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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萬物風華錄在線閱讀 - 萬物風華錄 第203節

萬物風華錄 第203節

    “哦……”大喇嘛點了點頭,問道,“親人還是愛人?”

    陸修知道親人所指,意為有血緣關系的人,但他與次仁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只在靈魂之中有聯系,這樣能算親人嗎?

    陸修遲疑道:“親人。”

    “是你的什么人?”大喇嘛又問。

    “愛人。”陸修又更正道。

    他見過形影不離的青年夫妻,也見過白發蒼蒼的老翁與老嫗,他覺得他們應當是愛人。

    “嗯。”大喇嘛點了點頭。

    陸修說:“但他已經轉世了。”

    大喇嘛說:“往生了啊,那就很難。”

    陸修說:“你能幫我找到他么?不需太準確,大致的地方也行,我這里有他生前用過的一件東西……”

    陸修想把從來不離手的轉經筒交給大喇嘛,這個轉經筒,陸修總是保護得很小心,從來不讓任何人碰到它,生怕碰壞了。

    大喇嘛看了一眼,沒有接。

    “他不一定就在西藏轉世。”大喇嘛說,“也許去了東藏,也許去了漢人的地方、滿人的地方、蒙人的地方,這里若找不到,你不妨往東邊去看看。”

    陸修回過神來,似乎確實如此,他成為龍之后,還沒有去探索過這個世界,起初他只以為世界就是羊卓雍措湖與周圍的區域,但從旅人們處,他漸漸地知道了世界很大,這地方叫“藏”,而除了“藏”之外,還有更遼闊的疆域。

    往東邊與西邊走,都一眼看不到盡頭,哪怕是龍,也不能在一天內飛遍世上所有的地方。

    “我先在這兒找吧,”最后,陸修道,“他說不定在等我。”

    大喇嘛說:“他生前,一定與你締結了生生世世、兩情相悅的愿望。”

    陸修不想再回答,沉默地離開了桑耶寺。

    就這樣,第一個十年過去了。

    第112章 流浪

    西藏的東面還有東藏,東藏再往東,則是河西走廊與內蒙高原,再是關東,是滿人的地方。沿著青海往下,則是四川,進了四川,就是漢人的世界,也即真正的神州中華了。

    聽說世上最多的就是漢人,多得像秋天時漫山遍野的青稞、冬季時鋪天蓋地的雪花。

    陸修對著地圖端詳,頗有點頭疼,第二個十年里,他離開西藏,來到了青海。按理說,他該回前后藏繼續尋找,但他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陸修總覺得“他”已經不在西藏了,也許跟著自己的直覺走,才是正確的。既然世上有這么多漢人,那么“他”輪回到漢人中的可能性就很大。

    他牽著牦牛,來到理塘的第二天,牦牛也死了。

    它已經很老了,陸修買下它時,它已有六歲。

    他現在要找的目標,成為了一到十歲的孩子,再過幾年,他也用不著扮成貨郎了,于是他選擇將所有的小玩意兒都散給了理塘的孩子們。匆匆辨認過每個孩子,便一路往東邊走去。

    他從冷古寺聽到了一個詞,叫“隨緣”,可他不能隨緣,畢竟他的生命是有限的,只有擁有無限生命的個體,才能隨緣。他在世上遍尋“他”的蹤跡,每過一年,自己的生命就會少一年。

    他可不想到自己很老很老的時候,才找到“他”的轉世,到了那個時候,陸修就是一條老龍了,無論什么生命,到得老了的時候,都會顯得疲憊,就像他的牦牛一般。

    于是他重新抖擻精神,復又往東邊走去,他經過甘南,終于抵達了中原神州的邊緣地帶。

    光緒年間,是一個充滿戰火的朝代,民間躁動不安,陸修看見留著辮子的人類,對他們充滿了陌生。人族亦對陸修帶有好奇的目光,卻因他身穿藏袍,中原民只將他當作西藏來的旅人。

    他沿著劍門關往南方走,又過了大約五年,現在他必須尋找十五歲以下的少年了。他沿著成都、廣漢往東,來到重慶,人簡直多得猶如天上的繁星。

    他聽見幼兒啼哭,也聽見老者的瀕死嘆息,他經歷了酷暑與嚴寒,總覺得要找的“他”還沒有出現在這里。

    不在這里,又是在哪里?

