩個人談戀愛了,但陳先生家里人不同意他娶一個孤女,被家里人五花大綁送去結婚。” 那個時期蘇姨的病更加嚴重,她已經完全認不清人了,一直念著“陳先生”這三個字。 在后來陳先生回來了,滿身是傷的過來,沒人知道他是怎么逃出來的。 蘇姨再次見到他時,卻已經不認得陳先生了。 陳先生并氣餒,他重新制造相遇,重新讓蘇姨愛上他。 “很遺憾,蘇姨的記憶只能維持一陣子,接著又忘記了陳先生,但陳先生再次制造偶遇,再次讓蘇姨喜歡上他。” 村長抽空拿起車里的水喝了一口,“蘇姨忘記陳先生多少次,陳先生都會再次讓蘇姨重新認識喜歡上他。” “他們在一起了?” 村長微頓,“并沒有,陳先生死了。” 陳先生被迫娶的老婆家境很好,她強行嫁給陳先生,陳先生逃出來后查到了這里,陳先生為了護著蘇姨,硬生生被打手打死了。 “村子里只有特別年長的人才知道這一段故事,陳先生死后蘇姨好像真的忘了陳先生這個人,沒再提過。”村長笑了笑,“原來她沒有忘記,一直記得。” 他們到醫院了,解開安全帶,村長像是意有所指地道:“特別喜歡的人,他們分不開,即便中間挫折很多,也會因此重蹈覆轍多次再次喜歡上對方。我想陳先生知道他們沒可能,清楚他死了后蘇姨不會再記住他,仍舊甘之如飴護著她。” “但幸好,蘇姨從沒有真正忘記過他。” “愛,沒有標準答案。” 那天江言清沒有進去守著蘇姨,而是在醫院的小花園,盯著手機上徐庭旭發給他的照片看了很久。 蘇姨沒能熬過這個夏天,她要去找她的陳先生了。 下葬那天,江言清把蘇姨裝滿和陳先生回憶的箱子,放了進去。 一晃九月,徐庭旭邀請的信息如期而至,農場江言清卻遲遲未去。 九月中,徐庭旭回來住過兩個禮拜,實際上徐庭旭每個月都會回來住一陣子,說是休息,但江言清知道,徐庭旭怕他不好好照顧自己,來看著自己。 那天徐庭旭走時,帶著開玩笑的語氣問江言清,“你今年是不會去農場了嗎?快要年尾了。” 江言清問:“那你還等嗎?” “會,我一直都會。” 十月時,江言清去了趟茉莉家,茉莉家的仔仔生病了,怕茉莉照顧不來給她幫忙,順便處理他工作室的事。 工作室新簽了好幾個人,發展得還不錯。 公司里的小姑娘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上班,他粉絲快要把工作室的微博給轟炸了。 江言清笑笑沒有回答。 十一月,又一個深秋來臨,這個月徐庭旭的邀請比往常慢了幾天,他發來兩張照片,一張是一顆枯木,另一張是在著枯木上重新生長的綠芽,還有一句話。 ——我永遠都在。 江言清忽而笑了,原來徐庭旭一直都清楚自己的顧慮和退縮,以一種絕對等待的姿態靜靜守候著,不冒進不強求不給他施加壓力。 在遇到x之前,江言清以為自己真的放下了,但其實沒有。 徐庭旭用x的身份在重蹈覆轍中開辟出一條新的路。 蘇姨能重新反復愛上同一個人,所以他再次對徐庭旭產生好感并不例外。 江言清記得在大學時很喜歡看的一本書,每次反復品讀都有不同的感受,但結局注定。 不愛的人總有各種阻礙分開,相愛的人蹉跎很久還是回到原地。 他總是想尋求一個標準答案,怕未來再次出錯,但很多事沒有既定答案。 如果有一個參考答案,他可以為徐庭旭闖出的一條新路,試一試。 江言清收起手機,取了車鑰匙,開著他的車,去找了和他糾纏了十幾年的人。 車子開了幾小時,好在一路慢行,并沒有出什么事。 到達目的地,江言清踏進了徐庭旭一直等待的地方。 農場正門口,徐庭旭半折起袖子,在一棵高大的樹下修剪白刺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