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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潮 第111節

    “都說貓像主人,你的貓跟你不像啊,一點都不認生?!?/br>
    周嶺泉端著柿子,走到水臺邊,小聲調侃。

    梁傾將杯子端給他,他抬抬下巴,示意自己手不得空,又將她困在桌子邊緣,一人手中執著杯子,一人端著貓,他卻非要湊到她臉頰邊,輕輕地吻她。

    “別把它弄醒了。”梁傾柔柔地抱怨。

    周嶺泉察覺自他回到北城,梁傾對他比平時更多了些溫柔和依賴感,這種親密的事情上更是予取予求。

    梁傾仰著頭與他接吻,兩人呼吸都急促起來,趕忙拉開距離,趁他騰不出手抓她,落荒而逃。

    柿子被弄醒了,在他懷里抗議似地動兩下,又睡過去。

    晚餐是周嶺泉下廚,做了他的拿手菜紅酒燉牛尾,小柿子對什么都感到新鮮,一直試圖偷吃。

    飯后他們攜手下樓散步,迎面遇上樓下農科院的老兩口。

    “好幾天沒見著你了,還以為你搬走了。這一位是?”老太太和藹問。

    “這是... 這是我愛人?!绷簝A笑答。

    -

    進了門,還在玄關,梁傾羽絨服都沒來得及脫,周嶺泉就來急吼吼地摟她,在她脖頸處拱火,有些無章法,像是柿子舔人似的。

    “誒,你等等啊。別急?!绷簝A被他弄得癢,輕快地笑著,躲來躲去。

    “你剛剛說我是什么?”

    她針織衫半解,周嶺泉干脆兜著她,將她半抱起來,梁傾捧著他的臉,看他仰著頭看她,一雙眼睛好熱忱。

    “你先放我下來?!?/br>
    “不放。你先說?!?/br>
    “你不是聽到了嗎。”

    “你再說一次?!?/br>
    “我說... 你是我的... 愛人?!绷簝A自知無法與他討價還價,反客為主,捧著他的臉,吻下去。

    浴室水汽氤氳,排風扇壞了,有氣無力地轉著,里頭人的動靜便更易被聽見。

    老房子隔音不好,浴室隔壁就是鄰居的客廳。聽得見里頭新聞聯播結束的聲音。

    “你慢點?!?/br>
    空間太小,梁傾身前是淋浴間的墻壁,前臂好不容易撐住了,身后的人又硬要捏她下巴強迫她扭頭接吻。

    “你小點聲叫,他們就聽不到了?!边@種時候,論臉皮,無人厚得過他。

    梁傾剛開始還極力克制,沒想到她愈是一語不發,后頭的人愈是起勁。后來她也將那份自控拋諸腦后,空間因狹小而潮熱,她鸚鵡學舌似的,跟著他說了許多胡話。

    風雨稍歇,她分不清肌膚上的是水汽還是汗,周嶺泉親吻她的背部,得意說:“去年在江城,那個司機問你的話,我聽懂了?!?/br>
    —— ‘帶愛人回來過年啊?!?/br>
    梁傾撲哧一聲笑了,輕飄飄地推推他肩膀,神思飄蕩,心中卻如倦鳥歸巢似的,有種“終于”的落地感,攀上他的肩膀。

    回不去過年也沒有什么。毋論哪處,只要同他在一起,便哪里都是故鄉。

    到了房間里,便是下半場。

    兩人洗了澡等于沒洗,早已又是一身汗,甫抱成一團,梁傾忽地小腿發癢,整個人下意識一聳 —— 柿子不知什么時候也跳上了床。

    周嶺泉感受到她,登時肌rou也是一緊,啞著嗓子吻她的耳垂,說, “放松點。”

    “不是,是柿子,柿子在房里?!?/br>
    梁傾不知道柿子正在房間的哪個角落,只覺得這樣的事情被圍觀了非常羞恥。

    “在就在唄?!?/br>
    “不行啊,你把它抱出去。少兒不宜。”

    梁傾掩耳盜鈴似的,用手肘遮住自己的眼睛。

    周嶺泉停了動作,埋在她脖子里笑,就是不行動,忽地撐起雙肘,挪開她的手,以端詳她酡紅的臉。

    梁傾亦睜開眼。

    與他對視。

    那許多類似的午夜,他們也這般,如同兩個與世隔絕的孩子,rou/體依偎,靈魂互訴,無聊談天,多么好... 曾經曾經,那些擦肩和重逢,一一在記憶里閃回,他后知后覺,心中有種失而復得的震動。

    在迅疾的快樂里,這沉默卻有種接近永恒的意味。

    周嶺泉俯下身,輕飄飄跟她接吻,前言不搭后語,說:“梁傾。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好開心。”

    -

    梁傾將手機拿來一看,一點已過。

    兩人終于都累極,不想去清洗,被褥里都是熱汽,頭碰著頭,梁傾闔著眼,頭發黏在頸后,周嶺泉替她輕輕拂開,知道她未睡,說:“我走這么幾個月,你有沒有想我?!?/br>
    梁傾睜開眼,一種清清亮亮的眼神。