    在四川逗留了兩年后,離開重慶時,他幻化為黑龍沒入水中,在江里漂流,再變幻為人,赤條條地順著江水漂流往下,漂過三峽,前往湖北。

    已經十七年了,足足十七年。十七年的光陰,甚至令陸修有點記不得那個孩子的長相了,他依稀想起他的名字叫次仁,那一世,是旺臣土司家的小兒子……但他這一路上,總刻意地不去強調次仁的名字,改而用“他”來代替。

    因為這十七年來,他見過的人實在太多太多,用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來為如此重要的一個人作標記,無異于把他視作這無數人類中的某一個,意味著他可以是次仁、常仁抑或其他的什么仁……這對于陸修來說,是不可忍受的。

    你應當也被我起一個名字,陸修心想,這樣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你了,就像你也曾經為我起過名字一般。可他還沒想好,起一個什么樣的、專屬于他陸修的名字,所以把這件事暫時擱置,只用“你”來稱呼他。

    他順流而下,路過長江三峽,望向岸邊的青山與樹木。

    這樣不行,陸修心里又說,我得先自己想清楚,得有個方向,否則這樣下去人越來越多,每一刻都有人在出生,有人死去,很難找到他。

    于是陸修在白帝城找了個地方,決定先制定他的計劃,有了計劃,才好執行。

    他從頭梳理了前十七年的往事,梳理了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回憶過往的行為,總結經驗,用掉了他大半年的時間。接著,他又開始冥思苦想,有什么辦法,能找到一個已經轉世的靈魂?

    哪怕這個靈魂,他相信自己看一眼就能辨認出來,但世上的靈魂這么多,也終得偶然遇見,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首先,陸修可以肯定,“他”轉世的結果是人,因為“他”是個善良的孩子,下輩子投胎幾乎不可能去當動物,只有在靈魂破損的情況下,才會回到前幾層去重新修行。

    他現在已經十八歲了,正是人生最好的年紀。

    當然,也可能會是“她”。

    陸修整理完訊息,在白帝城的一個破廟中,靜靜地思考著。

    我必須先找到,能尋找轉世靈魂的辦法。

    最后陸修承認了,不能再這么沒有目標地找下去,否則永遠不可能找到。

    那么,哪里有尋找轉世靈魂的辦法呢?

    這不要緊,如果有這個辦法,他就一定能找到。

    陸修于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這次的反省,為他指向了一個正確的方向。深秋時節,寺外金黃色的銀杏樹葉,也被一陣寒風刮了起來。

    西藏沒有這種辦法,他問過了,那么中原呢?在人間游歷了十八年,陸修漸漸知道人族也相信凌駕于這世界一切法則之上的“宿命”。這種宿命,在西藏被稱作“緣法”,在中原則被稱作“命理”。

    也許對命理的詮釋,能解答他的疑惑,為他指出一條明路。

    第二天,陸修復又動身下山,前去尋找有資格解答命理的人類。

    當然,他仍在找尋,也許是足足十八年養成的習慣,也許是在辦一件事的同時,不妨礙辦其他的事,他依舊會注意不同的人,視線總在人群中看,期望也許下一刻,在緣法的奇妙安排之下,驀然就撞上了他。

    這個場景,他在夢中演習了無數次,每一次醒來之后都清楚地告訴自己,若能找到,他絕不會再放手。

    “什么?”武昌的看相師父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找一個人的轉世?”

    陸修說:“是的。”

    “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相師說,“找不到的。”

    陸修收回手掌,不發一言,離開了攤前,相師無奈搖搖頭,笑了笑,仿佛是在嘲諷他的癡心妄想。

    “我也不會找什么人的轉世,”又有人道,“但我可以替你看看你能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來,用六爻占卜一下吧。”

    于是陸修認真地搖了銅錢,但落下后,那人甚至看不出卦象來。

    “這……”那人道,“小哥,你……你不是凡人罷?你的‘靈’太強了,你的命數,不是我輩能窺見的……”

    “沒關系。”陸修隨口答道,并始終注視著來來去去的人,又道:“我知道會是這個結果,謝謝你。”

    就這樣,第二個十年過去了。

    陸修至少懂得了一件事:找一個轉世的靈魂不容易,但他可以通過預測自己的宿命,來嘗試著窺見這個結果的可能性。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能了結這一生的夙愿,也就意味著,自己終有一日能找到他。

    這個解釋非常恰當,于是陸修決定了,一邊在茫茫人海中找“他”,一邊去尋訪能預測他宿命的高人。

    他離開武昌,前往十堰武當山,又輾轉南下,往江西三清山,再朝南京走。他驚嘆中土神州竟如此廣袤,避世的山谷、綿延的森林深處,都住著人家。

    他匆匆而至,只是簡單地掃了他們一眼,又匆匆而去。如果“他”轉世到中土,又沒有夭折的話,也許已經成家立業了吧?也許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陸修想象著“他”有了自己家庭的模樣。

    每到一個地方,他總會打聽當地對玄學理解最深刻的人,無論是在鬧市還是隱世的高人,結果都是一樣的。

    “測不了你的命。”對方總是這么說。

    陸修也沒有過多地糾纏,頂多再問一句:“你知道怎么找到一個轉世的靈魂嗎?”或是問也不問,便離開了。

    一眨眼,已是二十七年過去了,陸修的又一條路被堵死了。

    他站在大海邊,這里是東方的陸地盡頭,有人告訴他:大海的那一面還有更多的國家,這個世界是個球——當你一路往東走,只要時間夠長,就能回到開始的地方。

    陸修聽到這個說法時,沒有質疑世界為什么會是個球,第一個念頭則是:“你”會輪回在海的那一邊的國度么?

    他不知道大海有多寬廣,更不知道自己化身為龍,全力飛行,能不能飛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幸虧他是龍,否則若是飛鳥或是別的生靈,也許飛到一半,便將力竭而死。

    三十年。

    陸修覺得很疲憊,那天他經過烏鎮的水鄉,站在水鄉的橋上,看著橋下、橋前的眾生。多少陌生面孔在這三十年間第一次映入眼簾,又被他飛快地遺忘了,就像橋下水道中的粼光。

    橋邊有人在賣糖,一群小孩子圍在賣糖的貨郎的身邊,像極了二十年前,陸修帶著牦牛到每個村莊時,孩子們一擁而上的情景。

    我還沒有吃過糖呢。陸修心想。

    他知道人族的小孩子們喜歡吃零食,最初他認為“他”還小,滿懷希望地準備找到他時,便把自己所有的貨物都取出來,送給他,讓他好好高興一番。

    但現在他想必已經長大了吧?三十載了,也許已經不愛吃糖了。

    陸修這么想著,掏錢給貨郎買下了糖,分給那些小孩兒,看著他們吃,就像完成了一個心愿般。

    我不能陪他長大了。

    想到這點,陸修不免難過。

    第113章 禹州

    當天晚上,他睡在烏鎮的橋下,輾轉反側。

    這樣下去不行。陸修再一次告訴自己。

    可是我該怎么做?怎么做?陸修愈發煩躁起來,就在那一瞬間,陸修的意識忽然變得清澈了起來。

    沒有人能窺探我的宿命,因為我的“靈”太強了,但我自己可以!

    我為什么不先自己學命理,再為自己卜測呢?!

    想到這一點,陸修頓時猶如窺見了一絲從重重云霾中透出的、希望的光,對!我可以修習命理學!

    事不宜遲,陸修馬上取出一本破破爛爛的、用發黃紙張裝訂的本子,在上面找尋自己三十年來所去過的地點,艱難地回憶著,哪些人能告訴他一些有關宿命的建議……

    他決定去山西看看,傳說那里的佛宮寺住著一名通曉過去與未來的大師,他不奢望這位大師能為他指點迷津,如果他愿意教自己一點知識,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