    她這一側,只看得到周嶺泉臉頰的輪廓,越過去,便是那扇窗,外頭隔著霧,細看,是個幽藍的冬夜。

    她誠實地說:“想的。很想?!?/br>
    周嶺泉起先以為她要否認的,聽了答案,愣一愣,笑起來,很孩子氣。

    梁傾撫著他汗濕的鬢角,說:“周嶺泉,從你來找我,我就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那天在這里,我對你說了好重的話,我沒有堅定地選擇你?!?/br>
    周嶺泉側身將她拉進懷里,拍著她的背,說:“怎么沒有。你不是要飛來港城找我?!?/br>
    “那是因為疫情。我這個人,很自私,如果不是因為疫情,可能,我做不到那樣?!?/br>
    “梁傾,”周嶺泉也學她的模樣,摩挲她鬢間碎發,凝視她的眼睛,說“你和我之間,永遠不要計較如果或者對錯,我這個人,一向不愛回看,只求當下和未來。更何況,就算我們暫時走失,無論如何,我都會想盡辦法回來找你的?!?/br>
    梁傾悶悶地,在他懷里‘嗯’一聲,好像是哭了,卻又抬頭輕輕吻他唇角。

    -

    外頭冷了兩日,兩人便在這老破小里頭,不辨晨昏地廝混了兩日。

    梁傾原在此事上還是有些原則的人,也被他帶得厚臉皮了起來。

    大年初一,雖短暫接風,但二人也沒有走親訪友的打算,睡到快中午才起。后來周嶺泉進了廚房張羅早餐,梁傾轉移到沙發上繼續躺著,有一搭沒一搭地逗著小柿子。

    周嶺泉在廚房一門心思張羅著蛋餃rou丸。忽聽梁傾走過來,推開廚房門,舉著他手機說,“阿姨給你打電話呢。”

    周嶺泉點點頭,梁傾劃開來電,給他舉到耳側,離得近,她也聽到了—— 蔣振業總算出院,念叨著要去墓園看白瓊之。還交代蔣思雪要叫上周嶺泉。

    周嶺泉頓了頓,溫和地推說,現在疫情,蔣振業體弱,還是不要有接觸比較好。

    掛了電話,周嶺泉仍在切蛋餃,梁傾倚著他,默了半晌,才問他,“我陪你過去看一眼?”

    二人驅車,駛上北城空曠的街。平時碰上擁堵須得四十分鐘的路程,今日只花了二十分鐘。

    遠遠見著蔣思雪,推著蔣振業的輪椅,自小道上來。小道并不平坦,他們因此走得很慢。蔣振業遠看倒是恢復了些精氣神,著灰色呢子大衣,在輪椅里也坐得正直,懷中抱一束黃白秋菊。

    他們二人拐個彎,蔣思雪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周嶺泉,母子倆只是照個面,彼此并不言語。

    周嶺泉并未再往前,只是隔著這重重墓碑,遠遠地看。

    北城寒潮已過,是個遲滯的暖冬。

    他二人都著黑色大衣,這樣站著片刻,竟然出了點汗,但手牽得很緊,一刻也未想過松開。

    他從前野心勃勃,什么都要爭個是非輸贏,現在松弛下來,意識到人生諸事,有答案的十之一二罷了。

    他與這二位兒時與他最親密的親人之間,更不存在錙銖必較的意義。他不是諒解他們,而是放過自己。

    不再去問去猜—— 因為愛和被愛,這個命題,身邊的人已經給了他更好的更篤定的答案。

    -

    離開墓園,他們并無安排,便拖著手在午后的大街上走著。

    封城在即,到處都是寂寂的,倒閉的街邊店鎖都沒落,招牌掉了一半,洗剪吹成了‘先刀欠’,透著滑稽和狠戾。

    無人打掃的落葉一層又一層,下邊的腐爛了,又被上邊的新葉蓋住。

    鳥和野貓餓得頭暈眼花,在垃圾桶里到處翻找。

    無疑,人類正在經歷著至暗時刻。

    細看,梧桐和玉蘭發了新的骨朵,那毛毛的太陽,將樹下走過的他們的影子照得好長,好長。

    又一個春天悄然到來。

    梁傾被曬得有些困倦,恍惚間覺得世界還是從前那個世界,只是靜了一些。

    忽見幾個掩著口鼻的行人與他們擦肩,梁傾從他們的姿態里,辨識出一種屬于這個世界的惶恐。

    清醒過來,一陣心驚。攥緊了周嶺泉的手。

    周嶺泉側頭來,問她:“怎么了?”

    梁傾本想問他,如果沒有這場疫情,他們會怎么樣,會就這樣分手,走散嗎。

    末了卻只是搖搖頭,抱著他的臂,說:“若是生鮮app上能搶到,再給小柿子多買些雞胸rou囤著,它愛吃的?!?/br>
    周嶺泉將她攬進臂彎里,托著她往前走,說:“好。再買點無糖酸奶?!?/br>
    其實,從頭到尾,都不是什么夸夸其談,撕心裂肺的偉大愛情。

    兩個孤獨的人遇到了,還有一些愛用來交換,還有一些力氣緊緊擁抱,抵抗生活的重力,輕盈純粹地去愛。

    這就夠了。

    這個匆匆的殘酷的世界里,容不下什么生死契闊,梁?;?。但它偶爾也有一線寬厚,還是成全了兩個普通人的真心。*

    作者有話說:

    *仿寫致敬張愛玲《傾城之戀》的結尾

    還有一篇番外,然后就正式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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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潮的寫作過程非常開心,是疫情期間我單調的異鄉生活的唯一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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